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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断雪知道宋瑾玉有跑路的心思，于是整天盯着他。她没空的时候就让顾明海来。这顾明海也不知怎么就那么自愿地担任起了这看守宋瑾玉的职责。

    “我说，你俩怎么就非得跟我过不去呢？”宋瑾玉坐床沿上，看着屋里那俩人。

    “你要是老实上场给我把慕容丞打翻了，谁管你。”柳断雪回他。

    “打不过。”宋瑾玉果断承认。

    “那也得打！总好过上次那样。”

    说到两年前那次，柳断雪就来气。那年是她和宋瑾玉从观风阁下山的第一年，按广严君的意思去参了清荷会。头天的初试，柳断雪凭借华罗雪一路过关斩将，备受瞩目，当即入了决试。宋瑾玉倒也是跟着晋级了的，这说来既出乎柳断雪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自当阳坡一事之后，宋瑾玉养好伤回观风阁第一件事儿，就是找到广严君，希望能得一把剑。广严君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向来不爱兵刃，这番开口算是难得，便也允了。半月后，广严君给他一把短剑，是广严君亲自铸的，用的宋瑾玉自己画的图纸，取名“不负”。得了剑之后，宋瑾玉按着广严君的指导，私下刻苦练习，也摸索出了些自己的门路来。

    宋家没有独门武学，但宋瑾玉有着广严君教出来的招式，普通剑招到还是能应对。不过要说能胜，还是靠着他对那些兵刃的了解。宋瑾玉虽然自己使不惯兵刃，但对种种兵器的构造和能使出的招式他却是了如指掌。宋瑾玉就是这样缠打之间找着破绽硬是赢了两场。

    柳断雪对此很是高兴，觉得宋瑾玉总算是争了口气，甚至顾不得宋瑾玉刚在地上滚过几遭上去把他抱了个满怀。

    头天比赛完了，张家设了酒宴，款待诸位与会的剑客侠士。柳断雪和宋瑾玉也在名单之中

    “总算出息了。”晚宴上，柳断雪坐在宋瑾玉身边，忍不住揶揄他。

    宋瑾玉闻言略一脸红。柳断雪只当他是得了胜心里开心，没注意宋瑾玉目光所向之处，隔着几桌外，慕容丞对着宋瑾玉遥遥一举杯作了致意。

    这种赛事，慕容丞自然也是会来的。不说名次，就凭他那名声也有的是人愿意挤破脑袋来看一眼。

    宋瑾玉没敢说，这才是他来的缘由。无非就为了让慕容丞看一眼他的进步。这说来有些傻气，但宋瑾玉就是不可自制地这么想。少年人的求胜心和恋慕都在他身上迸发出来，像是堵不住的东流水，带着种不管不顾和兴致勃勃。而慕容丞不过这么一举杯，宋瑾玉就觉得心里也欢喜起来。

    那晚宴上，宋瑾玉记不得自己到底吃了什么，只记得柳断雪递给他一个白玉酒壶。他远远儿看着被人簇拥着的慕容丞，那酒不自觉间竟是多喝了两杯，让他有点儿面色泛红，脑袋发晕。

    柳断雪觉出异样，掰过他的脸来瞧了瞧：“你这是喝了多少？”

    宋瑾玉答不出来，支吾了半晌，被柳断雪赶着回房。宋瑾玉本还想多待些时间，但说不过柳断雪，只得起身来。

    从晚宴的大厅到客房有一段距离。宋瑾玉本是第一次来，此时又有些醉意，在曲折复杂的游廊里走了一阵子，却是迷了方向。张家做派向来浮夸，这回廊里的廊柱也尽是画满鸟兽纹样，看得宋瑾玉更是发晕。

    兜兜转转了半天，连个仆从也没见着，宋瑾玉干脆找了个角落蹲下来准备歇息半晌，却听得头顶传来个声音。

    “可是迷了路？”

    宋瑾玉抬头望去，冷不丁地看到慕容丞的脸，一时间是又惊又喜，酒也醒去一半。

    “慕、慕容公子！”宋瑾玉连忙站起来，心里暗自后悔刚才那丢脸的模样。

    宋瑾玉慌慌张张的模样被慕容丞看在眼里，不免觉得有些想笑。可他这儿刚显出点儿笑意，宋瑾玉看起来却像是快哭了似得。

    慕容丞不得已忍了笑：“宋公子可是迷路了？”

