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江王李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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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后宫又出事了,江王李嚣突然高烧不止,命在旦夕。尚药局所有医官想尽了法子都没办法使李嚣退烧。

    江王生母燕贤妃几日来不眠不休地陪在床榻,面容憔悴。看到李世民和长孙馨一道进来,燕贤妃一个趔趄扑过去,抓着李世民的袖子,有些语无伦次,“陛下,嚣儿好乖的,求你救他,妾身求你,你一定要救他。”

    李世民托住燕贤妃不让她倒下,“贤妃放心,嚣儿是朕的孩子,朕已经派人去找寻民间医术高深之人了。”

    燕贤妃还欲说话,忽然晕厥,李世民亲自将燕贤妃抱到床旁边的贵妃榻上,然后在床边坐下来。李嚣小脸通红,昏睡之中都不是很安稳,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胡话。李世民将李嚣滚烫的小手握住,“胡奉御,江王到底如何了?”

    “陛下,江王此次发热非同寻常,微臣等已经尝试了所有古书有记载的退热法子,均不得用。江王年幼,怕是会受不住了。”胡清实话道来。

    李世民闻言皱了皱眉,躺在床上的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去岁太子也是莫名地大病了一场,要不朕再召这秦英来看看?”

    “这,”胡清有些惊讶李世民竟能说出那等话,但面对一国之君和一番之主,自己似乎不适合说出有些话,“或许可以一试。”

    李世民是个明白人,怎会不知胡清的言外之意,“罢了,是朕强求了。”

    “陛下,妾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长孙馨替燕贤妃盖上薄毯,然后走到李世民身边开口道。

    “皇后直说便是!”

    长孙馨显示挥手屏退众人,然后才开口,“妾身听闻淑妃是陛下的救命恩人,据说当日情况十分凶险,若非遇上淑妃恐怕……;想来这淑妃的歧黄之术,当不在尚药局众医官之下。”

    李世民对于长孙馨清楚这件事情还是有些惊讶的,对于当初雪泪隐相救一事,虽没有刻意隐瞒,但也不曾高调宣扬,只是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馨儿说得是,朕这便叫人去请淑妃,不,朕还是亲自过去一趟。”李世民一边说一边朝外走,突然停住脚步,转身补话,“对了,淑妃会医术一事,还请馨儿不要外传;此外,麻烦馨儿遣人送燕贤妃回她自己的寝殿休息吧。”

    李世民去承情殿扑了个空,李淑姊弟都年满五岁了,按照惯例,会有自己独立的寝殿,正好李愔搬去承庆殿与李恪作伴,李淑入住凝云阁,与李敬的紫云阁比邻;适逢午后,雪泪隐在李淑的凝云阁陪她午休。李淑怕热,尽管屋内已经置了冰块,但睡得还是有些不安稳,雪泪隐便斜倚在床榻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她打着扇。

    雪泪隐面朝里,一开始并未注意到李世民来了,还是花碧进去提醒,雪泪隐方转身,轻身下榻,带着团扇,朝门口李世民处走去。

    这日雪泪隐身着大红金丝海棠千水裙,灵蛇髻上斜插一支赤金簪,左手戴有一对鎏金紫玉镯,跟时下命妇贵人相比,雪泪隐的打扮不算华丽,但于雪泪隐而言,每日晨起梳妆,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却觉得有些陌生。李世民依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从相遇至今已经十年了,当日相遇时一袭素色男装打扮,入宫之后,雪泪隐却偏爱大红大紫。然而十年的时间,就算李淑姐弟已经五岁了,但岁月却似乎没有在眼前这个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陛下怎么过来了?”雪泪隐的声音唤回了李世民的思绪。

    “去承情殿扑了个空,想着愔儿是个男孩子,便来淑儿这里碰碰运气。”李世民边说边朝外走,生怕吵醒了李淑。

    雪泪隐静静地跟在身后,等着李世民的下文。

    “蕾儿,朕过来,是想让你去看看江王。”李世民转身停住,握住雪泪隐的手,看着她说道。

    身为帝王,却也是父亲,雪泪隐在李世民的眼里看到了担心,无奈与祈求,“雪姬斗胆,陛下可还记得去岁代王之殇?”

    “蕾儿此言何意?”对于雪泪隐提到李简,李世民有些不解。

    雪泪隐漠视心底的那一丝恻隐,“当日代王夭折,雪姬什么都没做,愔儿已然被中伤,陛下可曾想过,陛下今日踏进这凝云阁让雪姬救人:成,雪姬这一身医术高于尚药局众医官,势必为后宫众人所忌惮,日后再有什么不干净之事,承情殿首当其冲;不成,谋害皇子的罪名,雪姬担得起,但恪儿兄妹四人呢?”

