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贫道掐指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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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上枝作为这方圆十里的现代城市中唯一的古镇,在这腊冬时节,哪怕是凛冽的寒风,也无力消减那一帮又一帮闲来无事的游客们对观赏此处小桥流水人家

    从高速上下来,停好车,往南走去,远远地可见一座老宅院里一个鬓发染霜的老爷子,闭着眼挨在躺椅上,身侧有一台老旧的收音机循环播着同一首女声轻哼:“冬有蝉鸣,夏有雪,乱象,乱象;春生桃花,入秋里,不可逾,不可逾……”音质与好沾不上边,甚至还偶尔带着卡顿,以至于徒舔几分怪异和惊悚。

    来往的人更多被那块立于老爷子家门不远处,雪色染顶的老石碑所吸引。隐约可见其上刻着关于木上枝柳巷的一个传说,翻译过来的大概意思是,千年前,在木上枝这个地方有一条银虺四处作恶,每月都要村民供奉一个十岁孩童供它食用,便有一位道人将其封印在地下,但过了百年封印就松动了,银虺又出来搞事,惹得民生缭乱,后又被那位道人的弟子再次封于地下,至此千年再无复出,木上枝得以安宁。

    看完之后令人不由感叹一句,这条银虺也是作啊!

    除去描绘那个古老的传说外,石碑下面还刻了几行保护封印的注意事项,比如说不要随便改建这里的格局,不要在雕文上刻其他的字符……之类的。弄得倒像是真的似的。

    木上枝最负盛名的为柳巷,取名于淌过此处碧色河道——柳溪。由三桥十八道组成,尽是鱼米之乡的图景。石碑后侧便是三桥之一的醉仙桥,桥的另一头可见一众小摊贩在此处吆喝叫卖。其中最招人眼的,莫过于立在正中的那档算命摊。

    摊前落了三个之间的客人落下的咽头,桌子两侧立着白旗,上头是两行墨色正楷。左边写着“局束逍遥观嫡传大弟子”;右边写着“算命一百支持微信支付”。桌子上摆着几串铜钱,桃木剑之类的道士标配工具,一块平板被手肘压着。

    手的主人便是这个算命摊的摊主,名为沈绩,号载阳,听他自己吹说他自幼精读《道德经》《南华真经》《阴符经》等道家必读,曾荣获国家级道学交流大赛冠军,为逍遥观第一百零七代掌门青石真人内门大弟子,善写符捉鬼,反正就是很牛逼哄哄的样子。

    只是无论是他左边那位卖手抓饼的徐大妈,还是他右边那位卖牛杂是吴大叔,都很瞧不起这个夹在他们美食链之间的神棍。

    一直以来,沈绩总能比他们早那么一两分钟到,一举占据掉这个摆地摊的黄金位置。这也还算了,可他占着这块好地头,却从来不吆喝,也鲜少主动招揽生意,有时候主动来生意了他不想做还会让客人走。大白天的不是瘫在位置上睡觉,就是瘫在位置上玩平板。这么慵懒不敬业的态度,简直是他们小贩界的耻辱!

    更可气的是,他们奈这个耻辱不何。

    照沈绩的话来说:这个方位正对醉仙桥,前碑后树的,不怕晒不怕风吹,冬暖夏凉,睡起来最舒服。

    只是今日出乎徐大妈和吴大叔意料,沈神棍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在他的风水宝地与周公眉来眼去。

    而是一脸严肃地端坐在自个的算命摊前,如瀑的长发垂于肩头,无框眼镜端正地挂在鼻梁之上。今日的他似有仙灵指引,在睡梦当中猛然惊醒,起身便给自己算了十卦。

    至于为什么是十卦,这就要提及沈绩他在逍遥观内一个响当当的绰号——沈十一。

    沈绩算命,可以说是极准,也可以说不准,反正通过他的授业恩师多番验证,他每算十卦,这十卦当中必定有一卦会应验,有这十分之一的概率,故而他便被戏谑为十一。

    而此时沈十一看着他自己眼前事关自己命途的十卦。两个龟甲卦,两个铜钱卦,两张签文,两笔指算,还有最后的两诗笺。两两相对,分别都指向了两个不同的卦象,那便是今日他倘若与一灵结缘,那他要不就是那灵的天煞孤星,要不就是与那灵是命定情缘。

    别吧,朋友。

    在沈大仙看来,这两个卦象都是麻烦降临到他头上的征兆。要知道,沈大仙平生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当初他会进逍遥观,都是被他的师尊大人,一口一个不会再给妖魔鬼怪肆意打扰,得道之后每天可以就吃吃喝喝什么舒坦得很给骗进去的。

    然后进去之后,沈绩才知道,在现代他们道盟,为了规范化仙道环境,制定了一系列规则标准,其中最烦人的便是贡献指标,需要去除恶扬善,用自己除掉的恶鬼之类的换取钱财和定量的灵石,每个月不同等级的道士都有最低灵石标准,如若连续三个月不达标,便会被吊销道法资格。吊销资格的道士便不可以随意自如地运用一些比较便捷的小仙术。

    比如,不想洗澡的时候给自己来个干洗什么的。

    原本哪怕有这个考核,沈绩在逍遥观里的小日子过得还算是比较舒坦的。一直到两个月前,对面山头的九重观掌门来访,在青石真人面前吹了一波自己的宝贝徒弟,这一吹可不得了,因为青石真人猛然发现自家大徒弟除了那张咸丰年前的道学大赛冠军奖状之外,没有其他什么英雄事迹可供他吹回去。

