早期有名望的影帝影后们多半退隐，即使少有还在拍戏的，也是尽量低调，除了拍戏其他活动一概拒接。而夏玉河，出道早，拿奖早，三十好几，风韵犹存，依旧活跃在娱乐圈的国际影后，自然而然成了他们的长期合作对象。

    两者一对比，再加上内部的争议，娄俪当即做下决定，用一箩筐的好话和违约金打发了苏幕遮工作室。她心里算盘打得好，即使苏幕遮他们爆出违约这件事，以《时尚》在国内外的影响力，也无需担心负面影响。

    眼下，夏玉河待在医院闭门不出，被扣着“忘恩负义”、“白眼狼”的名头，名誉大为受损，原计划定好的代替人选怕是已经不能了。而苏幕遮《为凰》和《悦来客栈》的最终票房均突破八亿，《修真纪事》一个女配吸粉无数。前几天粉丝见面会连个视频都没有，单单凭借粉丝自己拍的一些照片再次上了热搜。

    而他们这期杂志即将要出，再坚持原来的夏玉河并非上上之选。只是现在，明显把人得罪了，对方这位江总拿自己出气。

    想起那些传言，娄俪不由得正色，定了定神：“价格好商量，另一本杂志是《ldy》，是新办的杂志，销量的数据和具体情况已经分发到各位手里，看苏小姐本人意愿。”

    “据我所知，《时尚》每年九月刊封面定给了夏玉河，不知今年……”江南忆审视的目光顿了下。她早先得到消息，《时尚》内部最新消息，秋季和夏玉河那次合作可能要吹。至于他们新办的杂志《dy》，这些数据不看也罢，销量日趋饱和，目标群体尚不稳定，他们也是想借苏苏改变眼前的困境。

    来此之前，娄丽便打听了双方的矛盾，立即表态：“夏小姐那边的合约即将到期，我们不打算续了。倘若这次和苏小姐合作双方愉快，我们可以考虑长期合作。”

    说到现在都是些空话，还得看这期销量再决定。这个时候找上门来，无非是看到苏苏暴涨的人气罢了，江南忆嗤笑一声：“原以为娄小姐能有多大诚意，看来也不过如此。”

    语罢，顶着一群人诧异的目光，江南忆带着苏幕遮离开。

    留下的人欲哭无泪：等等！！boss你不按剧本来啊！！

    《时尚》是国内创刊比较早的时尚杂志之一，内容主要涉及时装和化妆两个方面，针对的群体是精英女性，年龄大多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在大众和媒体间有着高知名度和深广的影响力。能上《时尚》杂志封面的多半是些一线大咖，出道多年，人气高，作品多。

    之前他们商量着，跟《时尚》合作百利而无一害，怎么着也要为自家老板娘争取些好处，再同意，没想到自家boss说撂场子就撂场子。

    打理苏幕遮办公室的负责人是苏家派来的人，面上波澜不惊，似对这一幕早有预料：“娄小姐您看，我们并没有感受到诚意，过去的事暂且不提……”

    江南忆一走，娄俪大为失望，以为这事铁定不成。谁承想，一侧存在感一直很低的年轻人说起了合同细节，让她重新燃起了希望。历经两三个小时，双方谈得口干舌燥，才定下来。

    出了会议室，苏幕遮当江南忆还在生气，扯了几下她的袖子：“别气了，不行我们就不要那个封面了。商人重利，信用同样重要，出尔反尔，我们完全没必要走这一趟。南渡说了，白老推荐的是金锐导演的电影女主，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忙死了，《后宫》的拍摄又不能停，没时间给他们去拍封面。”

    瞧着她一幅认真解释的模样，江南忆板着的脸终于破功，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莞尔道：“知道了。我想的不是这个事，是另外一件……苏苏，老爷子让我们回去，你想去吗？”

    “江老爷子？”苏幕遮不由得想起那个每次见她都没好脸色的老爷子，犹豫了下，“要不你回去吧？江老爷子未必愿意见到我。”

