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小熊，你喜欢我吗？”

    “小羊，我喜欢你，这个棒棒糖送给你！”

    “小熊，你真好！”

    周年年一手拿着玩偶小熊，一手举着玩偶小羊，嘴里念念有词。

    “小羊，我能亲你一口吗？”

    周年年粗着嗓子，右手拿着小熊抖了抖。

    “好呀。”小羊点点头。

    周年年深呼吸一口气，两只手慢慢靠近，小羊和小熊也越来越靠近。

    屏气凝神。

    “年年，你今天要住在外婆家吗？妈妈可要回家了，你走不走？”

    她松了口气，从房间里跑出来，妈妈已经推好自行车准备走了。

    “妈妈，我也要回家。”

    周妈妈看到她手里的玩偶，皱着眉头说:“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朵朵姐的。”

    “你看你，又随便玩你姐姐的玩具……诶，怎么回事，这个小牛怎么没有嘴呀？”

    周年年愣了愣，拿起小牛放到眼前，盯着它三角鼻子下面的区域，空荡荡。

    它真的没有嘴巴。

    怅然若失的感觉。

    不过5岁的周年年还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怅然若失，她只是觉得可惜——小牛白给了小山羊一只棒棒糖。

    “年年，在这住着不好吗？让你朵朵姐带你睡。”

    周年年摇摇头，把两个玩偶塞给外婆。

    “妈，算啦，让年年跟我回家吧。天都快要黑了，月月和天天还在家等我呢。”周妈妈一把抱起周年年，把她放在自行车后座上，叮嘱她坐好别乱动。

    “外婆再见。”

    “真乖，好好坐稳了，别摔下来。我去叫你朵朵姐和朗哥哥回来吃饭，这俩孩子，出去玩都不知道回家了。”

    和外婆告别后，妈妈载着周年年回家，晃晃悠悠的一路，妈妈不时喊着:“年年，别睡着，睡着就会摔下去啦“。

    但她还是睡着了。

    周妈妈只得将一只手背过扶住周年年的手臂，防止她真的摔下去。

    等到周年年醒过来，她已经躺在妈妈的床上了。屋子里很暗，没有开灯，电视机的亮光显得格外刺眼。

    “姐姐。”

    “醒啦？饿了吗？妈妈在做饭。”

    周月月11岁，正在上五年级。她的脸蛋圆圆的，眼睛不大，但说起话来总是带着笑意。

    周年年很喜欢自己的姐姐，因为姐姐懂的东西很多。她喜欢看姐姐在两毛钱一个的数学本上面写写画画，也喜欢听姐姐唱一些她听不懂的歌。

    “做的什么饭呀？”周年年从床上爬起来，自己穿好鞋子，用手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

    “面条。”周月月顺手把妹妹正在头上抓痒的手拿开，用梳子轻轻梳理周年年打结的头发，然后找出一个红色的小皮筋把它们绑起来。

    “我不想吃饭了。“周年年噘着嘴。

    周年年不爱吃肉，不爱吃蔬菜，但她最不爱吃的是面条。

    “你们都必须吃饭，谁不吃饭谁就不准看电视啦！”周妈妈突然出现，把半碗面条塞到周年年手里。

    “妈，你看年年真挑食，面条这么好吃她都不吃。”周天天端着一个大大的瓷碗从妈妈身后绕过来，一边哧溜哧溜地吸着面条，一边跑到床边拿起遥控器。

    “不要换台！”周年年和周月月同时喊出声。

    周天天看了看周月月，不情愿地把遥控器扔在了床上。他一向很听姐姐的话。

    周年年一把抓起遥控器，把它塞进被子里，生怕哥哥再抢了去。

    年年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哥哥。

    哥哥9岁，四年级，成绩一塌糊涂。但是他的嘴很甜，总能把大人们哄得心花怒放。更难得的是，哥哥能画出大老虎、老鹰和各种各样的蛇。他们说，哥哥是个小天才。

    相反的是，周年年不爱说话，更没有什么特长。她的脑袋里随时都在上演小小舞台剧，她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因此表面上总显得呆呆的。她唯一受大人们夸奖的一点，就是“乖巧“，可乖巧有什么用呢？

