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七章 狐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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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景公子。”朱允炆回道,“鄙姓吕。”
“吕公子年纪轻轻,也是今科试子吗?”景清仔细端详了他一番,试探着问道。
“这……倒不是”朱允炆脸色微红,紧了紧两手,看着窗外道,“只是因为家道中落,故而前来投奔叔父。”
“抱歉,”景清捏紧了磨得发毛的袖口,拱手道:“景某唐突了。”
说着唐突,景清的眼神却不曾移动分毫,只定定盯着他,朱允炆微觉诧异,展开手中折扇挡了一半脸颊,道:“景兄……”
景清自觉失态,应了一声,道:“景某见贤弟这扇子造型新奇,扇骨轻盈柔韧,不似凡品,可否借景某一观?”
朱允炆想了想,索性将这扇子递予他。景清拿了扇子,上下翻看,只见这扇面洒落几株墨竹,背后则添一行草书小诗。景清盯着扇子好一阵子,默默掀了茶盖,拿茶水泼湿了扇子。
“喂,你干什么?”卢秋眼疾手快,把扇子抢了过来,忙抖落茶水,拿袖口擦拭一番嘴里念叨着。
“景兄这是何意?”朱允炆疑道。
“吕公子且看景某方才弄湿的地方,是否显出字迹来?”景清不疾不徐道。
朱允炆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过扇子,卢秋则狠狠瞪了他,景清甩了甩袖子,作无奈状。
朱允炆看了,确实如他所言,这扇面多了几行蝇头小字,写的是“狐不移”。
“这又是什么意思?”朱允炆偏头问道。
“景某的家乡,有这么一个传说。说是有那么一个酷爱收藏古画的狐仙,他会在自己喜欢的画上留个标记,拿水泼了就能显现出来。”景清道。
“景兄的意思是……”朱允炆皱了皱眉。
“狐仙大约很是喜欢这扇子。”景清揶揄道。
“我警告你啊,别讲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世上哪有什么狐仙!”卢秋撇了撇嘴道。
“若世上没有狐仙,这扇子上的字迹又该如何解释?”景清指了指扇子上的那团墨迹,问道。
“这我怎么知道?”卢秋气鼓鼓道。
“卢秋,不得无礼。”朱允炆出声道,卢秋见他这般,赌气转过身去。
“景兄所言,实在匪夷所思。”朱允炆拿扇子细细端详,右手食指摩挲着那扇子,“我从未发觉这扇子内里竟有如此乾坤。”
“贤弟是否方便告知,这扇子是从何而得?”景清看着他的目光微变了变。
“只是祖父好友相赠,我无意中瞧见甚是喜欢,祖父便将它给了我。”朱允炆想了想道。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景清似乎并未有任何放松,反变了脸色道:“既如此,吕兄怎能随意示人?”又觉这话太过刺耳,补充道,“不然被狐仙找上门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景清硬挤出一丝笑来。
朱允炆先是愣了一愣,又见他口气变缓,虽然有些奇怪,倒也不甚在意。
“狐仙之事不过传闻,景兄太过紧张了。”朱允炆说着,径自落座,举了酒杯道:“初次见面,吕某敬景兄一杯!”
景清略有些不自在地回敬一番,这位新结识的贵族子弟,虽然天真单纯,不谙世事,但行为举止皆有风度,不露一丝怯意,不觉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只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而后,景清默默回了居住的草庐,看着书案上立着的笔架与砚台,心头烦躁不安。
人都说官官相护,他本也不信,只觉诚意所致必能直达天听。可这些天来处处碰壁,却没能寻出个结果,实在让他心灰意冷。
如今这人早早候着自己,又不说明来意,这难道是对方的试探?
他们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吗?那他又该怎么办?其实他心里只当他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可又实在想不通他究竟为何要站在他这一边?
景清不知道,他攥紧了手抄的一份份状纸,丢弃在地,一夜无眠。
第二天,景清握着状纸再一次敲响了衙门大门。门房开了门,打着哈欠不耐烦道:“怎么又是你?都跟你说过了,老爷已经收了你的状纸……”
“我知道,”景清回道,“这是最后一次……”
门房一听他说这是最后一次,顿时眼里放光,谁知景清随后又道:“若能让景某见着柳大人一面,景某必定不会再来。”
门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才道:“那你这便等着!”