    江南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老爷子要求的，让我把你带回去。大概是想开了，家里就剩下江月令和他，江月令工作忙，不经常回，老爷子年初生了一场大病，人老了许多。”

    对江老爷子，苏幕遮谈不上厌恶，只是也说不上喜欢。阿南的意思她明白，人老了，一个人寂寞，大抵也看开了。毕竟养了阿南二十多年，即使有些隔阂，还是有感情。想清楚后，她询问道：“什么时候去？我找南渡安排一下时间。”

    “就现在，跟剧组不是请了一下午的假吗？晚上顺便在那边吃个饭。”江南忆拉着她进了电梯。

    两人买了点东西带去老宅，好巧不巧，遇上了江如山和程瑶二人。

    还未进门，便听到一个温柔得有些刻意的女声：“……这天气忽冷忽热的，您注意点身子。如山一听说您这两天老毛病又犯了，急得不得了，吃不好睡不好，心里惦记着您。想回来，又怕惹您生气。还是我劝了他，都是自家人，能有什么气不气的，亲爹能跟儿子计较不成？如山！还不快跟老爷子道歉！”

    江如山迟迟未说话，被程瑶暗地里掐了几下才开口：“爸，对不起……”

    “既然知道错了，就回来吧。”老爷子掀开眼皮，淡淡地说。

    江南忆皱了皱眉，看见他们时，正对上程瑶满脸惊喜的表情。看到她们，程瑶惊讶中透露着积分得意之色，故意当着她们的面说：“爷爷，您放心，我和如山一定会好好照顾您……”

    “放肆！”江老爷子脸色涨红，额头上青筋直冒，抡起手砸了手中的紫砂壶，粗着脖子吼道，“谁是你爷爷！我没有你这样不知羞的孙女！给我滚！”

    这紫砂壶是江老爷子年轻时的收藏，亦是心爱之物。常年四季都是壶不离手，其他人更是碰都不让碰。此时一怒之下砸碎，江南忆在旁边看着都有些心疼，拉着苏幕遮上前：“爷爷，我们回来了。”

    江老爷子脸色缓和了些，只是怒火未消，脸色看着不怎么好：“你们来了啊，都坐下吧，自家人站着干嘛！”转头吩咐身后垂着眼皮的管家严振华：“去跟林嫂说说，晚上做她们两个小的爱吃的菜。”

    见到这一幕，深刻感受到其中的天壤地别的差别对待，程瑶心里如同扎了跟刺，甩开江如山拉她的手，梗着脖子说：“是您说，让如山回来的，我们夫妻一体，自然得一起回来孝敬您！”

    江老爷子横眉冷目，眼看又要生气，江南忆忙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爷爷您别跟这种女人计较，不值得，直接让人把她扔出去，免得脏了我江家的地板。”

    “你敢！”程瑶尖叫，声音剔去了刻意的打磨，哪里还有平时那个温婉可人的模样，惊得身侧的江如山忙拦住她：“别闹了，我们回去吧。”

    这话像是拉开了闸门，几年来的生活如积蓄已久的河水倾泻而出。那些她有意抛之脑后的东西瞬间跳出来，充斥着她周遭的空气，让她避无可避。

    父母曾经对踏入豪门圈子的期待，日渐失望的烦躁和冷漠，同学当面的瞧不起和鄙视，同事背后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豪门太太们把她当做笑料的蔑视，以及身侧本以为能成为依靠的男人多年如一日的懦弱无能。

    程瑶怔忪了一会儿，突然捂着耳朵尖叫了下，指着江如山的鼻子骂道：“还不是你！我跟了你这么多年，赌上我的学业和未来，你给我什么了！啊！连证都是一个多月前扯的！”

    “老子给了你钱给了你房子还不够吗？！”男人大多有点虚荣心和大男子主义的，被一向恭维自己的女人指着鼻子骂，饶是江如山自觉对她是真爱也受不了。

    程瑶瞪着他：“你知道，我要的不是房子！”

