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芝蓝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养成了个习惯。工作太劳累或烦闷时，她会花一个小时，往研究院去一趟——即使没什么必须要去的公事。

    虽然研究院是爸爸的单位，但她又不是小女孩了，当然不是去找爸爸。她会去316办公室，坐上那么一会儿，有时象征性地询问一下项目进展，有时什么都不说也可以。

    何荷允总是在护理室里，无论晴天、阴天、雨天，每天都一样，坐在那里，朗读一段书。在那显示屏的方寸间，护理室里仿佛自成一个小世界，连时光都与周围割裂开来。就像时间在那儿固执地倒流，倒流到30年前、60年前、100年前……甚至是电气时代之前。

    就仿佛是错觉一般——不，这根本就是错觉了吧，时间从不曾为谁倒流，一切的变幻，都是内心的波动而已。

    那个小空间的声音没有传过来，是司一冉把监控调成了静音。没关系，反正古芝蓝也不想听，她就这样看着，莫名的，有时会觉得焦躁，又有时觉得异常平静。

    ···

    离下班还有5分钟，比较难得的是，今天居然没有更多的工作，没有加班，也没有要应酬的饭局酒局。古芝蓝略为考虑，还是去一趟研究院吧。

    临走时，瞥见柜子里放着的那两包蓝山咖啡，也顺便带上了。反正自己不爱喝，干脆拿去给司一冉算了，毕竟自己也喝了人家不少咖啡。

    开着车的时候，古芝蓝想起这几包咖啡还是彭小姐送的。说起这位合作客户彭小姐，已经是放完婚假，又放完产假，又重新回到工作岗位。

    你猜司一冉知不知道这些事？

    不知道的吧？天天只会躲在研究院里，不是实验就是数据。

    如果她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随意想着这些无聊的事情，就到了研究院。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有部分人已经下班了。走上三楼，推开那扇门，果然司一冉同样的站在水槽边，同样地晃晃手里的杯子，问她：“来一杯？”

    古芝蓝从包里拿出咖啡，放到办公桌上，说：“多出来的。”

    司一冉只需要迈过一步就能够得着，拿过来前后看了看包装，自言自语道：“牙买加蓝山？等级很高呢，现在可不容易买到。”

    古芝蓝在平常的位置上坐下：“客户送的。”

    她今天不打算抽烟，只是伸手拨了下桌上的红金色烟灰缸，然后烟灰缸摆放的角度就与平常有点不一样。

    司一冉打开包装闻了闻，又说：“虽然时间长了点，但还是很香。”

    古芝蓝瞥了她一眼，大意就是——废话真多。

    司一冉这次似乎没看到她的眼神，只是从袋子里秤出两份咖啡豆，放到磨豆机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咖啡香气飘散出来，司一冉拿起那个有着细长壶嘴的的白色壶，冲咖啡。

    司一冉冲咖啡的姿势就跟她做实验一样，严谨得不得了。

    其实，也算是有点美感的——毕竟，“但凡手艺的东西，去到极致的程度，或多或少就像魔法一样”。

    ···

    两杯咖啡。古芝蓝端起喝了一口，居然很香，香气满溢。真的与秘书冲的是同一款咖啡吗？

    司一冉也啜了一口，自语道：“蓝山果然名不虚传，酸甜苦都很均衡，就算放的时间有点长，依然香气浓郁，回甘也好。”

    “你对咖啡挺有研究的？”古芝蓝说这话时，正看着桌上的监控。

    显示屏里，何荷允坐在植物人方秀旁边，没有在念书了，但似乎在跟方秀说着些什么。有另外的人进来，是送输液瓶的，傍晚了，快到晚饭时间。

    “大学的时候朋友在咖啡馆做兼职，我常去，咖啡师就教了我不少。”司一冉单手端着咖啡杯，另一只手无甚意义地折着桌上的一张草稿纸。

    这是谁送的咖啡，

    又由谁送给了谁，

    又是谁把它冲得香气四溢，

    又是谁自顾自说了一点点以前，

    又是谁品尝着同样的味道却看着遥不可及的别人。

    古芝蓝绝对不会告诉司一冉这咖啡的来源，就算她好奇这呆子知道了会有什么表情，也绝对不会说。

    司一冉跟彭小姐还有没有联系过这事，可是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即使她一句就能把她们联系起来——她才不会说。

    “好喝吗？”司一冉问。

    “还凑合。”古芝蓝总是不直说，弯弯曲曲绕得几乎无人能懂。

    她一直看着显示器，没有留神司一冉凑在咖啡杯旁的嘴角，无意中扬起了一点点。

    ···

    如果没有后面的事，你猜这样的生活会不会永无止境地这样持续下去？

    就像从来没有人约定过的奇特约会。古芝蓝不知什么时候会跑到研究院去待一阵子，到316办公室，在监控那里看总是陪在方秀身边的何荷允。然后司一冉会给她冲一杯咖啡，没有什么话题好说。

    坐上那么半个小时，有时抽一根烟，有时不抽。

    有时古芝蓝会象征性地问点项目上的事情，司一冉就会打开话匣子地给她报告，然而古芝蓝并没有认真听，科研上的细节她并不在意，她只是个在意结果的商人而已。

    她确定司一冉知道她没有认真在听，因为司一冉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进展时，握着鼠标的手并没有停下来。而她也知道，这时候的司一冉并不是在工作，而是在玩一个无聊的老旧游戏。

    间或何荷允会出差那么几天。何荷允出差的时候，护理的工作就会由司一冉顶替。在这期间，古芝蓝去过一趟，316的门似乎永远不锁，哪怕没有人在也不锁。

    她象征性敲两下门，推门进去，却没有人站在水槽边，站在水槽边的人跑到了显示屏里。这情景有点奇特，本该在冲咖啡的司一冉，现在却正在给护理室里的植物人清洁肢体。

    这天古芝蓝稍作停留就离开了，下次再来时，何荷允已经出差回来了，一切又回到了平常的位置。

    不过，就算所有人都以为时间会停留，时间也会自顾自往前走，所以后面的事就会发生。

    后面发生的事是多么小概率中的小概率，简直就是狗血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那就是——植物人方秀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