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一念花开

    若说天上界对于这场两界之间的争斗是报以严阵以待的态度，那么邪界便真是……逗你玩了。

    那羲宸亲自上了一次没见到相见的人便委屈巴巴地缩回到邪界任由属下天天在两界之间的区域蹦跶。

    通常是这边邪界撩拨一下，天上界整装以待出门应战，打着打着邪界那边忽地鸣金收兵，一干魔将叫嚷着开饭了，然后抛下还在酣战的天上界一众呼啦啦地撤了，留下一干神将风中凌乱。

    其中的佼佼者，必然要数邪界的将领君泷了。

    这君泷在邪界的地位差不多同齐穆清相同，都是被奉为战神的存在，因此这两人在战场上相见可算是分外眼红，一来二去打的甚是激烈。

    不过……这人打的激烈，可一到了撤退的时候，跑的那叫一个积极。

    简言之，就是无论带头冲锋还是到点抢饭，君泷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齐穆清表示每次都要气到炸裂。

    又是一次两军针锋相对，照常的，打着打着邪界那边到了饭点，上一秒还在和神将缠斗的一众魔将齐齐收了手，走位风骚地躲过对手还在继续攻来的招式，齐齐后撤。

    天上界一众唇角一抽，表示司空见惯了。

    然，齐穆清却不这样觉得，手中长】枪挥舞的更加凌厉起来，密不透风的招式让君泷一时间抽不开身，也仅是这一瞬之间，这位邪界将领已然被大部队抛在了后面。

    相较于其余魔将要清秀的面庞上满是懊恼，君泷手上动作不断，几次想要后撤，却都被铁了心要将人留下的齐穆清截断。

    “齐将军，天狼星君，哥！”君泷忍不住开口，面上早没了平日带着的轻佻之意，“行行好放过我吧，去晚了可是没饭了！”

    齐穆清面色如寒不为所动，呵呵一声：“一顿不吃饿不死。”

    君泷委屈又是无奈：“哥，真的，打这么久你们不累么，别这么人怎，你们也回去吃饭吧。”

    齐穆清充耳不闻。

    君泷努力了好几次仍然无法逃脱出齐穆清的攻击范围，最后一次回过头去时发现自家这边的大军早就没了踪迹，很明显是抛弃了他，一来二去干脆扔了手中的两把短】刺，堪堪错过齐穆清划过他脸侧的长】枪，一屁股坐下抱住齐穆清的大腿嘤嘤嘤：“哥，你不放我走可以，但是你们管饭吗……”

    齐穆清：“……”

    一干神将：“……”

    这特么别是个傻子。

    最后还是羲宸发觉自家魔将军没能回来，亲自上来将人提了回去。

    齐穆清倒是本是看着只有两人便想带着众神将追上去，不了羲宸一手提着君泷后领回过头来幽幽一眼，冰冷彻骨的眼神和因为这段时间都没能见到蓝梓铭而郁闷之极导致的极低气压，再加上身为邪君那股浓厚的魔息，使得齐穆清生生顿住了脚步，眼睁睁看着二人消失在远处的云雾之中。

    不了了之。

    憋了一肚子气，齐穆清找到在藏书楼整理书卷的蓝煙，一脸愤恨：“那群魔族简直就是在逗我们！蓝梓铭呢？让他自己滚出去解决！”

    蓝煙习惯了这段时间来愈发暴躁的齐穆清，将怀中抱着的书卷整齐码好，这才转过头去看着齐穆清，道：“他不在。”

    “不在？”齐穆清一愣，“是我理解的那个不在？”

    蓝煙点头：“也许是的。”

    齐穆清一口老血憋在喉头：“他又下去干什么？！”

    蓝煙有些怅然地叹口气：“墨梓大婚了。”

    齐穆清：“……哈？”

    大康京都。

    上位了五年的澜帝一直没有充盈后宫，延绵子嗣的意图，一干大臣劝了又劝，不怕死的美人也是送了一批又一批，可这年轻的帝王终究是一个都没看上。

    先皇退位后没有隐居深宫中安享晚年，而是带着自己的几名心腹出宫游历，凌皇后更是在墨梓登基后被翻出当年毒害萧皇后的旧账，无视掉处死先皇后所带来的不利言论，直接一抹白绫赐死。

    太后虽在新皇继位后被尊为太皇太后，却是不再问宫内之事，安心于供奉的神明之下，诵经祈福，檀香袅袅，不问世事。

    因此朝廷内外墨梓一人独大，更何况这位新皇面色如寒震慑力极大，那些所谓的几朝元老扑腾了几下皆被墨梓冷暴力镇压，一来二去便没人再提这些事。

    不知不觉五年过去，墨梓已近而立之年，但膝下仍无半点子嗣，于是朝中众臣按捺不住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再加上墨漓墨潇都在劝，墨梓看在自家小弟的面子上赏脸去了，不料仅一眼便对上了一位姑娘。