    极为要脸面的青石真人一下子就急了。他急了的后果就是,沈绩被撵下山去,说他要是不搞定一个惊天动地能让他吹好几百年的大case之前,不准回他的逍遥门住下。

    所以,沈绩才会无奈地在木上枝摆起了算命摊。

    心情不好干脆就收摊了。他的东西并不是很多,一个挎包就可以装完走人。

    柳巷很小,期间的小摊贩们都喜欢堵在一堆的摆,好让前来的旅客有种商品琳琅满目,应接不暇的感觉。但他们独独有一摊,是个哑巴小伙开的,据说姓陈,大伙都叫他小陈,摊位被要求摆得远远的,靠着农田,自个挤在一个角落里头。

    乍一看还以为他被众小贩给排挤了,但实则不是,只是因为他卖的是臭豆腐,实在是太臭了……

    沈绩倒是很喜欢吃他们家的臭豆腐,每次收摊经过都要买上一份,在沈绩日常抱怨每天等他做好然后给钱太麻烦了,所以后来小陈看着时间差不多,就会包好一份臭豆腐摆在一边,沈绩过来直接拿走就好了,钱什么的每个月一次性转账支付。

    今日自然也不会例外。边走着边咬一口小陈的招牌臭豆腐,带着辣味的汤汁溶在口中,美味得让沈绩不由眯起了眼,想着如果他不用每天走路回家的话那就更妙了。

    无论是凭风御剑,还是仙阵传送都太引人注目,出了乱子,沈绩少不了被道盟的人收拾。

    只是在睁眼的顷刻之间,沈绩的神色就变了。僵硬得就像臭豆腐里有毒一样。

    急忙从挎包中摸出三个形制怪异的铜板,定眼一看恰好三个都是鹿纹,一手向上抛去,又快速地重新握在手中,摊开手,只见三个铜板都背面向上一字列地躺在他手心上,沈绩心里更加复杂了,将铜板放回挎包里,左手掐算了片刻,又把臭豆腐换到左手拿,用右手又掐算了一遍。

    “卦象所指,自南而来……”

    自顾自地念叨着,脚刚好踏在十字路口的出口,头往左一转,视线落在了一位正好也朝沈绩这边望来的白发男子身上。

    眼见着白发男子看见他的瞬间对他展露出来的笑颜,沈绩最后所算的那卦诗笺中那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结连理枝”反复在他的心中回荡。

    白发男子迈着长腿往沈绩的方向走前了一步,心中只剩下“边走路边算卦这个习惯得改。”这句话。

    沈绩一口吞下还未嚼碎的臭豆腐,辛辣一瞬间呛得他有点难受,臭豆腐那独特的臭味熏得他脑袋一阵混乱。

    是跑一下,还是招惹上一个大麻烦并有可能踏上不归路。沈绩心中的天秤瞬间向前者倾去。

    故作平静往前大跨了几步,在巷角的遮掩下,撒腿跑了起来。

    师尊他老人家说过,所谓结缘,看见了不算,对话了不算,触碰了也不算,唯有三者皆具,才勉强才能说一个人与另一人结下了缘。

    没跑多久,沈绩就累了,停下了脚步,翻开装着臭豆腐的泡沫饭盒,用竹签叉起一块便往自己嘴里送。

    刚才跑得急,沈绩也没仔细看路,幸好像木上枝这种的古镇,其道路最大的特点就是九曲十八弯,跑过一条巷子,拐个弯,便又重新见了那条碧色的河道。咽下最后的一块臭豆腐,长腿踏上了木上枝远近闻名的锁龙桥的北桥。

    还是那条银虺的传说,当时的村民害怕银虺再次复出祸害此地,便在银虺咽喉对应处修了这两座相隔不过一米的石桥,上头刻着道家符纹,卡住银虺的喉咙。此上的刻纹,看似凌乱,却内藏章法,尽皆显封锁之意,沈绩有动过研究一下的念头,可是觉得很麻烦就放弃了。

    指尖划过栏杆的纹路,按在那面“禁止攀爬”的指示牌上,一抬头,一个有点儿眼熟的身影夹在来往的人群中,在锁龙桥的南桥走着,因其鲜明的发色,让沈绩一下便捕抓到了。他与他两点之间连线不过三米,是一个成年男人大跨步三下就能够到的距离。

    这一年的腊八,在木上枝柳巷这个地方,有一段小热闹,只见一个白发,一身衬衣搭毛织衫,文质彬彬的小帅哥,一把跃过南桥的护栏,纵身一跳,从南桥跳到了北桥处,落在了一个衣服松松垮垮得搭在身上,背着两面大白旗的江湖道士面前。

    路过的围观的吃瓜的,这位好看的小哥哥定是被那个江湖术士给骗了钱了,才会这么急忙地跨桥去抓他。

    明明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沈绩看着来人脸上却似乎还是凿着纯良二字,紧抓着沈绩的手腕,用力得指骨甚至有点微微泛白,开口时声音虽有点急促,但是却又撇不去温和:“找到你了……玄衣。”

    师尊曾说,所谓结缘,看见了不算,对话了不算,触碰了也不算,唯有三者皆具,才勉强才能说一个人与另一人结下了缘。而一旦结缘,便是命定了。

    啊?谁要跟一个三大五粗的雄性命定情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