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无良郎中赖官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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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地处南方,傍巍岭临快哉江,依山傍水,山水秀丽。巍岭山峦绵延,草木茂盛,岭中飞禽走兽种类繁多,也育有果木奇花。快哉江江水奔流东去,那股湍流一年四季总澎湃的奔去,从不停息或放慢。与岸边石屿激荡汹涌的声音常年响着,肆意畅快。这山水养育这一方水土,物阜民丰。
江陵是江陵王的封地。先帝老来得子,与宫中宠妃诞下他,名聂韫,字望舒。自小因年幼又聪颖备受尊宠,先帝驾崩时聂韫才六岁。新帝长其十九岁,半兄半父将其带在身边长大,及冠之年挑了江陵这一山水风景极佳,又较为安乐之处,以地名为封号,封江陵王。
江陵有一旻阳小县,临近中原,百姓安居乐业,民风质朴。旻阳县的位置从地理上讲是江陵的最北边,中原地区的最南边;从政治上来讲是江陵王封地的最边缘。它紧靠巍岭山脚,又经快哉江一条分支绦溪。所以县里长者教一些垂髫小儿人地图时,总是用手指沿着在划分域界临近陶岭之出描绘着,落在约是最北的一点上。
“应该是这……是这里没错了!旻阳就在这点上呢。”
“哦——是是!”那些小孩通常是不会在意这些对于他们来讲极其无聊的事情的,装做恍然大悟的样子拖长音答复了,下一秒便会找借口跑远了去玩。
就在两年前,这旻阳县突然从京城来了一位年轻的官人来任知县。知县一职官阶七品,定远远比不上这位年轻官人在京城的官职。可这又是百姓的父母官,与旻阳县百姓都息息相关。旻阳县也难有如此重大的消息,消息一经传出便如石投海激起千层浪来。
有人说,这新任知县在京城原是做侍郎的,年轻气盛冲撞了大官,方贬谪至此的。
有人说,他是京城某大官的私生子,没有才学进不了朝堂,某大官无可奈何便买了个官给他做。
有人说,新知县是某大官的私生子不假,但是来当知县是因为某大官嫌弃他,却又担心脸面,忙买了官将他远远支开眼不见为净。
传言五花八门一个比一个离谱,可越是离谱便传的越远。旻阳县的人仿佛都成了说书的,茶前饭后便津津有味的讨论着这位知县的“生平事迹”。还有人说,新来的知县姓孟。众多真真假假的传言消息中,也仅此一条是可考证的真实的消息。
夏日闷热,炎日灼烤着旻阳集市的青石地砖,被人日日践踏打磨的光滑的地砖被阳光映得锃光。因着天气难耐,街上行人不多,摊贩也少有吆喝。酷暑带来的闷热打蔫了一切,似乎只有济善药堂外的梧桐树挺立着投下一片阴凉。
天气再恶劣,药堂也是要开门做生意的。
一体态瘦弱的男子从药堂门口出来,手中提着两包药材,另一只手捏着一纸药方。他抬手用缝补过的袖子擦了擦汗水,将药方折叠好了塞进怀中,却不小心带出了钱袋。他一惊,忙弯腰拾起塞回怀中。正欲离去,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一只浑身漆黑的猫儿跑过旻阳县衙书房屋顶,踩过泥瓦却未发出声响,蹿下来躲进阴凉处躲避炎日。旻阳县现任知县孟礼衡孟大人正于书房执笔处理公务。梨木桌案未多加雕饰,垒好的一叠叠公文整齐摆放。镇纸压一方宣纸,笔触纵横行间透出这人的不耐。
孟礼衡将笔一顿,抬眼看向门外,恰好可见庭院树荫下一月白短衫的男子附身逗猫。那男子体态修长,相貌端正,嘴角似含笑意,腰间挂着一只成色极佳的白玉酒碗作饰。好看的白衣男子与一只黑猫,景象倒也是悦目,可孟礼衡见了却皱起眉头。待他再低下头去时,就已无心公务。索性停下了手中事务,搁了笔起身,走到门口。
“戎轲,本官可告诉你!本官是不会聘一不通律法不晓断案的人做本官的师爷的!”
孟礼衡皱眉负手朝那逗猫的人振振有词叫喊道,理由充分底气十足。讲完不自觉得将头抬高几分。
戎轲本是一江湖郎中,武术医术颇有造诣。孟礼衡年少时上京赶考时,路遇歹人持刀相劫,礼衡虽身有些拳脚功夫,却寡不敌众,负轻伤。戎轲巧遇这一幕,出手相助。二人一见如故,礼衡至戎轲居处养伤,承蒙照顾。至今仍常有书信来往。可半年前,书信突然断了,礼衡修去几封都杳无回音。
戎轲是江湖中人,礼衡心想他许是因为什么事情换了住址,等他某日想起,便会来信吧。可一等就是半年之久,几天前戎轲孤身到访,一住几日大有不走的架势。
恰巧前日孟礼衡的师爷,哦不,是前任师爷。年纪大了告老还乡。被这人撞见了,他竟然突发奇想要做起师爷。
虽不知戎轲遭遇了什么要委身官府,做个小小的师爷过活,可若是应了他做这师爷……就是养了个吃的不少还能作的大闲人!
