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斓的色彩在眼前闪烁。

    常亮的微弱白色条状灯光是通道的指示，暗淡的绿色信号灯代表一切正常，显眼的蓝色和白色的线条在巨大的壁挂屏幕上绘制延伸，白色的线条正在逐渐被蓝色的线条覆盖。

    众多人影在光影之后晃动着。

    乔宇站在观察室的落地玻璃前，俯视这一切。

    左侧的壁挂屏幕上，代表两个被观测主体的黄色事件线在自动延伸，线下标注的数据不断变化。

    右侧的屏幕上，事件线和事件点详细数据分成两列，分别显示着两个被观测主体当前的状态。

    中间的屏幕上，白色预测线从左至右，延伸了整个屏幕，蓝色的现实线正从白线尾部慢慢的覆盖上去，重叠在一起。每隔10秒，新重叠的那段线会被放大，旁边弹出两列数据。白色的是预测数据，蓝色的是现实数据，到目前为止，两列数据一模一样。

    “主体a、b离预测终点还有16个事件。已经发生的事件和预测事件100%重叠。”

    大厅前排观测组的罗小辉喊出这一句，回头对着身后的所有人兴奋的挥着拳头。

    虽然所有人都在埋头自己眼前的分工，但大厅里早已卷起按捺不住的兴奋。暗中已经不可抑制的激情只是在等最后的时刻适时爆发。 37年来的第一次，整整2小时里，预测线和现实线完全吻合。

    “乔工，你很冷静啊。”

    “我平时就说乔工是一个能担大事的。老吴你也觉得，是不是？”

    “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带这么大个项目，就需要这种气度！老曹你果然没看错人。”

    “哪里哪里，那也是靠乔工自己年轻有为，能在那么多人里面脱颖而出嘛！”

    乔宇回头对坐在身后的两位部长点头笑道，“这全都靠吴部和曹老的全力支持。如果到今天还没出成果，我自己都会无地自容。”乔宇笑着，右手做了个跑路的动作。

    吴部和曹老先后笑了起来，吴部长对着曹老竖起了大拇指，“都出成果的时候还能这么谦虚，老曹啊，这才是我们需要的人才！”

    “终点事件的计算还是没有结果，也没有延伸。和2y127保持一致。”控制组的王婷向所有人播报了这条消息。

    乔宇按下单对单通话按钮，对王婷说：“持续演算。做到最好，但不用有压力。现在的结果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的预期。”

    “明白。”

    报告组的江明辉开始倒数，“离预测终点还有10个事件！”

    “9！”

    “8！”

    “……”

    “3！完全一致！”

    “2！”

    “1！”

    蓝色线条稳稳的覆盖在白色线条上，不偏不倚，停止了延伸。低语、键盘的敲击声、走动声、挪动椅子的摩擦声、东西的摆放声在这一瞬间凝固。

    一瞬间的静止之后，是所有人的狂欢和雀跃。

    乔宇笑着对两位老人说：“吴部、曹老，我先下去，待会儿再上来陪两老。”

    曹老看看吴部，大度的对乔宇做了个快去的手势，亲切的笑着，“去吧去吧。这时候你正该和大家一起。”

    乔宇对助理文雅嘱咐了几句，走出观察室。

    左凌飞站在喧哗的人群中左右张望，最后定在了乔宇身上。乔宇走到左凌飞身边，左凌飞俯身在乔宇耳边说：“乔工，外勤组失联。”

    乔宇抬了抬眉毛。

    “知道原因吗？”

    左凌飞愣了愣，在想自己是不是说得不够明白，又靠近乔宇耳边，一字一顿的说：“是整个外勤组全部失联。”

    乔宇侧着头听完这句话，没有抬头。外勤甲组跟随在主体身边，乙组乘车尾随主体搭乘的公交，丙组则部署在主体所在街区的一栋大楼的楼顶远程观测，丁组在紧邻主体街区的另一个街区建立指挥室，调度整个外勤组。全都失联？

    王婷挤到乔宇身边，一脸疑惑的把手里的平板递给他，上面显示着的终点事件——湮灭！

    这不是预测结果，是现实结果。这个结果却让乔宇感觉茫然——在g市繁华地带发生正反物质对撞事件？怎么可能！

    “不是预测结果。”王婷补上一句。

    “我知道。”

    左凌飞靠了靠乔宇，示意他看主屏幕。信息组把一条刚更新的微拍视频显示在了主屏幕上，紧接着各种交通、安全摄像头的视频画面纷纷在两边的屏幕上快速显示。随着计算机对视频按时间的自动排序接近完成，大厅里安静下来。信息组的张林站起来，“乔工！”

    “说！”

    张林指了指屏幕，“警察、消防和医疗都证实了。”

    乔宇拿起身边的电话，“文雅，电话给曹老。”

    曹老接过电话，“小乔，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还不知道。我想启用b二级安全权限，曹老您看……是不是可以。”

