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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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瑾玉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是习武的料,他的无论是力道还是身法都远不及柳断雪。但广严君却好似一点儿不介意,要教的继续教,他学不好也不罚他。广严君教徒弟,和一般师父教门生的不大一样。她的徒弟大多是来自各个大家族,本就有自家一套武学,她很少教徒弟自己的心法招式,反倒是顺着徒弟的招式点拨使其精进。只是她这套教法往往也饱受诟病,有说她是借此偷学各家武式,也有说她不过是为了挂名偷闲。但说到底,她教出来的徒弟大多都不错,只有宋瑾玉这个例外。
因为宋家本来就没有自家招式武学,他是彻头彻尾的普通人,要说也就比一般的人稍微身手灵活那么点儿。但怎么也算不得学武的好材。以至于有时候他自己都忍不住去问广严君为何要收他那么个人当徒弟。
那时候他还小,广严君挑挑眉,揪了他的脸:“我乐意。你不想当我徒弟?”
“乐意的!乐意的!”宋瑾玉捂着被揪红的脸捣蒜般点头。
广严君的脾气,宋瑾玉有些吃不透。她似乎干啥都有些由着性子来,诸如说一次剿了人家一个匪寨,当地百姓盛赞她为大侠。但实际上,她就是嫌那山头的红旗子太丑,碍了她看风景。
但偏着广严君就是武功了得,也没人敢去招惹。加之她做的也是好事儿,便由得她去了。
宋瑾玉在观风阁长到十四岁的时候,广严君准了他和柳断雪回家探亲。他却趁机跑到外面玩儿一圈儿。
本来从洞天峰回家不过几天的路程,硬是被他拖了半月。一路上,宋瑾玉将沿途的小吃尝了个遍。家里定期给他寄过衣衫银两,他自然也不愁吃喝。
路过当阳坡的时候,宋瑾玉稍微迟疑了一阵。当阳坡近日来有山虎出没,好几个人给入了虎口殒了命。但若是不绕过这片,走远路怕是又要花上好几日。纠结了好一阵,宋瑾玉终是决定还走这条道。他毕竟是广严君教出来的,也不至于全无本事,打不一定打得死,但跑还是有把握。如是想着,宋瑾玉还是往着当阳坡那路上走了。
当阳坡这名字是当地村人找了道士看过才取得,说是为了镇住这地方的阴气。当阳坡是个林木茂盛的地方,风景清丽,却常年出人命,常有人被野兽吃了去。久而久之人们便越传越邪乎,觉得定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作祟,这才取了这名字。
虽然是大中午,宋瑾玉也不敢掉以轻心,始终警觉地观察着周围。这当阳坡的道都是小路,窄窄一条,两侧草木丛生,走着费力。等到路途过半,宋瑾玉才稍微放下心来,找了处还算平坦的树根坐下来歇脚。
只有这时候宋瑾玉才有些后悔没学轻功。但没法子,他一上天就头晕,曾经被广严君提着后领回去,落地就吐得一塌糊涂。
等到两脚酸痛算是缓和了些,宋瑾玉才又站起来。正这时,他仿佛觉察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许是该归功于他的本能。他听见背后传来草木被压得折服下去的细微响动,让他后颈汗毛直竖。他猛地回头,对上那山虎一对巨大的黄眼珠。
那野兽张着血盆大口扑了过来。
但宋瑾玉命不该绝,电光火石间,他侧身一扑,竟躲过了山虎的伏击,想也没想地就着眼前的树爬了上去。那山虎吼叫着挥来一爪,抓过了宋瑾玉的腿,登时留下几道血淋淋的爪痕。
宋瑾玉叫了一声却也顾不得疼了,死命往上爬去,够到一处枝桠,紧紧攀附着。那黄黑相间的野兽在树下打着转,时不时地扑起来,试图往上爬。当它发觉爬不上去便怒吼着立起身来用前爪狠推树干。树干猛地一阵摇晃,宋瑾玉几乎抓不住了。
“救……救命……”宋瑾玉却是吓傻了,连声求救也叫不出来,呼喊卡在嗓子眼儿里,声音细的像是哽咽。
血止不住地沿着他的小腿往下流,浸湿了他的鞋子。他的腿渐渐脱力,快要挂不住了。而那凶恶野兽嗅见血腥气息,好整以暇地绕着树打转,就等着宋瑾玉自己掉下来填肚子。
如此坚持了快一个时辰,宋瑾玉四肢都开始发抖。山虎开始焦躁起来,低低咆哮着。
“谁来……”眼见着天色渐黑,宋瑾玉已经绝望。
那山虎终于也丧失了耐心,猛力推搡起树干。宋瑾玉闭紧了眼睛,他几乎能听见木头断裂的声响。但就在此时一阵剑器破风的呼啸声传来。
那野兽一声哀嚎,随后一切都静了下来。
“没事了。”有人站在树下冲他喊。
宋瑾玉犹豫着睁了眼睛。那半刻之前还让他命悬一线的山虎已经成了死物,天灵盖上插着一柄长剑。尸首旁边立着一位少年,面目清朗,正看向他。
“没事了,你可以下来了。”少年看上去约莫年岁和他差不多,却将这山虎一击毙命,可见身手不俗。
宋瑾玉期期艾艾好一阵子才找回声音:“我……我动不了了。”他保持着动作太久,手脚都僵得像是石头。
“别怕,慢慢松开手,我接着你。”少年轻声细语地安慰着他,张开了胳膊。
宋瑾玉忍着疼,活动着自己的手脚。就在他松力的那一瞬,他从树上掉了下去。那少年并没如期接住他,他砸在了那少年身上,两人摔作一团。
那少年扶起抖个不停的宋瑾玉:“你瞧,我说没事了吧。”
宋瑾玉登时不可抑止地大哭起来,眼泪鼻涕都糊在了少年身上。在少年撕下衣物,替他包扎好腿上的伤口之后,他才得以知晓少年的名字,慕容丞。
那夜慕容丞背着他一直走到天光破晓才走出当阳坡的密林。当晨光照到宋瑾玉脸上时,他醒了过来,脸颊贴着慕容丞的后背,感受到那暖意。那时候宋瑾玉又哭了,泪水在慕容丞的后背衣衫上晕出了浅浅的痕迹。
宋瑾玉听见慕容丞粗重的喘气声。两人都不过是年纪相当的少年,纵是宋瑾玉体格上比起慕容丞还是瘦小一些,这么背着走一夜也是吃不消的。
“你、你放我下来吧,太沉了,我还是自己……”宋瑾玉开口。
慕容丞没回头,抱着宋瑾玉两腿的手却紧了紧:“没事,你可轻了。”
宋瑾玉觉得他又想哭了,鼻子发酸。但他竭力忍了下去,搂紧了慕容丞。
少年人的心多是软的,从来经不起敲打。宋瑾玉尤甚。慕容丞的话轻而易举地落在宋瑾玉心上,化开了去,成了隐秘的心绪。
自当阳坡一事后,慕容家公子声明远扬,而那个被他救了的人自然无人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