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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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小凤……到了?”

    花满楼迷迷糊糊间被陆小凤带着下了马背,刚在地面上站定,就被陆小凤拉着蹲下去看尸体。

    无论一具尸体看上去多么地干净,到底也不过是一具尸体。既然是一具尸体,那么时日长了,终究会腐烂发臭。

    这具男尸,应该被扔在这树林中好些天了,纵然天气日渐寒冷,亦遮挡不住扑面而来的难闻气味。

    花满楼被蓦然钻入鼻孔的气味呛得重新站起身,睡意已去了大半。

    他定了定神,重新蹲到陆小凤身边,道:“陆兄,这里怎么会有一具尸体?”

    陆小凤蹲在尸体跟前,双指捋过两撇小胡子,好一会儿才答:“花满楼,你真该庆幸自己看不见。”

    “为什么?”

    “因为这里,到处都是尸体。”

    陆小凤没说错,放眼望去,这整片土地都松弛得很,像是被人次第掘开又填上过,更为骇人的是,除了这具男尸完好地暴露在土地之上,其他尸体均是只露出了两条手臂。

    这露出来的两条手臂,也并非正常死亡的人所拥有的手臂,它们无一不扭曲变形,凄厉的样子像是想要抓住空气,有些甚至于筋骨尽断,显然是在极痛苦的状态下求生不得而亡。

    “花满楼,你仔细闻闻,这空气里是不是充斥着很浓的血腥气?”

    花满楼皱眉道:“我自清醒来便闻到了,想是这人生前遭受重创,流血而致。”

    陆小凤轻微地勾起唇角,摇了摇头:“不,我目之所及,这人浑身上下,并无明显的创口。”

    花满楼登时就明白了。

    普通的尸体,又怎么能让陆小凤观察这么久。

    他道:“一个生前没有受过伤的人,死后绝不可能散发出如此浓重的血腥气。”

    陆小凤点头表示赞同,同时伸手去摸了摸这具尸体。

    本来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陆小凤的动作却在一瞬间停滞下来。

    但这停滞并没有持续太久,不足一刻,陆小凤又重新探索起来,似乎是难以置信地来回摸了好多遍。

    花满楼觉出不对劲,匆忙问道:“怎么了?”

    陆小凤收回手,答:“……这个人……他确是个人,但……也许又不能算个人。”

    “不能算个人?陆兄何出此言?”

    “你摸过便知。”

    花满楼于是也伸出手,轻触尸体表面,这一触碰,他的指尖亦顿住了。

    许久,花满楼将头扭向陆小凤:“这人,确实不能算个人了。”

    残留在他指尖的触觉,冰冷、坚硬,并且再熟悉不过——因为他大约三柱香前刚刚在苏有牧府上感受过。

    “陆兄……”花满楼挽着陆小凤的胳膊肘,拉着他一同立起来道:“你站在亮处看看,其他的那些尸体是不是泛着光泽,看起来……就像你给我的那只瓷偶?”

    陆小凤只瞥了一眼,便道:“如花兄所言。”

    花满楼叹口气道:“这件事越来越复杂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回去详谈。”

    陆小凤拍拍手上的泥,赞同道:“想来这里只是个毁尸灭迹的地儿,我们再待下去也难有收获。”

    于是二人仍同骑一马,鞭声猎猎,火速赶回了百花楼。

    一路上,花满楼不发一言,陆小凤却能感受到从他身上透露出来的焦虑,那是一种很难在花满楼身上寻找到的情绪。

    陆小凤心里清楚,花满楼在这件事上也许比自己了解得更多——但是究竟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能让一向从容镇定的花满楼心焦烦闷至此?

    等到登了百花楼,陆小凤终于忍不住问道: “花满楼,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花满楼没有说话,把他带至卧房,抬手就要去除他的鞋袜。

    陆小凤被他眉目间的肃杀感染,心头莫名一阵恶寒,仿佛被无形的威胁扼住咽喉。

    不到两日的时间,所有发生过的事,都在以一种微妙的方式告诉他,这是一个专为他准备的阴谋。

    瓷偶里奔涌而出的蛊虫、意欲谋杀自己挚友的苏有牧、瓷化的诡异尸体……

    这一连串意象,让陆小凤脑海里浮现出非常可怕的猜测——假如要胁迫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教他深陷险境,拿捏着他身边至亲至爱,并告诉他死亡正在迫近。

    陆小凤苦笑着,自己先花满楼一步扯下了自己的鞋袜,将裤腿揽上膝盖:

    “花兄啊,怪我太粗心,现在才明白其中关联。”

    他用手抚过自己伤口周围的皮肤,果然光滑冷硬,只稍比那些尸体好上一点。

    花满楼见他愣愣地盯着那瓷化了的腿,愈发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觉说什的都是多余的,因为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个既定的事实。

    但陆小凤总不会任花满楼同他一起沉郁下去——他是个太懂得操纵气氛的人,并且深知一段静寂无限延伸后,会变成何等浓烈的绝望。

    于是他极快地收拾好思绪,脸上立马摆出无所谓的表情去望花满楼:

    “哎,花兄啊,你说我若是死了,莫非也变成个人偶,好几十年不腐烂?

    花满楼无心玩笑,只道:“陆兄……你明日启程去万梅山庄罢,或许……西门兄有法可解此蛊。”

    陆小凤挠挠头,他原以为花满楼铁定会接了他的茬,将话题逐渐带离这整件事关于他的那一部分。

    但是花满楼没有。

    花满楼认真的样子并不呆。但陆小凤此时恨不得骂他作天下最呆的呆子。

    “花兄,你笑一笑嘛,我这还没死呢。况且我要是真成了个人偶,立在这百花楼之上,可以每天陪你喝茶浇花,且永远不那么吵,难道不称你心意?”

    陆小凤喋喋不休,花满楼总归要被他逗得忍俊不禁。

    他安安静静地坐着,神色间却已不那样凝重,虽不那样凝重,他还是一样认真道:

    “陆兄还是吵些好。”

    “不瞒花兄,陆小凤也喜欢自己吵些,因为能开口说话的人,至少不会是个死人。”

    花满楼点点头,接着从床脚提了壶酒上来,抱在怀里揭开那酒罐子子的封口。

    屋内顿时酒香四溢,馋得陆小凤一个鲤鱼打挺,从床头腾地坐了起来,且坐得笔挺,一双眼早已直勾勾地盯着那酒坛子。

    花满楼虽然感受不到他热切的目光,却能料想到陆小凤的这般模样,他着实好笑道:

    “于陆兄,好酒真可谓除百病。”

    陆小凤满嘴生津道:“还是你了解我!快快,哪里有酒杯,咱们照旧边喝边说?”

    花满楼突然笑得十分愉悦,眉目舒展开来,翘起的唇角弯弯,格外温婉动人。

    若是哪个姑娘家看到如此笑容,三魂七魄都要被勾了去,然而陆小凤对花满楼再熟悉不过,从小到大,他只有着了花满楼的道,花满楼才会笑得春风得意。

    陆小凤在心里哀嚎一声,想这酒今晚怕是喝不到,果不其然,眉开眼笑的花满楼悠悠道:

    “陆兄有伤在身,这酒就由花某替陆兄喝过。咱们照旧边喝边谈,正好,你知道了不少线索,我也注意到颇多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