    李世民闻言心下五味杂陈,雪泪隐的每一个字都反驳不了,“是朕有欠考虑,一听皇后提到蕾儿当日救朕之事就急匆匆地跑来了。”

    “今日陛下既已开口,雪姬便随陛下前去瞧瞧江王,只是此前雪姬有一请求还望陛下能应允。”雪泪隐终究还是不忍,又有长孙馨牵扯其中,想着不如化被动为主动。

    雪泪隐能应下来李世民还是有一丝惊讶,“蕾儿直说便是。”

    雪泪隐单膝跪下,“江王必殇,即便雪姬救下了,也请陛下发丧,并将他送到宫外交给可信之人抚养。”

    李世民怎么都没想到雪泪隐会提出如此要求,想说荒唐,但最终说出口的却是“朕答应”。

    雪泪隐随李世民去到燕贤妃所在临昭殿,燕贤妃还没有醒过来,长孙馨守在李嚣床边,尚药局众医官已经退下,只有奉御胡清还在。

    看到李世民和雪泪隐进门,胡清率先行礼,“胡奉御起身吧,朕带淑妃过来看看。”

    长孙馨也站起身来,给李世民和雪泪隐让位。

    雪泪隐朝长孙馨微欠身示礼,然后走到李嚣床边坐下,替他把脉。“胡奉御,将尚药局这几日的用药说一下?”

    “古书上有记载的都试过了,柴胡,黄芪都不管用,昨日夜间换了蚕砂,竹茹和陈皮煮水,已经给江王殿下喂过三次了,但殿下依旧不见起色。”胡清将这几日的用药一一道来。

    雪泪隐想了想,随即吩咐道,“取杏仁,桃仁,栀仁和枣仁各三钱,磨成粉末,加鸡蛋蛋清调成稀泥状,放在干净的纱布上,缠在江王左脚,外面套上袜子,每隔半个时辰打开查看,如药干了,再换上新的。此外,派人去田间找车前草的幼株,取8颗洗净切段并捣成泥状,然后加一碗水滤渣取汁,先给江王服下半碗,一个时辰后再服半碗,连服三次。”

    胡清一一记录下来后立刻安排人去准备,屋内除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李嚣,就只有李世民,长孙馨和雪泪隐了。李世民和长孙馨都站着,离床约莫五尺,雪泪隐起身站起来,不知为何,竟让人生出一种三足鼎立的错觉。

    “陛下,您看淑妃真是您的福星,当日救了您,今日又救了江王。”屋内的氛围略有点怪异,长孙馨便开口打破。

    雪泪隐闻言只是只是不咸不淡地回道:“皇后娘娘言之过早了,乡野之地的偏方而已,若是三个时辰之后江王还未退热,那雪姬也无能为力了!再者,当日有幸救下陛下,一来雪姬并不识陛下身份尊贵,只当个一般人,不至于束了手脚;二则有幸得一世外高人相赠的的止血散。”

    李世民听着两人的话有些怪异,便出声了,“皇后和淑妃都是朕的福星,朕此生得汝二人为妻,那是天赐的福分。”

    长孙馨和雪泪隐闻言,同时屈身行礼,却是异口同声地回了一句“陛下谬赞”。

    李世民见此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皇后和淑妃都回去休息吧,朕留在这里再陪陪江王。”过了这一次,无论是生是死,父子缘尽。

    三日后,江王殁,谥号“殇”,史称江殇王。

    自从雪泪隐入宫以来,与后宫众妃嫔算得上和平相处,因着其实也都算不上有什么交往,淑妃的身份,对宫里的老人来说,都不是秘密,只是没有人会愚蠢到去捅破那层窗户纸。除了长孙馨,尚未有其他妃嫔踏足过承情殿。而自从李淑姐弟搬去自己的寝殿之后,雪泪隐会亲自侍弄殿中的花草。这一日,承情殿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娘娘,贤妃娘娘到访。”花碧在后花园中找到了正在侍弄给海棠花的雪泪隐,此海棠名为富贵锦,不仅花可以一株同时开出大红色、粉红色、紫红色、红色、鲜红色、橙红色、白色等颜色,就连叶子的颜色也多样,有绿色、紫红色、红色、黄橙色。适逢九月,正好是富贵锦海棠叶子最美的时候。红色、黄橙色的果实小巧玲珑,挂在枝头更添三分画意。

    “贤妃?”雪泪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是,燕贤妃,她直接过来的,奴婢不好回绝,便将人请到了正厅,令人奉了茶水。”之前几乎从未有人到过承情殿,连韦贵妃,和雪泪隐都只是暗地里的交情。如今这燕贤妃不打一声招呼就这么来了,花碧确实回绝不得。

    因着江殇王之事,燕贤妃穿得很素净,一袭杏仁色宫装,只是袖口处用同色丝线绣了祥云纹,另外便只有一支用来固定发髻的银簪。看到雪泪隐进来,燕贤妃起身见礼。

    雪泪隐抬手示意燕贤妃不用多礼,走向上座主位,待到雪泪隐转身坐下,燕贤妃方也跟着坐下,只是尚未酝酿好开口的话,便听到雪泪隐相问的声音:“不知贤妃今日来访所谓何事?”