    吸引大人的关注，是孩子们永远的斗争。而小孩子之间的战争，比成人世界的战争更纯粹，因此也就更持久、更难以调和。

    并且容易产生连带效应——

    周年年讨厌哥哥，哥哥喜欢面条，所以周年年讨厌面条。

    “姐姐，那是什么？”周年年指着电视机里黑色的小动物问。

    从今年春天开始，每天下午吃饭的时候，中央台就会播放两集《飞天小女警》，播完之后又重播一轮，年年每天都会守着电视机看。

    年年有时候看得迷迷糊糊，就会抓着姐姐的衣服问个究竟。

    “那叫蟑螂。“

    “什么是蟑螂？”

    “嗯……一种虫子，坏虫子。”

    “那飞天小女警为什么不把它们消灭呢？”

    “因为……因为……因为尤博士说，不能因为蟑螂丑陋就消灭它。”

    “奥……“，周年年点头，大眼睛眨了又眨，似乎没有被说服，蟑螂不是坏虫子么，为什么飞天小女警不惩罚它们？

    “快吃饭吧。“周妈妈端着碗走出房间，电视机里密密麻麻的蟑螂看得她恶心。

    周妈妈在门外站定，听着里屋电视机里的欢闹声，重重地叹了口气。

    再过几天，小学就要开学了，是时候和年年商量一下上学的事情了。

    周天天和周月月都是从小学上起的，s镇的幼儿园需要很多费用，为了节省开支，她只能选择跳过幼儿园，让孩子们直接上小学。

    “让年年从半年级开始上，我问过盛放小学的校长了，人家说半年级上的课就和幼儿园的课程差不多，不上幼儿园也没什么。更何况，义务教育不用交学费……“周妈妈在院子里打电话，一边说着一边用脚尖在地上画圈。

    “哎，怪我，怪我没出息。”电话那端，周爸爸声音疲惫。

    “成了成了，别说丧气话。现在比以前好多了，新房子也搬进来了，今年电视机也有了，电话也有了，知足吧。”

    “等我存点钱，咱们让孩子们去私立学校上学吧，那儿的老师是专业的，孩子能学好。”

    “哎，你老这么说，可咱们哪有钱供孩子们上好学校？就这样吧，你看咱家月月，在咱们那个红岗小学，不也学的挺好的？去年还拿奖状回家了呢。”

    红岗小学是离年年家很近的学校，月月和天天都在红岗小学读书。但年年没有户口，妈妈不愿意把年年送进红岗小学，如果被上面查到户口问题，是要罚钱的。

    年年从小就因为没有户口而惹了很多麻烦，每次村里面的领导问起年年的身份，妈妈总会说是替哥哥家照顾的孩子。

    年年不能总是待在家，每到上面来调查户口的日子，年年就会被送到外婆家里住，隔一段时间才能回家。不过在外婆家住的时候，妈妈经常来探望年年，再加上朵朵姐和朗哥哥的陪伴，年年也并不觉得自己可怜。

    “年年在干什么？你让年年接电话吧。”

    \"知道了……年年，爸爸来电话了，快过来。\"

    周爸爸最宠爱的孩子是年年，这一点年年能够感觉到，每次爸爸往家里打电话，都会让自己接听。

    年年也喜欢爸爸，爸爸是她心里的英雄，是最完美的人。

    去年家里盖房子的时候，举家从老村搬进新村，年年经常看到周围的小孩子拿着方便面从自家门口路过。

    “妈妈，我也想吃方便面。”

    “年年，咱们没钱，咱们盖房子把钱都用完了。”

    年年只好作罢。

    可是当她再次看到小朋友手中的方便面时，她还是会羡慕。

    后来的某一天，年年想吃方便面的心愿再次被妈妈驳回。年年哭了，不是因为吃不到方便面，而是因为妈妈说年年贪吃，说她一点也不懂事儿。

    年年蹲在角落，哭泣着，恐惧着。

    我是不是一个坏孩子？她这样问自己。

    这时候，爸爸一把把她抱起来，轻声地说:“年年，别哭啦，咱们去买方便面好不好？”

    “我不吃方便面。”周年年一边抹眼泪一边摇头。

    “什么话！年年必须要吃方便面，爸爸带你买去。咱们不告诉妈妈，也不告诉哥哥姐姐，好不好？”

    “嗯！”年年搂着爸爸的脖子，笑出了鼻涕泡。

    幸福的鼻涕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