景清等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才见一名小厮左右看了看,把他领了进来。
小厮对他甚是恭敬,景清隐隐觉得有些蹊跷,但也有些兴奋,希望事实如他所设想的那般就好了。
过了三进门,小厮把他领到一处宽敞的大堂,做了个“请”的手势,景清看了他一眼,推门而入,果不其然见了当日所谓的“吕公子”。
“草民见过长孙殿下,见过柳大人!”景清拜倒在地,甚是恭敬。
长孙殿下随秦王前来关中巡视,无人见过他的相貌,但景清在此处已呆了两月有余,进出衙门的人他也能认得出大概来。在此之前,他从来未曾见过这个“吕公子”,而观其言谈举止,绝不是普通人家子弟。由此可以推断,这位吕公子有可能就是微服出巡的长孙殿下。而如今,他出现在府衙之内,县令又对其极其恭敬,不是长孙殿下又能是谁?
朱允炆一奇,虽然早在预料之中,但被他这么戳破还是有些惊讶。
“景兄见谅,快快请起!”朱允炆看着他跪伏在地的背影道。
“草民不敢,多谢长孙殿下。”景清说完这句话,这才抬起头又拜了下去道,“求长孙殿下为草民做主!”
柳大人在一旁抽了抽嘴角,却碍于朱允炆在场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景兄大可说出冤情,我一定会为你做主。”没有自称本宫,而是自称我。
一旁的柳大人嘴角又是一抽,看来长孙殿下甚是器重此人,还表明一定会为他做主的态度,那么这件案子必定不会善了了。
“长孙殿下待草民恩重如山,草民感激不尽!”
柳大人嘴角接着抽了一抽,这家伙看起来挺老实的,拍马屁的功夫倒也不差。
“景兄不必多礼。”朱允炆礼貌回道,景清这才说起他好友的冤情来。
他的好友姓王,名王珏,在真宁一带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家境充裕广交博友,尤其喜欢收藏古玩书画,而秦地历史悠久,寻得一些奇珍异宝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问题出就出在这件事情上,王珏家收藏的东西太多了,而他又不懂得财不外露的道理,难免不引起外人觊觎。
同时真宁又是个赝品横行的地区,就有人借此机会污蔑王家生产赝品……
赝品?听到此处,朱允炆心头一跳,前些日子徐允恭送给他的画也是赝品,那么这两者之间是否有着某种关联?
景清见朱允炆神色有异,顿了顿接着道:“然而真宁县令仅仅凭借证人的指控以及从王珏家里搜出来的赝品就要定他的罪,委实过于草率。”
“仅仅凭借制造赝品这件事,恐怕尚不足以定他的死罪。”柳玄在一旁出声道。
“柳大人所言极是。”景清接着道,“可问题就出在这里,指控王珏的证人死了。”
“这……”柳玄和朱允炆俱是一惊。
“死无对证,县令断定是王珏派人谋害了证人。”景清说着加重了语气,仿佛好友就在他的面前困于狱中,而他却毫无办法。
“单凭你的一面之词,本官实难作出判断。”柳玄说着,看向朱允炆,见他面上并无变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大人请看。”景清道是这件事须得拿出些真凭实据来,是以早早准备好递给柳玄。
柳玄接了,忙推给朱允炆。
朱允炆疑惑着接过柳玄手中的长条形盒子。
盒子不重,外周阴刻着竹图,极为精巧。
朱允炆试着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把折扇。
一把折扇又能说明什么呢?
朱允炆皱着眉头取了扇子,打开来一看,心头一震。
这扇子竟是跟他那天拿的扇子一模一样!
朱允炆面带惊异地看着景清。
柳玄一看朱允炆神情不对,顿时坐直了身子,盯着景清的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
景清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道:“那名证人说,王珏私自伪造赝品。可草民知道,我那好友对书画这等事物一向珍而视之,说是痴也不为过,他绝不可能做出伪造赝品这种事情来。”
景清顿了顿,接着道:“在他入狱不久,草民曾去看过他,他简直不敢相信他会因为这个罪名而入狱。也就是在他入狱的这几天里,所谓的证人被杀害了,当然这些草民都不敢告诉他,只说草民一定会替他洗刷冤屈。”
“王家在本地也算是大户,县令说下狱就下狱,其中的隐情不得而知,所以草民只能四处打探,希望能找到什么线索。”
“功夫不负有心人,草民沿着已经卖出去的赝品顺藤摸瓜,终于找到了真正生产赝品的主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