    负责人事的内侍很是上道，翻开册子找了片刻便到：“启禀皇上，那是镇江知县的小姐，名唤辛岚。”

    墨梓只默默看了人家姑娘须臾，没说什么，转身而去。

    那内侍不敢随意揣测这位爷的心思，正捧着名册不知该如何，墨漓上来拍拍他的肩：“愣着作甚，还不去将那姑娘带去？”

    内侍连忙应是，心道这皇上旁侧那么多美艳秀丽的不挑，怎么偏偏选中了这位顶多算的上清秀的？

    罢了，既然是皇上选的，那必然有皇上喜欢的理由。

    内侍行到那换做辛岚的姑娘身侧，先是道了声喜，便说明了缘由，辛岚一愣，大抵也是没能想到相貌平平的自己竟能入了皇帝的眼缘。

    朝着墨梓离去的方向行了大礼，辛岚便被内侍从储秀宫带出，因为墨梓什么都没说，品级寝宫都没赐予，内侍便只能将她暂时安排在一处小一点的寝宫内。

    “皇上那边的册封还没下来，于是先委屈姑娘在这里了。”内侍见辛岚环顾房内，弯下腰解释道，“咱家这便去禀报皇上。”

    辛岚点点头，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塞进内侍手中：“如此便麻烦公公了。”

    内侍犹豫片刻，还是收了，道了声奴婢告辞，便倒退着退出顺便带上房门。

    这厢墨漓和墨潇早得了消息说墨梓看对眼了一姑娘，忙不迭地跑来打探情况。

    屏退了内侍和女侍，墨漓凑近了笑问：“小三儿可是看上了人家姑娘什么地方？”

    墨梓：“……”

    “说说呗，别害羞嘛！”

    墨梓：“……滚。”

    墨漓对自家弟弟时不时的翻脸不认人表示习以为常，从善如流地换了话题：“那么，你打算给那姑娘什么封位呢。”

    墨梓微微侧目去看一侧的墙壁，墨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见那一堵墙上并无什么特别，仅悬了一柄暗色的长】剑，墨梓到哪便跟到哪。

    墨漓有些疑惑：“那里有什么嘛？”

    墨梓摇摇头，不再言语。

    第二日便有圣旨捧到了辛岚面前，册封为贵妃，因其名与皇帝尊号谐音，赐名辛幼薇，号蕙，一来提醒她切记自己的身份，二来希望她切勿生事，聪明点。

    册封大典定在七日后，墨梓现乃人皇，娶妻纳妾都会被天道所记载，更何况蓝煙心中有愧，时刻帮蓝梓铭盯着动向，封妃之事一传出，想了想，还是在大婚当天告知了蓝梓铭。

    端坐于书案后翻阅古卷的年轻天皇指尖一顿，复又若无其事地将看完的那页翻过，淡淡哦了一声。

    蓝煙盯着他看了须臾，道了声我去沏壶茶，再回来时书案后的那人已经不在了，也难为他还记得把方才看的书卷妥帖放回去。

    失笑片刻摇摇头，过后心底却是一片寂然。

    说到底，拿起容易，放下……就算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无法轻易做到。

    此时天色渐晚，但新皇大婚自然街道之上依然热闹非凡，蓝梓铭一时脑热冲下界来，立在京都街头被来去匆匆的行人撞了几个踉跄总算是回过神来。

    我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

    然口嫌体直，加上早在当日便看透了自己的感情，蓝梓铭本以为自己能够装作不在乎，但总有一股情绪使他觉得心有不甘，沉默片刻，抬脚径直向着皇都的方向而去。

    轻车熟路绕过巡逻的禁卫军，小心穿梭在宫宇之间，墨梓体内的邪灵珠已除，代替的是天地间最纯净的天晶，那股干净到极致的气息让蓝梓铭几乎不用认路，是最好的指向标。

    因皇帝就在附近，以至于寝宫四周遍布侍卫和影卫，五年的沉淀已让他有绝对的把握能避开这么多耳目，敛去气息小心翼翼瞬移到寝宫灯火照不到的角落，想了想，还是布下了一层结界。

