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老五那句‘黑白两道’的提示，方唯一特意去当地警署里查了近些年办理合法持枪证的记录，发现除了专门的办事人员或出警行动，根本就没有旁人拿到过。

    除非是高级行动，需要保密。他就不信，郑耀那混球儿能拿到？

    “耀哥，你那证儿，再给我看看呗？”

    “上交了。”郑耀头都没抬，“连着武器都交上去了。”

    “那你怎么拿到的啊？”方唯一笑，“我可好奇了，啥时候我也能办一个啊？”

    “你？”郑耀百忙之中挤出两个字儿来，“不成。”

    “我怎么就不成啊，我……”方唯一想申辩，手机振动一声，跳进来一条短信。

    “【中国工商银行】你尾号xxxx账户xx年x月x日上午10点05分已完成一笔交易，转入300000.00人民币，余额400000.00人民币。”

    “哎！”方唯一先是愣了一秒，“我发工资了！哈哈哈哈……”

    “怎么这么多，三万块……”方唯一拍桌站起来，手里的笔都飞出去了，他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少数了一个零，“三…三十万？”

    “卧槽，打错了？”方唯一举着手机，又惊又喜又无措，“怎么还能打错了？”

    郑耀抬起头来，想张口说话，结果方唯一兴冲冲的就跑出去了。

    “我去财务室问问……嘿嘿嘿，回来请你吃饭啊……”

    话都飘散在空气里，惹得郑耀忽而勾唇就笑了。

    方唯一找到财务室的负责人，“今儿发工资么？”

    那人笑，先说了一句，“七爷好。”才道，“对啊，工资发放已经核对完毕了，七爷还有什么问题。”

    现在都不喊方律师了，人口一句七爷。

    方唯一不知道那子弹挡的对还是不对，只笑道，“我一个月工资多少？”

    “啊？”那人一愣，怎么还有人不知道自己的工资是多少。

    “我帮七爷查一下。”那人拉开电脑，“年薪一二百万，有带薪两个月的休假，一个月是十万元整。十月份加上奖金，是三十万元。”

    “七爷，那你这个月是三十万的工资。怎么？是工资出什么问题了？”

    “没。”方唯一拉开椅子，坐在他跟前，“你们态度这么认真，怎么可能出问题。”

    那人笑呵呵的答道，“哎哟，七爷这话说的，当一天和尚，就得好好撞钟不是？”

    “你们这账务，是任何账务记录都有是吧？”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当然啦，大大小小的账务都得记下。”

    “咱们方律师要查财务漏洞么？哈哈哈……”

    方唯一顺着话往下接，“哪里，耀哥需要查点资料，让我看一下上半年开春的财务。”

    “七爷，来我这儿吧。”有个女生推了下眼镜，抬起脸来，“公司账上的记录都在我这里。”

    “成。”方唯一握住鼠标，心中有些紧张起来，他移动的速度很缓慢，看着一串串数字，后头备注都标明用途，几十万，几百万，甚至到千万不等。

    方唯一找到时间对应的那几天，鼠标顿了好几顿，在那五百万上划了个圈儿，“这什么钱？”

    姑娘取了鼠标，点进去，根据代码号查了一下，“08976，七爷，这您得去档案室看一下。”

    方唯一点了头，站起身来，笑道，“谢谢你啊，麻烦了。”

    档案室就一个五十岁的大爷看着，方唯一去打了个招呼。看是这位爷，人家也没拦着，只让他登记好，捋着号就查开了。

    资料还比较新，打开里头只有几张资料，纸页上是周小天的父母，分别在右下角盖了两张财务室的印儿。

    方唯一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方才阖上资料，跟大爷道谢走出去了。

    郑耀见他兴冲冲跑出去，又垂头丧气回来了。

    “怎么的，退回去了？”

    “没有。”方唯一手肘撑在桌上，托着头，在纸上画了个圈儿。

    “那你怎么垂头丧气的？”

    “丧。”方唯一道，“上班就丧。”

    “你刚才不是工作挺起劲儿的么？”郑耀冷笑，“发了工资就丧了？”

    “唉。”方唯一叹了口气，露出一个敷衍的笑。

    见他不理人，郑耀搁下笔出去了。约莫五分钟，又回来了。

    “还丧着呢？吃不吃饭了？”

    “嗯……”

    郑耀坐回去，“给你一下午的假。”

    方唯一闪了一丝惊喜，随即又丧回去了，“不用了。做一天和尚，就得敲好一天钟。”

