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帝赐鸩酒斩情丝 佳人释怀再绝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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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入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阳光慢慢穿过早已被风霜侵蚀的窗棱,投射在冷清的殿里,女子一身素白色的长锦衣别不他饰,却难掩倾城之色。
独坐桌旁,已经破了好几个菱角的梨木红枣桌上亮这一盏微弱的油灯,她盯着游移的光线,沙哑的歌声仍在继续...
“浚儿这般维护长乐,莫不是想娶了长乐?”宫装少妇笑得隐晦,极为宠溺的敲了敲才达及她腰间的男孩的头,又用暧昧的眼神看向身旁饮茶的紫衣贵妇。
“母妃!”男孩扯了扯少妇的宽大的衣袖扭扭捏捏开口道,似撒娇又似害羞。
“哦?浚儿这是不愿娶长乐为妻吗?那就当本宫没说过吧!”少妇故作惋惜又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有岂会明白。
男孩连忙摇了摇头又说道“浚儿自然是愿意的!若娶仙蕙为妻,定以金屋藏之!”
说罢男孩好似害羞的扑进少妇怀里又偷偷瞄向躲在紫衣贵妇身后粉雕玉琢扎着萌萌丸子头的女孩。
女孩把头埋得低低的许是被男孩的孟浪也羞到了…
转眼间,男孩越发俊逸,踏进太子府提亲的媒人都快要顶上平城一半的人数了!
女孩的脸还未张开却看得出以后的绝色,大大小小的世家给丞相府发去的宴贴如同雪花片一样!
“仙蕙,仙蕙,仙蕙,今天苏太傅教了我一首新曲子,保证你没听过,我弹给你听可好?”不等女子回答,锦衣男子就风风火火的跑到湖心亭中弹起古琴来。
悦耳的音乐从指缝间流出,男子时而抬头望向女子,四目相对尽是情意!
“殿下,这是何曲?”女子微微屈首
。
“仙蕙,以后就唤我名字吧,这么见外我就不高兴了!”锦衣男子向女子走去扶起女子,嘴边的阿浚还没开口就想起了苏太傅的教导“君是军,臣是臣”。
“殿下,礼不可废!”女子越发拘谨的样子让男子无趣的耸了耸肩。
“仙蕙,此曲名为《凤求凰》。”男子笑盈盈的盯着女子的脸开口道。
“凤求凰?”女子先是一愣后又反应过来,红霞布满了整张俏脸,娇羞的样子让男子心情愉悦起来,“怎么?仙蕙这是害羞了?”也没打算要女子回答他便笑着转身离开了。
“殿下,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女子望着城墙下渐渐远去的身影伤怀不已。
“咳咳!仙蕙,本殿下这是出去游历又不是出去送死,你至于摆出一副死了丈夫的寡妇相吗?”背后温润如玉的声音再次响起。
女子脑子一片空白也顾不上什么礼仪矜持,惊喜回头“殿下?”,却见捏着鼻子压低声音的檀香,女子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啊你,竟然假扮高阳王殿下哄骗于我,看我不打死你个小妮子!”女子故作佯怒伸手要去打檀香!
檀香也十分配合“小姐饶命啊,这就是高阳王殿下的原话!”檀香笑嘻嘻的打趣道。
“呀,你是我的丫头还是殿下的?看我不打死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女子羞红了脸,转身去追檀香。
城墙上的欢声笑语引得百姓注意,纷纷抬头见到城墙之上女子的容颜皆是一愣,天下竟有如此绝色!
“殿下您回来了,仙蕙…”女子绞着精致的鸳鸯手帕,倾城的面容尽是倾慕之情。
“李大小姐,好久不见!”越发俊逸如仙的男子笑得疏离。
一句“李大小姐”仿佛是一道厚重的城墙将两人隔绝起来抑或是一道鸿沟,虽近在咫尺却相隔万里。
女子先是一愣后又上前一步想离男子近些“殿下,您以前都是唤我仙蕙的…”
“以前是年少无知,多有得罪还请李小姐见谅!”男子不着痕迹的望后退了一步,微微作揖,女子准备去拉男子衣袖的手停留在空中…
“我永远也无法回应小姐的真心,小姐为何如此一意孤行?”一身骑装的男子少了几分仙气多了几分英气,男子看着眼前身着橙色栀子花锦衣头插八宝簪的绝色女子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却又稍纵即逝快得几乎让人看不到。
不等女子回答男子便转身上马,“承德,送李小姐回去!”他终究没打算丢下女子,女子本来被凉水浇灭的火焰一下子燃烧了起来。
“架!未央!”男子将马鞭狠狠抽在马身上,马蹄扬起的阵阵灰尘呛得女子咳嗽不已,女子痴迷的看着男子远去的身影喃喃自语“殿下,您的心里还是有仙蕙的,李未央李未央…”
破落的宫殿里女子还在吟唱,冷不丁的“吱呀”一声门开了 ,进来一个人
他身形极为修长,里面穿了一件蓝色云翔金龙纹劲装,外面是一件雪白的直襟外袍,蓝色和田玉腰带上的云纹与衣服相呼相映,乌发用一根蓝色发带随意绑着。
即使是踏进了这破烂不堪的宫殿男子仍像那昆仑山上的雪莲花一样,一尘不染,可是她却比谁都清楚这朵雪莲花也会刺得人血迹斑斑。
“你来干什么?”素衣女子没有抬头垂着眸子,也知道来者是谁,哪怕她只看见了一双蓝底白面的蟒龙白玉靴。
且不说他俩青梅竹马,她嫁给他多年为了讨他欢喜,他喜欢什么颜色爱穿什么衣服喜欢吃什么点心喜欢喝什么茶喜欢什么样的香料她都弄得一清二楚。
她为了眼前的这个男子学了太多太多也失去了太多太多也放下了太多太多!