    燕贤妃闻言一愣,虽然早有听闻淑妃清冷,但真的遇上了,却是让人措手不及。平日里与皇后也好,贵妃德妃也罢,或者是其他位分更低的嫔妃,大家总是一派和谐。这今日要是在皇后的立政殿,开场白必是“不请自来,叨扰皇后娘娘了,还请娘娘见谅”“哪里,本宫正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去看看贤妃,贤妃能出来散散心是再好不过了”……

    见此燕贤妃也不再拐弯拐弯抹角,“妾身今日前来,拜谢娘娘救命之恩。”说完起身就地下跪,给雪泪隐磕了一个头。

    雪泪隐在燕贤妃下跪的那一刻便起身闪到一边,也就没有受那个大礼,“花碧,扶贤妃娘娘起身。”

    承情殿内的侍婢都不在殿内侍奉,燕贤妃也就只带了一个随身的人,看穿着打扮不像是宫中的侍女,花碧依言过去扶燕贤妃起身。

    “贤妃言重了,江王已殇,本宫也未能做些什么,所幸贤妃还有汉王能承欢膝下。”雪泪隐见燕贤妃已经起身,方回主位坐下。

    江王当日烧退了,但是依雪泪隐之言,李世民还是发了丧,宣布江王已逝。燕贤妃也是聪明人,虽母子自此天各一方,再难相见,但如此结局却是最好的了。毕竟身为母亲,知道自己的孩子无恙,比什么都重要。而整件事情,宫里知晓的只有五个人:李世民,长孙馨,雪泪隐,燕贤妃以及胡奉御。李世民当日深思熟虑一番,想到当日见过洛隐也算是个人物,便想着将自己的儿子交给他必不会吃了亏去,便欲同雪泪隐协商此事。

    “蕾儿,朕知道难为你了,可是纵眼整个皇宫,朕能信的也只有你。换了别人难保有朝一日会覆乱朝纲,唯有交给洛隐,朕能放心。”承情殿内,李世民和雪泪隐相对而坐,内侍婢女都已经被屏退,李世民看着雪泪隐说道。

    雪泪隐并没有回视李世民,听后沉默良久,方抬头看李世民,“雪姬代替兄长谢过陛下的厚爱。只是陛下何不从暗卫之中择取一人,带着江王远走?”当日李建成有寒佐冰佑两名贴身暗卫,还有闻氏日月星辰四大贴身侍卫,六人还各有手下。李世民不应该没有自己的暗卫。

    却不想此事恰好戳了李世民的痛处,李世民犹豫了好些时候,终于开口,“朕等家族每一代都有一个暗主,掌暗令,主司暗卫。这一代的暗主是宁阳,宁阳因难产过世,很是突然。下一代暗主尚未提上日程,而且暗令也下落不明,所以一切只能从头开始。”

    雪泪隐闻言不是不惊讶,原来李宁阳竟然是暗主,只是如此依靠一枚暗令行事,弊端也随之暴露。而下一代的暗主,就算提上了日程,也是李建成的子嗣。雪泪隐不由得想到了李婉颖,那个生母是木西西族遗孤的郡主,虽是被封住了天赋,也没有习武,但若无这些个意外,十有八九就是下一任暗主了,所以当时李建成才能同意她离开吧。如今李世民要一切从头开始,可万不能牵连上承情殿的四位。雪泪隐如此想着,自然不会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带江王出宫一事,只要陛下能瞒住皇后娘娘与贤妃即可,毕竟皇嗣一事事关重大,若是被有心人利用,难保贤妃不会爱子心切昏了神。既是如此,陛下不若反其道而行,给江王在京城选一本身没有子嗣的农户,亲自送到门口,那样至少可保江王一世安康。”

    李世民听后觉得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蕾儿言之有理,朕知晓了。只是嚣儿,本当是一地之主,如今却…”

    李世民想到李嚣,还是有一点淡淡的忧伤,但最终也听取了雪泪隐的建议,亲自将李嚣送给了京郊的一个无子农户,看着夫妇二人跪地那欣喜若狂的样子,李世民知道李嚣虽没了一事荣华,却也不会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