亏本买卖,那孟礼衡绝对不能做。
“唉——”只见那人不慌不忙弯腰抱起了猫儿,转身就要朝客房走去,就好像没有听到礼衡的话一般。
“你可是聋了?没听到吗?”孟礼衡满脸气愤喊住那人。
他果真应声停了脚步,缓缓转身,面上摆起一副欠揍的神情,道:“若是孟大人可白管我吃住,戎某不要这职也罢。”说罢便抱着猫转身要离去。
“你——无赖!玲珑!”孟礼衡咒骂一声,唤一声那黑猫儿。猫儿是极其有灵性,听见主家呼唤,立即从戎轲怀中挣脱,蹿到礼衡脚边轻巧的绕来绕去。戎轲怀中一空,转头却见那可人儿的小猫正依偎在孟礼衡的脚边!见此幕也引得眉头一皱,扫一眼礼衡得意的面容,甩袖进了客房,将门重重关上。
“白吃白住脾气还大。”
孟礼衡弯腰顺了玲珑的毛,看着客房的门笑骂。
“咚——咚——”此时一伙人来到县衙门外,击鼓鸣冤。几声鼓响后换了个急促的节奏,“咚!咚!咚!咚!……”
有正事要做了。
立即有人捧了官帽来,孟礼衡整理官袍,双手捧了乌纱戴上。伴着这急促的鼓声步入公堂——戎轲不知何时蹿出来跟在了身后。
“你来做什么?”
“熟悉业务。”
“……”
孟礼衡被人不要脸的程度惊到了,不由得深呼吸来压惊。公堂上捕头衙役已站在了公堂两侧等候,来不及与人打口水战,孟礼衡快步走上了公堂,撩袍端坐,手握了惊堂木在案板上一拍。
“升堂!”
“威武——”
“堂下何人击鼓,报上名来。”
公堂之上步入个男子,体态宽胖,天庭饱满,肥头厚耳是有福之相。身着褐色长褂,领口袖口均绣有云纹,掀起褂袍跪在堂下。
“草民李德升拜见大人。”
此人孟礼衡是认得的,这是德聚饭庄的老板。德聚饭庄是旻阳县有些名头的菜馆,孟礼衡也曾去惠顾这家菜馆的生意。李德升平日为人倒是老实宽厚,今日状告公堂不知为何。
“李德升,你方才因何事击鼓?”
“回大人,是这样。小民前日丢失了钱袋,里面有十两碎银和二十余文铜钱。昨日被饭庄的伙计告知,是叫之前在我饭庄做过事的马俊良偷了去!”
李德升讲的气愤,孟礼衡亦认真听着。只是戎轲初次上堂,在礼衡身侧站着晃晃悠悠便半靠着墙,交叉腿抱着胳膊俨然看热闹的姿态。孟礼衡用手肘撞向那人,瞪他一眼。戎轲讪讪一笑,端正了站姿。
李德升讲的投入便没注意到这小动作,仍低头自顾自诉说。
“马俊良以往为人很踏实的,看起来老实忠厚,又是个读过书的人。我当时本是以为是那伙计在说些闲话,欺负马俊良性子温顺,传些谣言。我还叫他们不要信口胡说……唉,我那时是真没有想到这事与他有关啊。可是就在刚刚,!我在街上竟然看到马俊良从济善药堂出来,不慎将什么东西掉了出来。小民一看,竟然,竟然是我那日遗失的钱袋!”
“噗嗤……”听着听着,戎轲竟然在旁边笑出声来,小声议论,“真是笨贼,不晓得销赃吗?”
孟礼衡瞥他一眼,戎轲便立刻噤声。
“你再说话,就给本官滚出去。”孟礼衡面带笑意,小声“提醒”戎轲。
作风懒散,公堂之上言语一点都不严谨。孟礼衡更加坚定了这人不能做自己师爷的想法。
“我当时心里那个震撼,我竟然错付了信任,招了贼做伙计。我也万万想不到他是这样的人啊……大人啊,小民真没有想到他是这样的人!故此便拉了他来击鼓鸣冤,求大人为小民主持公道!”
李德升虽然情绪激动讲了不少废话,孟礼衡仍将事情听了个清楚,提腕再响惊堂木。
“传马俊良上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