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老！”小道士们纷纷惊呼，老道抬起手做了个无妨的手势。

    “我武阳宫剑诀从不外传，何况此招门中会的也只是寥寥数人，你怎么也会白虹贯日？”老道眼中尽是复杂之情，震惊讶异五味杂陈。

    “你的剑路太直，但又不快，就容易被人看穿。”

    老道沉默半晌：“你天赋甚高，不应该做个杀手，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柳寒江插剑入鞘。

    “你不准备杀我？”

    “我没必要杀你。”

    秦鹤极为酸涩的笑了起来：“我在宫里钻研二十年，竟还不如你一个江湖小辈。”

    “但我毕竟是个武人。”他用剑支撑住身体站起来：“败，也要尽了全力再败。”

    “你会死。”

    “老道活了这么多年，还怕死吗？”

    柳寒江不说话了，他拔出剑，表达对可敬对手的尊重。

    秦道长还是用的起剑式，依然是那招心无旁骛，依然是无尽可能。他携雷霆之势向柳寒江奔来，他的心志稳如泰山。他用了武阳宫剑道总诀第八式崩雷式第一招。

    山雨欲来。

    他的剑撞上了柳寒江的剑，剑刃相交，狭路相逢，勇者胜！

    是断裂的声音，柳寒江的剑应声而断，与此同时老道吐出一口血。但老道没有停留，腾云式又起，掠过剑客，踏上酒桌。

    山雨欲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

    武阳宫剑道总诀第八式招招有后招，剑招诡变，风满楼携风雨之势，仿佛有天地万象直逼坐在后方的老板娘。

    柳寒江没有转身，他看着门口的一丛烛光，他在想烛火就要燃尽了。

    老道觉得自己会成功，他的剑依旧不快，但很突然，天地风雨此刻由他主掌，如此意气风发的时刻，他却突然觉得自己的剑意是如此的萧索。

    剑已至，天地风雨淋的是他一个人。

    老板娘离他很近，却又好像离得很远，她的身上很干净，没有染上他分毫的剑意。

    是雨打风吹过，落红残弱。

    但有些人不会残弱，她本就从风雨里来，更要往风雨里去。

    她原就是风雨中的一抹亮光。亮光缠着老道拿剑的手臂一路前行，直至喉头。老板娘接住了那抹光，同时老道的剑从她的肩头划过。

    那抹光里藏着一把扇子，扇柄在老板娘的手里，另一头已经抵上了老道的咽喉。这是一把很好看的扇子，扇柄上雕刻了几朵梅花，它的扇坠也很好看，是一块玉牌。老道认出了那块玉牌，他的眼里也就不在迷茫。

    “你是…阮明月。”

    能清醒着去死，对于老道而言是件好事。老板娘的眼里有光，她想杀人的时候总是格外清醒，所以她的手从来没有抖过。

    她平静的打开扇子，扇面上画的是吴道子的咏梅图，梅花开放的样子很美，被血染成的红梅，更加妖艳。扇柄就是剑柄，扇尖如同刀刃，它被人打开的时候，本就是天地间最美丽的绝杀。

    它曾经有一个名字叫做梅杀，在遇到它的新主人后，也就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明月散。

    酒馆里躺着很多人，很多死人。

    为首的秦长老是阮明月杀的，余下的武阳宫小弟子们是在结天罡伏虎阵未成时就被阿四毒死的。

    阿四是谁？

    毒手阿四。

    谁能想到在城里随便抓到的小杀手，会在关键时候毁了他们的阵眼。

    阿四打了一盆水，洗干净了自己的脸，他的脸很普通，正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所拥有的稚嫩中带着叛逆的脸。他只有十四岁，他的眼睛很亮。

    “姐姐。”他笑的眉眼弯弯：“我做的好不好。”

    “你很厉害。”阮明月也笑的很高兴，她把阿四搂在怀里：“楼里没有人能在十四岁时一次杀十个人，你是第一个。”

    “真的吗？”孩子听到夸奖总会很高兴，阿四指着柳寒江，“明月姐姐，那我比他还厉害吗？”

    “当然，阿四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如你吗？”

    柳寒江捡起秦道长的剑，用布仔细的擦拭了一遍，塞进道长的手里。

    “因为他会心软，杀手最不需要的就是心。有心就会死，就像剑一样，钝了就会被抛弃。”

    “我本来可以更厉害的。”阿四嘟起嘴：“他们有十一个人结阵。”

    明明有十一个人却只死了十个。

    不是不能杀。

    “你故意放人走。”柳寒江抬起头看着她。

    “是。”阮明月也看着他：“秦鹤也是个人物，总要人回去报个信，好好的下葬。”

    “这样酒馆就会暴露，你付出这么大代价不会只是想为他下葬。何况秦道长可以不死。”

    “他死了，他们才会更加相信我的话。”阮明月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她挑眉：“我就是要他们知道，我要杀陆南庭。”

    陆南庭。

    阮明月让阿四去城里引来秦鹤杀死在酒馆里，就是为了告诉别人她要杀陆南庭，这可真像个笑话。

    可偏偏是真的。

    阮明月解下钱袋扔了过去，声音很闷，袋子里应该有不少钱。“就算是你的酬金，你的寒江剑我留在渭城，下个月十五自己来找我拿。”

    杀手大都活的很冷。他们活在清冷的月色下，活在街巷的迷雾中。他们注定要活成刀剑，在无尽杀戮和争斗中终其一生。

    侠客也是刀剑，只是刀锋所指不同。有人手起刀落，斩断了酒馆里最后一点烛光。

    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