    “严叔！”江南忆喊了声，看到严振华进来才吩咐：“去找几个人来，把他们俩都扔出去，吵得爷爷心烦。”

    严振华见老爷子不吭声，没表示反对，便弯腰退了出去。

    程瑶仍不放弃：“凭什么！你都让江如山回来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以前我来江家，你可不是这个态度！你是不是故意装给她们俩看的？”

    江老爷子冷了脸：“他道了歉，我才让他回！知道道歉就说明他认为自己错了，错在和你这样没脸没皮的女人纠缠不清！你们的离婚证早点办了，以后婚嫁，各不相干！至于以前，以前我当你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女孩，是我孙女的朋友，我才让你进江家！现在你是什么身份？上不得台面的情妇！”

    他没说一句，程瑶脸就惨白一分。江如山看着于心不忍，劝道：“爸，您别这样啊，您看瑶瑶……我知错了，可我爱着瑶瑶啊，爸，爸，求您了，别分开我们。”

    江老爷子踢开江如山扒着他裤脚的手，恨铁不成钢：“不分开你们？那别进江家了，你不再是江家的人，跟着你的真爱过日子去吧。”

    这一幕迟来了五年，江南忆恶心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这个结果。她冷眼旁观这个男人的结局，看他所谓的“真爱”会不会跟他一起过贫贱夫妻的日子。

    苏幕遮抿着唇，双手握紧了她的手。

    严叔找来两个力气大的，把他们拖走。被拖到门口时，程瑶面色一狠，咬咬牙嚷道：“江老爷子，难道你不想看看你的亲孙子吗？长房嫡孙！”

    第119章

    拖着程瑶的男人听到这话，吓了一跳，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得停下来，等江老爷子下一步指令。

    江南忆冷嘲道：“你做梦吧。江如绦都没上家谱，你以为你是谁，你肚子那块肉就有资格？别说你们结婚了，你们结婚了江如山可不是江家的人，他要回到江家的前提就是抛弃你，和你离婚！”

    其实在她心底，江如山跟着程瑶一起，永远都无法回到江家最好。渣男贱女，堪称绝配！

    程瑶不理会她，固执地盯着江老爷子，等他给自己一个交待。

    扫了眼一脸震惊转为恼羞成怒的江如山，江老爷子淡漠地开口：“江家大房永远只有阿南一个孙女！”

    程瑶失魂落魄地跌在地上，突然意识到什么，指着江南忆，睚眦欲裂，恨恨地说：“她凭什么！爱上一个女人！跟女人在一起！丢尽江家脸面！你们江家宁愿接受这种女人！也不愿意要我肚子里的正统嫡孙！”

    不知何时，江南忆已经走到她身前，倏然一脚踢在她肚子上。瞥了眼地上蜷缩着身子呻吟的女人，江南忆微微一笑，语气颇为亲切地说：“新来的吧，爷爷都说了把他们扔出去，怎么还不动呢？”

    两人只觉得后背升起一股寒气，前一秒对一个孕妇下脚，后一秒反而笑得这么温和。两人连忙拖着江如绦和程瑶：“这就动，这就动……”

    江老爷子往后一靠，瞧着自家不争气的大儿子，目光凛然，带着些同情：“程瑶，他没告诉你他做过结扎手术吗？”

    程瑶刹那间失声，江如绦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扑到她身上掐着脖子骂道：“贱人！居然敢给老子戴绿帽子！你个贱人！说！奸夫是谁？”

    “不，咳，咳咳，如山你信我，信我，可能，可能有意外呢！”程瑶挣扎着扳开他的手，见他还要掐自己，猛地伸手去抓他的脸，趁江如山捂脸时起身，还没跑到门口，就被人从后面扯住头发。此时，她只能哀声求饶，坚决不承认自己红杏出墙。

    江南忆冷哼一声，被推开的两人忙把他们分开，拖到大门外扔出去。却不想，两人无所顾忌，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打起来了。

