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六章 流言谶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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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来了。”朱元璋坐在高处,开口道。

    外面天色虽暗了些,然室内烛光遍洒,映在锃亮的地砖上,转瞬便被黑色的人影遮了一角。

    “是,儿臣来了。”朱棣行了一礼,又直直站着,等着台阶上的人问话。

    只是并未等到,随侍的内臣便迈着碎步将一黄皮封底的折子送到他手中,整了拂尘又退了回去,不曾发出一丝声响。

    朱棣皱了眉头,终是打开了奏折。

    那个流言想必父皇都知道了,不然不会在此时宣他进殿,他多疑他是知道的,出了这种事他又该如何处理?

    很意外,上折子的人请求封燕王为太子以稳定国本,落款是监察御史周宣。监察御史,正七品官,有查纠百官之责。

    朱棣微抬了抬眉,没有说流言的事,只是让他看了这封奏折,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果然内侍紧跟着又拿过一封奏折递了过去,把原来那封换了过来。

    这封奏折分量十足,列举燕王自太子驾薨后林林总总,直言其品行失当,有越俎代庖之嫌,且近日巷间流言更坐实了这番传闻,望皇上圣裁云云。

    “莫逐燕,逐燕燕高飞,高飞上帝阙。”朱棣在心中默念了数遍,折子不经意间从手中滑落,摔散了架露出几笔字迹来。

    “此事儿臣一概不知,请父皇圣断。”朱棣说着,一手撩袍一腿半触在地上,终于另一只腿也跟着跪在地上。

    内侍急忙趋了过来,捡了折子折好,侍立一旁扶了皇帝过来。

    “北边不甚太平,你该回去了。”朱元璋道,站在他身旁立定。

    “看来父皇并不相信我。”朱棣低头沉默着,终说出了这句话。

    “朕有时也奇怪,为什么不是你?但想到老大,也许幸亏不是你。”朱元璋缓缓道,话中少见地起了些波澜。

    朱棣闻言心内一阵翻涌,双手紧握成拳,骨节泛白。而浪高至极致时,崩塌也最迅速,他缓缓松了手,又道:“我没有做过。”

    他没有自称儿臣,说的是我。

    “你并不安全。”皇帝说完,回身走了。

    是他不安全,还是让他不安全了?朱棣沉默着没有说话,跪的狠了,才觉出时间的流逝来。

    “你可真像父王。”十二岁的吴王世子拍打着他灰迹斑斑的肩头道,“倔得像头驴。”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看他,穿的很光鲜嘛!想来也是,父王自立为吴王不到半年,这世子便一口一个父王叫的亲切。哪像他,嘴比抹了蜜还甜。

    母亲在战乱中失踪,所谓的父王也没想着要把她找回来,他每天都忙着打仗,哪顾得上?

    舅舅是个兵油子,仗着同父王的交情,把丧夫的妹妹嫁给了父王,等到他长大了一点,就把他拉进军营,要教他十八般武艺好帮父王做点事情,只是没把他教成,这位舅舅便归西了,现在他还是跟着这帮人厮混。

    不过三月,跟这位吴王世子又见面了,这次吴王世子领着一美貌妇人径自向他走了过来,看她的眉眼便知道,他的母亲找回来了。

    “天下大势已定,再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吴王世子默默道。

    不,该叫大哥了。他想。

    一年后,大哥成了太子,头戴金冠一身黄袍,洒然坐于他对侧,一腿伸直,一腿盘着,拿玉萧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四弟,我想你帮我。”

    他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便答应了他。

    细想下来,他哪里需要他的帮助,从来想什么便有什么。

    “大哥,你可真有本事!”朱棣起身出了殿门,又快步行至宫门外。

    马三宝正坐在车驾上打盹,见朱棣走了回来,忙掀了车帘,朱棣冷冷瞥了他一眼,径自入了车内坐定,看得马三宝凛了一凛,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口,抓了缰绳回头看了一眼,嘴唇蠕动了一下,只得作罢。

    及至王府门前,掀了帘子见朱棣出来还是那副模样,马三宝也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这是旁处一书生装扮的人高声道:“王爷留步!”

