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学竞赛的日子就过去大半，再过十天就要开学了。尖子班的学生要在一个星期后迎来一次考试，老师们会根据最后考试的成绩筛选竞赛班的人员，同时也会根据每个同学不同的兴趣，重新组合竞赛班。有能力或者感兴趣的人可以三门竞赛都参加，而无法兼顾三门课或只对其中一两门感兴趣的，也可以自由选择。考试结束后，大家可以回家休息三天，再和普通班的同学一起来学校报到，参加长达十天的军训。

    章喻一宣布完这些事项，1班的教室就炸开了锅。

    同学a：“啊，怎么办啊，圆周运动中的切向加速度和法向加速度这一块儿我还不太会呀，万一考到了做不出怎么办？”

    同学b：“前两天的数学课走神了，好多题都还没搞懂呢，怎么办啊？”

    同学c：“我一个学渣，肯定是要垫底的，要被我爸妈骂死，怎么办啊？”

    程也听着教室里的这些人鬼哭狼嚎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除去个别像董文文这样的学生不说，其余的人不都是凭着真才实学考进瑞进中学的吗，为什么面对一场小考，还会这样苦不堪言呢？他看得出来，很多大神级别的同学，其实有点口是心非。

    周停也是这般：“哎呀，物理太难了，我要是考不出，怎么办啊？”

    听着他们左一个“怎么办”，右一个“怎么办”，程也嗤笑了一声。尤其是周停，让他很意外。他听林涛说起过，周停有多优秀。他以为，像她这么优秀的学生，应该会云淡风轻地面对考试。然而，她那副与常人如出一辙的焦急状却让程也大跌眼镜。

    程也从来都不会说“考不出了怎么办”这种话，因为他觉得这样的话毫无意义。如果准备充分，那就无需担心，一定会考好；如果尚未准备好，成绩不尽人意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又何必担心，下次好好准备不就行了。

    在清水镇读初中的时候，班里很多学生是不爱读书的，但是有些学生的家长又对他们的成绩要求很高。所以每次考试前，他们都会担心考不好怎么办，程也知道他们真的会考不好，他们这样念叨，是因为心虚，所以他也是理解的。但是对于现在这个班级里那些明明就很牛逼的人，程也不理解。实力摆在那儿了，又何必这样惺惺作态呢？明明是学霸，却自诩为学渣，呵，真搞笑。

    林涛仿佛猜到了程也的心中所想，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身边，小声地说道：“尖子生的世界啊，就是这样故作谦虚，生怕别人知道自己已经做好充分准备了，非得用示弱的方式来减轻对手的防备之心。你看，多会演。”

    程也挑了挑眉，对林涛说道：“那请问这位尖子生，您对这场考试怎么看啊？”林涛嘻嘻哈哈地回答：“小爷我可是未来数学界冉冉升起的明星啊，数学考试还是有把握滴~物理和化学嘛，看运气吧。”这个回答，程也很满意。他喜欢别人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即使像林涛这样讲，会有几分自恋的嫌疑，但也比那些虚伪的示弱来得磊落。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言重了。也许，那些别人眼中的“大神”，真的觉得自己还不够优秀，或许很多在别人看来足够满意的成绩，在他们自己看来还是远远不够。所以他们担心自己考不出，即使他们所谓的考不出到最后也会是一张九十分的卷子，但是对于他们来说，一百分才是他们应该拿的。

    程也一直在纠结这件小事。突然想起初中时，他在别人的眼里，会不会也是这样虚伪的人呢？不，不会的，他又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知道，他和林涛是同一类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绝不会谦虚，那是他的骄傲，那是他的资本，没有理由假装很弱。所以即使来到了人才济济的尖子班，他也还是有充分的自信。他从来都不求第一，但他一直都在用尽全力。而这样，就已经足矣。

    在章喻宣布一个星期后要考试的那个傍晚，程也给丁可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要准备考试，期间不会再给她打电话。但是，他没有告诉她，考完试就可以回家。他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考试结束的那天，教室里，走廊里，回家的路上，到处都是交流试题的声音。“物理最后一个选择题你选了a还是c啊？”“数学的最后一个填空题答案应该是根号三吧？”“化学的那个实验操作题，是不是有四个步骤啊？”

    听着大家激烈的讨论，程也突然就意识到，不管多么优秀的人，都是会在意成绩的。或者可以这么说，越是优秀的学生，就越在意成绩。他看惯了初中那些哥们儿对成绩毫无所谓的样子，现在看到这些人一个个都围着成绩转，有点不适应。但是他知道，他需要适应，就算不想自己被同化，也还是要去适应这种环境的。

    程也唯一的庆幸就是，林涛是个对考试情况只字不提的人。这一点他很欣赏，也越来越觉得，林涛是个值得深交的好哥们。他们两个真的很像，只在乎自己感兴趣的事儿，不愿意与他人去争什么第一第二，也不在乎竞赛最后的结果如何。他们是真心喜欢数学，所以很享受学习的过程。至于物理和化学，谈不上多喜欢吧，尽自己最大努力考就好，也不是很在乎最终的结果。

    程也收拾好东西，就和林涛一道儿往校门口方向走去。程也喜欢篮球，林涛喜欢足球，两人虽然对体育的喜好不在同一个领域，但毕竟是男生，各个领域都会有所涉猎，所以一路上还是谈得不亦乐乎。

    现在是放学的高峰期，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但是学校规定出校门得刷卡，这造成了校门口的大拥堵。程也和林涛排着长队，一步一步往前挪着。