    客厅内只剩下他们三个，江老爷子叹了口气，对着江南忆招招手：“过来坐吧，这么久没见，让爷爷好好看看你。”

    江南忆走过去，心情复杂，当年那件事固然让她和老爷子之间产生了嫌隙，但江如山和程瑶这件事上，老爷子明显做了许多补救。她心里清楚，老爷子何尝不希望长房多个孙子，哪怕是逼着江如山再婚都可以，只是顾念着她的想法罢了。

    “爷爷……”眼前的江老爷子明显比去年老了很多，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没了血色，呈现病态的苍白，头发灰白，整个人给人一种衰弱无力的感觉。

    “还好，没瘦，阿南怪爷爷吗？怪吧，爷爷是个老顽固啊，再顽固也没几年可活了。”江老爷子感叹道。

    江南忆憋出一个苦涩的笑：“爷爷您说的什么话！我还等着您长命百岁呢！三哥还年轻，难道您就忍心把偌大的江家扔给三哥一个人扛？”

    “罢了，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不说那些了。”江老爷子笑了笑，转头，“老爷子我这辈子难免做了点错事，苏苏还气吗？气也没用，我这孙女认定的事儿，回不了头，就托付给你了。”

    说着，他一本正经地补充：“你要真气啊，让你家那个老婆子来跟我打一架，年轻的时候吃了她的亏，打个架总不会输给她！”

    碰上他温和的语气，苏幕遮不禁受宠若惊：“您不用，我和阿南挺好的。”听到他后半句，苏幕遮满头黑线，自家外婆当年到底多强悍啊！竟然让江老爷子记了这么久！

    江老爷子大抵是病过一场，想开了，整个人气质和以前大不相同，多了些笑容。听医生建议，他这半年在家养养花草逗逗鱼，偶尔跟人约出去玩。

    江南忆本来就没想过和老爷子恩断义绝，从此不相往来，只是想双方冷静一段时间，找个机会再好好谈谈。眼下这种情况，自然好，但是她有些担心老爷子的身体状况。

    直到吃了晚饭，被江老爷子说着在江家大宅住下，苏幕遮才猛地意识到，江老爷子这是接受她们了！甚至于，比不冷不热地被迫接受更好！

    江老爷子明面上让管家给苏幕遮准备了客房，实际上看到自家孙女裹着外袍偷偷溜进客房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年轻人的世界嘛，他怎么会懂呢？

    晚风习习，吹去了几分湿热。

    苏幕遮趴在床上看新剧本《墙》，随口问道：“老爷子是同意了吗？看到他那个态度，我觉得好不真实。”

    “苏老夫人不也同意了吗？有什么不真实的！诶头发还湿着，你又不吹！”正说着，注意到她发梢上还滴着水，江南忆连忙出去找了吹风机给她吹头发，“说了多少次，睡前吹头发……”

    “哎呀，知道了，我不是用毛巾擦过吗？就是没擦干而已。”苏幕遮看着她，咬了咬唇，拿手指给她比划：“就是这么一丢丢湿，没那个习惯啊，而且，嗡嗡嗡的声音，总感觉会炸啊！”

    江南忆无奈：“不会炸，我用了二十多年都没炸。”说着，她拍了下苏幕遮的腰部：“坐起来，趴着怎么吹？”

    苏幕遮老老实实地坐好，翻着手里的剧本。江南忆一边给她吹头发，一边瞄着剧本：“说起来，上次搭戏，你还没评价过呢？”

    “上次是哪次？”过几天要去试戏，苏幕遮大部分心神都分到了剧本上来。新剧本《墙》讲的是一个毕业女大学生去一个小山沟里任教的故事，在那里，她才意识到理想和现实的区别，从被迫留下到心甘情愿为这些孩子们开辟一块天地。

    她已经看到了故事的后半部分，女大学生得了癌症，陷入了跟另一名老教师表白的纠结之中。癌症的设定太过老套，但是这个故事里有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