    宋瑾玉面上泛红，有些窘迫：“嗯……”另一面，对于慕容丞还记得他姓字，宋瑾玉心里有些暗喜。

    “随我来吧。”慕容丞伸出一只手。

    宋瑾玉略一犹豫，握住了。他跟在慕容丞身后，低着头，试图掩住满面的绯色。好在慕容丞并未回头，只顾着带他走出去。慕容丞的手掌心带着练武之人常有的茧，摸上去粗糙温热。宋瑾玉愈发觉得面上发烫。

    在慕容丞的带领下，两人走出回廊。又走了一阵子，慕容丞在客房门口停了下来。宋瑾玉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手心发汗了，忙抽回手。

    “到了。”慕容丞道。

    “唔……多、多谢慕容公子。”宋瑾玉连忙道谢。

    “进去坐坐，喝口茶吧。看你都出汗了。”慕容丞推门而入。

    宋瑾玉这才发觉这间并非自己住处，而是慕容丞的。他犹豫之间，却还是鬼使神差地踏了进去。

    如果宋瑾玉早知道就是这一幕会是他日后诸多苦难的由来，他还会否踏进那门。这问题宋瑾玉也想过，但终究选不出个答案。那时少年人心里滋生出的崇拜亮得让人盲目，瞧不清其他许多。可没曾想就是这两年后再见，对着慕容丞，宋瑾玉仍旧从繁杂心绪里搜出一两分的憧憬来。

    想到这儿，宋瑾玉苦笑一下。觉得自己倒是担得起活该二字。

    柳断雪敏锐地觉出了他的心思，也不再说什么。但她和宋瑾玉不一样，她看慕容丞，是站在边儿上看的，反倒看得通透些。当初宋瑾玉和慕容丞比的那一场着实蹊跷，本是毫无悬念的一场，但慕容丞却输得蹊跷，不出十五招便被宋瑾玉挑落了剑败下阵来。那本是看好慕容丞的人自是不依的，张家找了大夫一番看探，却发现慕容丞中了软筋散，又怕不出场落人话柄，强撑着上阵。而这时便又有人站出来言之凿凿，说着亲眼瞧见宋瑾玉昨日进过慕容公子的客房。一时间流言蜚语四起，直指宋瑾玉。

    宋瑾玉却是哪儿见过这样的阵势，一时慌了神，只会说着自己没有，却是连多几句的辩解也说不出。

    倒是柳断雪气急了，一掌拍碎了面前桌案，让众人安静了半晌。

    “空口无凭！你们怎么好意思这样污蔑他！”柳断雪怒喝。

    “那倒是让慕容公子出来对峙！宋瑾玉的一面之词又怎能偏信？”人群里当即有人叫喊。

    “对峙就对峙！怕不是你们之中哪个阴险小人陷害人家。”

    “呵，我看柳三小姐这是对同门不忍，可以护短啊。”

    “我护你娘个！！”

    最后是宋瑾玉使力拉住了柳断雪的衣袖才拦下她的。

    “那宋公子倒是说说，昨日为何欢宴上不见人影倒是去了慕容公子的客房？”有人问道。

    宋瑾玉面色泛白，却是抿紧了唇不肯多言。殊不知他这模样却更让某些人在心里将诸多流言猜测坐实了。

    而最终盖棺定论的，是慕容丞事后说的那句话。

    “宋公子兴许只是一时糊涂。”

    这话说得精妙，带着温柔大度，却听得宋瑾玉遍体生寒，连心也沉下去。之后任由旁人怎般追问那客房里的事儿，宋瑾玉和慕容丞都是同样的闭口不谈，谁也撬不出半点儿线索，只由得旁人兀自猜测去了。

    半月之后，宋瑾玉被广严君领至慕容家门前，当着众人的面给了五十鞭子。柳断雪是哭着去求过师父的，说这绝不是宋瑾玉干的事儿。但哪知广严君却神色冷峻，当下呵斥她。

    “你以为为师不知道么。这傻小子要去担那个罪就得挨那个罚。”

    柳断雪这才醒悟，到头来没闹明白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这事儿本该在宋瑾玉的默认下算完的。但柳断雪偏受不得那个委屈，她瞧不得宋瑾玉那么忍气吞声地背了骂名。这不知何处冒出来的软筋散实在蹊跷，但断不是宋瑾玉搞的鬼。可宋瑾玉怎么也不肯开口，她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自然也毫无头绪。只得走了最笨的办法，逼着宋瑾玉再参清荷会，这次她倒不是来求名次了，她要好好瞧瞧，宋瑾玉和慕容丞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那蹊跷不是出在宋瑾玉身上，就自然和慕容丞脱不了干系。而宋瑾玉千方百计想跑更是让柳断雪坚定了念头，非得闹个水落石出不可。

    只是她全然没发觉，她这举动都只让宋瑾玉更苦恼无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