    朱棣皱眉顿了一顿,那人快步跑了过来,弯了腰道:“燕王殿下莫怪,小的是晋王府长史崔景,我家王爷命我在此等您,有要事相商。”

    “没空!”朱棣说着朝马三宝这边走了过来,崔景还要再追,门口守卫则上前两步将他拦了下来。

    “王爷若不来,定然会后悔的。”崔景的声音高了几分。

    然而朱棣并不买他的账,脚下动作一点不慢,崔景急了:“王爷,此事事关重大,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但请……哎——王爷!”

    大门重重关上,崔景一时楞在原地,不过一会门又开了,马三宝现出身形,下了台阶走近他道:“到底什么事?”

    崔景犹豫着,开口道:“与近日来的流言有关。”

    马三宝顿了顿道:“半个时辰后,东门。”

    崔景终于松了口气,拱手笑道:“多谢!”

    马三宝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过身右手成拳被左手包在掌心,一步步走了回去。

    ——*——*——*——

    朱允炆收了那画的消息秦王也从徐允恭处得知,当然这画只是赝品,朱允炆想去看看画的出处这件事自然也没落下。徐允恭表示,此事很是棘手,他虽以店家不在为由一时推脱掉了,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希望秦王能另想办法。

    秦王两手摊开,一脸为难:“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就照徐大人说的,带他去那个店里看看就是。”

    徐允恭顺势回道,西安府乃秦王殿下封地,没有秦王首肯,他怎敢随意行事?

    秦王忙摆手,说徐大人太客气了,这事全权交由徐大人便宜行事,让他侄儿消了疑心便是。

    徐允恭得了准许,讲了些客套话两人各自分别,却不知这边朱允炆已悄悄离了府上寻人去了。

    这就说到前些日子府衙门前的那场官司。真宁试子景清状告真宁县令,说他因收受贿赂故意判人死刑,要求官府彻查此事,还涉案人一个清白。

    起初小吏嚷嚷着说,此案早已审结,景清此举有藐视公堂之嫌,命左右将他轰了出来,引得人群围观,小吏嚣张气势不减,又呵斥围观人群,此刻穿着绣有云雁补子的知府出现,这位新上任的官员拿了景清状纸,喃喃一番,让他去等着消息。

    此刻围观人群这才散了。

    一直在对面楼上关注着这边动静的朱允炆二人,目睹了整个过程。

    “再过一两个月便是秋闱,这试子选择此时告状,也不怕误了前程。”旁桌一看客嘟哝道。

    “再过一两个月也是秋决,待他考完,人都没了。”同桌的看客回道。

    “这么说倒也是,看来这位试子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早先那看客又道。

    朱允炆听着也点了点头。

    “话说的不错,这试子早两个月前就来了,当时把状子递了上去,时任知府也说会处理,结果一直杳无音信。现在换了个知府,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呢。”同桌的人接着道。

    “两个月前?”朱允炆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回头定定看了那试子一眼,他想帮他。

    也就是同一天,在回程路上碰上了刺客,幸得徐允恭搭救,才得以幸免。

    而今又来到了那条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早不见那人踪影,于是两人又到对面楼上,打开窗子看外面动静。

    “公子,咱们都在这坐了半个时辰了。”卢秋恹恹道。

    继而满是愤愤之色:“谁这么大胆,竟敢教公子等了那么久!”

    “我没告诉他我要来。”朱允炆淡淡道。

    卢秋一张脸僵了又僵,颇有种视死如归的架势:“公子不会连那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吧?”

    “可以这么说。”朱允炆想了想道。

    卢秋:“……”

    “我可以坐在这吗?”一清冽男声缓缓道。

    朱允炆见了他眼睛一亮,继而垂下眼眸淡淡道:“可以。”

    “公子认识在下?”对面那人一袭布衣长袍,乌发拿发带整整齐齐绑了,略显局促道。

    “有过一面之缘。”

    对面那人点了点头看向窗外,定定瞧着府衙门前,心头已有了计较,默默道:“公子当时见到我时,也是坐在这个位置吗?”

    朱允炆嗯了一声,对面那人脸上掠过一丝惊喜,继而道:“鄙姓景,单名一个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