    “……你等等。”

    曹老看着在大厅里仰望着自己的所有人，沉默了一会儿，对吴部说：“小乔建议启用b二级控制权限。老吴，放心，造成这种情况的，绝对不是我们。这边，只能做到计算，那边，可是实打实的爆炸啊。弄清楚这事，不光是项目本身的需要，也许，也许还能发现我们是不是有对手。”

    吴部的脸色阴晴不定，站起来踱了几圈，“你是说还有其他国家和组织在做同样的事？”

    曹老叹了口气，“这个项目的价值一目了然，我相信谁都不会视而不见。如果他们做不来就来捣乱，甚至是窃取情报，都是有可能的。”

    “好，”吴部伸出四根手指，“只能给4个小时。”然后对文雅说：“小文，电话给我，我打几个电话。”

    曹老重新把电话拿到嘴边，“你有4个小时。你准备授权，我下来。”

    很快，传来了卫星图像：g市天河区天河街发生爆炸。爆炸瞬间夺人眼目的闪光，和随后腾起的冷凝云，即使是在现在来看，即使知道这不是核武器的攻击，但反而更让人心有余悸，因为，这是更大威力的爆炸。当地面的粼粼反光显示在屏幕上时，81475所的人愣住了，一时没能明白过来这反光究竟意味着什么，直到有人脱口而出：“玻璃化！竟然玻璃化了！”

    爆炸半径100米内，没有建筑、没有车辆，一切都被熔毁。爆炸的超高温熔解气化了这片区域的一切。不仅仅是熔解，还在上空形成了一片真空区，四面空气快速回填真空区又导致熔解地面的温度急速冷却，留下一个表面镜光棱棱的巨坑。从爆炸半径100米处延伸到500米处，渐渐能辨认出建筑和车辆的残骸。按照显示出来的景象，爆炸半径600米内，不仅不可能存在生还者，连骨骸都不会留下。

    乔宇在屏幕前又回放了这一段录像，他还是忍不住要冷笑两声。粒子物理学家梦寐以求的反物质，孜孜不倦、意图人工合成和保存的反粒子，在这里给所有人开了个玩笑。你不是要嘛，我现在就给你，还给你很多，让你看看礼花。

    偏偏苏磊，在这场礼花之后，活着，完整无缺——用搜索报告上面的原话：毛发完整——出现在爆炸的中心。

    他的解释不可能让人信服。乔宇手边就是外勤组的分布记录：

    外勤甲组跟随在主体身边，乙组乘车尾随主体搭乘的公交，丙组则部署在主体所在街区的一栋大楼的楼顶远程观测，丁组在紧邻主体街区的另一个街区建立指挥室，调度整个外勤组。

    苏磊，甲组组长，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事发时在前往丁组所在地的路上，说是为了修复和丁组的通信故障。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丁组本身也处在600米的爆炸半径内。所以，要么他当时人不在这个范围内，要么是其他原因。

    虽然还不知道结果是什么，但乔宇相信一件事：苏磊绝不是国安所担心的恐怖分子，所以，他想找的是其他原因。

    “阿宇，吃饭了！”王婷在书房门外招呼乔宇。

    “来了！爷爷下来了吗？”乔宇一边站起来，一边答应着。

    “爷爷已经下来了。”

    乔宇打开门，吸吸鼻子，“好香！”

    “我做了你最爱吃的。”

    “我是说你。”

    王婷锤了乔宇一下，“爷爷在呢。”

    王启明手里拿着报纸，头都没抬。等乔宇和王婷在餐桌前坐下，他把报纸放下，“小乔啊，所里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你。研究嘛，总会遇到各种坡坡坎坎，别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乔宇说：“倒不是累，就是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们这次的预测很成功，只是没有预测出最后一步。”王启明顿了顿，“其实不能这样说，谁能确定哪一步是最后一步？这一次你们实现了16584次的纵深，把这个趋势保持下去。只要能实现更深的纵深，今后如果再出现这种事，你们就能提前预警，让那些与人民为敌的人不可能再得逞。我和王部已经聊过了，准备给你们开辟一个犯罪预警的分支。”

    “王所，所里的人就那么多，你也知道，这个领域在一段时间曾经被抨击为怪力乱神，人才的培养有一段空白期，这时候开这样一个分支，我怕……”

    “怕什么！人才培养嘛！你看我培养的你现在不就是独当一面，把之前的理论变成了现实。”

    “哪是我，那不都是王所你留下来的理论，我只是按图索骥完成了您的构想。”

    王启明看着王婷，“婷婷啊，你看，我不光会培养人才啊，培养出来的孙女婿也是很不错的。”

    王婷扑哧一笑，“是是。”

    “王所，你刚才说犯罪预警，我倒是想起一个问题。”

    王启明面色飞扬，“你说。”

    “按理说犯罪预警是为了制止犯罪的发生，但预测的结果是基于事实的未来。既然是事实，那能被改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