    郑耀冷笑，“吃喝玩乐报销。”

    方唯一撂下笔，摸过自己的外套，“那我先走了耀哥。”

    怕他后悔似的，不等郑耀回话，方唯一就冲出了门。他只是不想看见郑耀，不想面对完了。

    郑耀平白无故凭啥给周小天的爹娘打钱啊，还不是心虚呗。究其原因，肯定和周小天的死脱不了干系。

    他心里有点打退堂鼓了。

    郑耀这人是挺混蛋，但想到要亲手把他送进监狱，方唯一突然就有点犹豫了。他踏出门来，往后倒退了几步，然后抬头望了一眼高高的写字楼，想道，郑耀就在这里面，跑不了的待着。

    他约了阮乐在电影院见面，俩人去看最新出的爱情片子。据说口碑很不错，看了两眼评分和推荐语，方唯一随即定了票。

    大学时候出门玩都叫上一圈同学，这还是两人头一次单独看电影。阮乐笑眯眯把肩头的包拉紧，玫瑰粉的长裙，踩着细高跟，一脸端庄的柔情。

    她笑着问，“你这几天工作很忙吗？怎么微信都不回。”

    何止微信，他现在连心电感应都不回了。让郑耀折腾的，没有闲工夫。

    “我前段时间出差了，跟着老板跑案子，沾枕头就睡，差点连命都不要了。”方唯一道。

    除了第一句和最后一句，其他都是瞎掰，他吃饱睡，睡醒玩，老板亲手检查过的营养餐，活的滋润着儿呢。

    “那你要多注意身体啊，这么忙可不行。”阮乐道，“我前几天在外企应聘了个职位，准备换个地方工作，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估计到时候也跟你一样忙了。”

    “肯定能成。”方唯一去买了两大桶爆米花和可乐，认真把人夸了一顿，“你这简历扔哪儿不都是人事部抢着要的么。”

    阮乐开心，“借你吉言，这事儿要成了，回头我请你吃饭啊。”

    “我请你。”方唯一敷衍的笑了笑，就起身去检票了。

    两个小时的电影都没能值回这票价，方唯一极其认真的在看，中途洒了一脸的狗血桥段，最后他只能极其认真的吃爆米花了。

    “你看的这么不走心，知道讲的什么么？”

    方唯一在黑暗中悄悄问道，“到底谁是男主啊？”

    阮乐哭笑不得，当场把他爆米花抢走了，“你把吃爆米花的敬业精神放在电影上。”

    方唯一勉强撑着看完了电影，“我选电影的水平有点问题。”

    阮乐倒是看得有滋有味儿，“我看你是状态有问题，说吧，方大律师，让什么事儿缠住了，这么心不在焉的，恐怕……约我出来不是为了看电影吧。”

    “这么明显么？”方唯一看了看时间，“前边有家咖啡厅，咱们进去说吧。”

    阮乐点头，从他的脸上读出来一丝非同寻常的焦虑。以他万事都能从容不迫解决的人生信条来说，能猜得出来，这事于他而言，很重要。

    方唯一把事情大概的说了一遍，问道，“周家到底拿没拿这笔钱，又是以什么名义收到的。”

    阮乐搅着咖啡，缓慢镇静，却不答话。

    就在方唯一耐心几乎消耗干净的时候，她突然抬头，问道，“唯一，你觉得还重要吗？小天的死永远翻不了篇儿是么？”

    “查清真相对我来说，真的很……”

    “对抹平你的愧疚来说很重要是吗？”阮乐看着他，道，“周小天，伤口在偏左胸心脏处，中弹死亡。7.62mm的子弹经过核实，已经确定符合嫌疑人王某使用的武器及型号，时间更加对应的上，是在警队到达后中枪。你觉得，还有查的必要么？”

    方唯一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勾起来嘴角。

    “唯一，没有臆想中的第三人杀了她，这就是一场意外，你紧抓着不放，到底是想查什么？”

    他就衬着这一缕轻飘飘的笑，忽然出声道，“我当然得查。我想看看，这场意外的始作俑者，是不是还在逍遥法外。”

    “查出来又怎么样？没有杀害小天的证据，你没有办法做什么的。”

    “但是总得有人知道，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

    阮乐喝了一口咖啡，苦的让人胃里一阵恶心，于是慢慢朝里面加了许多糖和牛奶，把它混合成藏着一道沟壑难平的汪洋。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真相么。

    或许是吧，看起来毫无意义，但是对小天却有意义，对我有意义，对某一个混蛋，或许也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