    这时，校门口围栏外一个漂亮的女孩吸引了程也的注意。她也留着短发，但是比丁可的短发长多了，中分，发尾稍稍有点儿内扣，像是烫过，又像是自然的。眼睛很大，双眼皮很深，鼻子很挺，整张脸都长得很精致。穿着一身浅绿的长裙，有种古典美女的味道。

    “哎，你看，那个女孩长得挺好看。”程也拍了拍排在自己前面的林涛，示意他往校门口看。林涛一转头，就朝那个女孩伸直了右手左右摆了摆，笑得灿烂，满嘴的大白牙暴露在空气中。那女孩看见了林涛，眼睛一亮，也对着他笑。

    “什么情况？”在一旁的程也看得一脸懵逼。

    “那是我媳妇儿。”林涛一脸得意地回答。

    “哟呵，可以呀，她就是沈萌啊？”

    “那可不是。”

    说话间，两人已经刷了卡，走出了校门。沈萌小跑着在两个男孩面前站定，脸上有种“小别胜新婚”的感觉。看不出，原来古典美女这么主动呢。程也暗忖道。

    因为还在校门口，到处都有家长、老师，林涛也没敢牵住沈萌的手，就和她并肩往外走着。还不忘向她介绍程也：“萌萌，这是程也，我同桌，是我新交的好哥们。”

    “沈萌你好，经常听林涛提起你。”程也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沈萌乖巧地打了个招呼：“你好呀。”两只大眼睛扑棱扑棱的，一看就是个机灵的丫头。

    程也见自己招呼也打完了，再继续在这儿当电灯泡似乎不太合适，就跟林涛说：“那什么，我得去赶回镇里的班车，先走一步了啊。”还没等林涛回答呢，就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你那哥们儿，还挺懂事儿。”沈萌调侃了一句，见周围也没什么人了，就偷偷牵住了林涛的手。林涛没有回答，只是用力地将她的手反握住，一个月没见了，很想她。

    少年和少女，就这样十指相扣，漫无目的地走着。坐公交车都要15分钟的路程，他们却选择步行，为的就是可以和对方多相处一会儿时间。

    程也也是归心似箭，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儿，现在是不是还窝在房间里看《网球王子》呢。一想起她在电话那头疯狂地喊着“我的龙马君好帅”，程也的脸颊上就不自觉地染上了一团笑晕。

    一个小时的车程，在今天似乎格外漫长。程也看着车子走走停停，途中一会儿有人下车，一会儿有人上车，心里有点烦躁。他时不时地抬起手腕，看看手表，怎么还没到家啊，他在心里默默地喊着。

    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回到了清水镇，程也连家也没回，背着书包就去了丁可家。他敲了敲她家的大门，发现没人应答，门虚掩着，家里应该是有人的。于是，他轻轻地推开大门，走了进去。房间里很安静，丁妈妈平时背的包也不在进门处的架子上，她应该还没回家。丁可的房间门也虚掩着，程也隐隐约约听到从她房间里传出的电视声。

    他踮起脚，小心翼翼地走进丁可的房间门口，轻轻地敲了三下门，然后推门走了进去。果然，床上躺着他的女孩。房间顶部的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竟有几分催眠的功效。电视上还在放《恶作剧之吻》，袁湘琴在江直树打工的餐厅喝咖啡喝到胃痛。又是这种女孩子看的偶像剧，程也看着床上睡得正熟的小可，笑着摇了摇头。

    他坐到床边，就那样安静地凝视着小可，忍不住伸出手，理了理她的刘海。天气有点热，她前额的头发都湿了。看着她睡着的样子，就像是一个乖巧的婴儿。呼出的气打在程也的手臂上，热热的，痒痒的。这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女孩儿呀，真想将她紧紧地拥在自己的怀里，然后把全世界的美好都给她。

    当然，程也还是硬生生地将自己的渴望藏了起来。他又坐了一会儿，眼神里满是宠溺。她穿着海绵宝宝的睡裙，衣肩处有点宽，稍稍滑落了点，露出雪白的香肩。程也不自觉地红了脸，轻轻地将她的衣服往上扯了扯。

    看着她吧唧了下嘴，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程也无奈地笑了笑，将电视机关了，又调快了一档风扇，然后悄悄地关上门，回到了自己家中。随即便用手机给丁可发了条短信：“我回来啦。”

    不是“我回来了”，而是“我回来啦”，这个“啦”字让人一看就觉得说这句话的人满是欣喜。

    又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程也听到隔壁那幢房子里的女孩“啊！”地一声冲出了自家房门。半分钟后，他家的房门被打开，一个头发凌乱的姑娘，穿着海绵宝宝的睡裙就出现在了门口，脸上带着满满的惊喜。

    程也走上前，将她拉到自家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揉了揉她凌乱的短发，笑着问道：“怎么样，惊喜不？”“恩恩！”丁可使劲儿地点了点头。

    “小可，我好想你啊。”程也尽量让这句话听起来像是邻家哥哥说的语气，不敢流露过多的相思之情。

    “恩恩，我也想你。”丁可在听到程也说想她时，不敢乱想，只当是青梅竹马分开这么久之后的，正常的想念。

    程也见她没有误会，心里没有“还好还好”的万幸，而是有些许失落，多希望她能察觉，又多害怕她会察觉。这种矛盾的情绪，使他很难受。

    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他不能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