    大典早过，但之后繁复的仪式礼节比之前墨梓还是王爷娶妃时要多得多，以至于现在辛幼薇才在一干女侍的簇拥下卸妆，墨梓却是不见踪影，但气息还在，估计是刚刚离开。

    蓝梓铭望着那厢被众星捧月的年轻女子心情颇有些复杂。

    复杂什么。

    心底有个声音嗤笑道。

    是你先选择放手的，现在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他们。

    是你先背叛他的，他只是不记得你了而已。

    这是你自己选的。

    辛幼薇并没有蓝梓铭想象中的拥有一副倾城绝色，反而清清淡淡，顶多算得上清秀罢了，眉目之间没有成为了皇帝的女人那般激动，一片平静。

    女侍手脚麻利地将辛幼薇面上的妆容和头上雕有六只朱雀的冠头取下，梳顺了有些杂乱的秀发，松松绾了一个发髻。

    很快辛幼薇便换了一副打扮，干净清淡，宛如刚刚洗涤干净的幼荷，过了今日便会绽放出真正的风采。

    这厢刚刚打理好，那厢便传话说陛下驾到。

    辛幼薇带着一干女侍起身迎接。

    墨梓大抵去换下了典礼时穿的礼服，此时一袭玄色便服，一撩衣摆跨进殿来，见殿中哗啦啦跪了一地人，顿了顿，道：“免礼。”

    众人谢恩起身，辛幼薇福了福身，抬起头向墨梓笑道：“陛下可要用膳？”

    两人从早些时候便只用了些茶点垫垫肚子，早该是饿了，而墨梓在饭点回来，用意自然不必言说。

    蓝梓铭不想去见两人挨在一起腻腻乎乎用膳的模样，拒绝了这份狗粮，憋了口气，瞬移离开，却不想这么早回到天上界，干脆避开巡逻的侍卫在御花园中游荡起来。

    看着周围或熟悉或陌生的景色，还有远处点点灯火，蓝梓铭有些恍惚。

    我这一次二次的跑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都不记得了我为什么还这么执着。

    我是不是……也该试着去忘记了。

    绕了一圈又回到原地，蓝梓铭蹲在离辛幼薇寝宫不远的一处小池塘边的暗处，特别幼稚地用手指在湿润的泥地上戳洞洞。

    每戳一个洞，蓝梓铭心中复杂的心情便增添一分，憋屈地疯狂想要发泄。

    不知在这里蹲了多久，地上都快被他戳出一个小坑了，想到墨梓此时可能正在和他才立的爱妃卿卿我我，蓝梓铭愈发憋屈，拍拍手站起来准备回去把羲宸从邪界提出来揍一顿泄愤。

    黑焰刚刚没过脚面，便听得不远处吵吵嚷嚷，有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线带着些不耐烦：“退下，让我一个人呆着。”

    接着便有道人影撞进这边的灌木丛，挥退了身后跟着的一干尾巴，一脚深一脚浅沿着池塘边往深处走，手上还提了个圆圆的事物，待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却是提了个酒坛。

    蓝梓铭有些讶然，此时若走肯定会惊动那人，想了想，默默缩回了远处。

    这货不会醉了吧……

    望着墨梓愈来愈近的身影，蓝梓铭说不出该是紧张还是激动或是其他什么情绪，怕被发现引出不必要的麻烦，蓝梓铭屏息敛去了气息。

    大抵真的是喝的有些躲了，哪怕蓝梓铭敛去了气息但那么大个活人就蹲在离自己不远处墨梓竟也是没感觉到，又往前行了一段路，最后靠在池塘边载种的一株高大的辛夷花树下，周围灌木和种植的花草掩映一片，墨梓又一袭黑衣，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树下坐了个人。

    两人相隔不过数十米的距离，一蹲一坐，心思各异。

    不知过了多时，空气中弥散的酒香到了一个顶峰，一声脆响，蓝梓铭抬眼看去，却是墨梓手滑跌落了酒坛，落下时磕在了辛夷花树裸露在外的树根上，碎做一片片。

    这是……真的醉了？

    蓝梓铭想了想，布了层结界隐去身形慢慢挪过去，靠的越近酒味越重。

    特么的你喝了多少啊……

    从未见过醉酒后的墨梓，蓝梓铭印象中墨梓似乎是酒量极好的，当初杜柔惠都是下了药才放倒的……

    眉头一皱，蓝梓铭撤去结界，拾起一块酒坛碎片放在鼻下轻嗅，虽然不太懂药理，但成神后变得极度敏锐的五感让他从中闻出了些别的东西。

    果然……

    就不知这药是谁下的，若是那贵妃……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点。

    也许是这下了料的酒喝得有些多了，墨梓的神志早已变得模糊起来，一切行为只靠着本能而动，感觉到身侧有人靠近，在药效的驱使下，下意识向着热源凑过去。

    蓝梓铭一惊想去推开，但熟悉到了极致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鼻头一酸，也仅仅是迟疑了片刻，便被药效激起了情】欲的墨梓用力压在了身下。

    后脑勺磕到了树根，蓝梓铭却是感觉不到疼。

    这种事……有多久没有和他做过了……

    罢了……就当……是美梦一场好了。

    我的，亦是他的。

    虽然他不会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