他从小就喜欢会弹琴的女子,她跑到灵云山上,三步一跪五步一嗑,求隐居山林的顾七娘授师传艺。
他喜欢吃筝於轩的荷叶糕,她一个十指不沾春阳水的娇小姐,跑到筝於轩低声下气的求做糕点的师傅教她如何做荷叶糕。
他最喜南沙每年进贡的卢山云雾茶,她特地跑到叱云家笑嘻嘻的向一向疼爱她的外祖母讨要,即使是大魏第一世家的叱云家每年也只有三斤卢山云雾,尽数全给了她。
他爱极了古书中南唐周后为夫君李煜调制娥梨帐中香的故事,她翻遍藏书阁所有古书又配置了无数遍险些失去嗅觉才配出这失传已久的娥梨帐中香!
她为了嫁给他,不惜用尽了一切手段,可是在她出嫁那一天,母亲去世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哥哥为了帮自己除掉李未央被流放蛮荒之地在途中遇害,死无全尸;表哥为了让自己安心,不惜一切甚至动用了整个叱云家的死士,最后落得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外祖母先后白发送走女儿,外孙,孙子又目睹了曾经风光无限的大魏第一世家叱云家的败落,也撒手人寰了!
她李长乐是这大魏最为尊贵的世家小姐,为了他却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和自尊,把一颗真心捧给他看,他还嫌脏!
男子就站在那儿,不出声也不离开,“是来向我炫耀你的胜利吗?还是来看我的下场有多惨?”女子冷笑一声,微微抬头,一张不施粉黛却足以魅惑天下男子心的脸。
女子看见男子衣摆出的九爪金龙纹,耳边似乎又想起了那尖锐的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太子妃李长乐,言行失德,深负皇恩,特废其位,今贬其为奴,终身幽禁于太子府!”
“罪奴李长乐还不领旨谢恩?”宗爱满是丘壑的老脸尽是鄙薄之色,见女子丝毫没有下跪接旨的意思。
宗爱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了“大胆李长乐—”
哪想,“扑哧”银铃般的笑声响满整个宫殿,女子捂着朱唇,笑得猖狂,故作唾液状,“我呸,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李长乐要跪也是给新皇跪,要我李长乐给你一个阉人下跪,你也配?“
“李长乐你—”宗爱气的面色发青,扔下圣旨扬长而去…
素衣女子笑弯了腰,最后滑倒在地。拓跋浚,你亲自来见我一面你都不愿吗?女子心里的难过像是海绵蓄足了水,一碰就会溢出来!
“我李长乐生而高贵,你竟然贬我为奴?”素衣女子站了起来,死死盯着男子依旧俊逸的面容,她有些痴了,这是殿下啊,她的夫啊,她这么多年来心中始终放不下的执念啊!
可是就是这个人,负了她一世年华毁了整个叱云家,当年他求娶她只不过是为了救李未央的权益之计,新婚之夜撇下她离去,结婚以来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你坏事做尽,狠毒如蝎,这是你应得的下场!”男子温润如玉的嗓音与当年唤他“仙蕙”一模一样,可是那么好看的嘴巴怎么就吐出这么残忍的话呢?
“我坏事做尽?我狠毒?当年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女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瘦得只剩骨头的手指抚上了男子的脸“你说,若娶仙蕙为妻,定以金屋藏之!你说,仙蕙性行温良,柔嘉淑顺,娶妻当娶李长乐!”
女子眼底尽是温情,突然她抓起男子的手强迫男子抚上她的脸,“殿下殿下殿下,您看看我,我是仙蕙啊,您曾说过我是您最喜欢的仙蕙啊……殿下……”
男子撇过头不去看她“对不起…”女子脸色一变,眼中尽是凄凉,“殿下,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一句对不起啊,我要的是殿下您的爱啊!只要您肯说,我就信!”
“李长乐,到现在你还要自欺欺人吗?”男子盯着女子眼睛一字一句说道,女子却毫不畏惧的对上“殿下,那你曾经说过的性行温良柔嘉淑顺又算什么呢?”女子眼里有许许希翼,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背过身不去看女子双眸。
“那是朕瞎了眼!”
女子不知当时是什么感觉,那一刻她只听见了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摔下来,摔得粉碎的声音,满心房的玻璃碎片,反射着杂乱的光芒,又像是谁在自己的心房捏了一把,又把那些碎片一片一片全部插在心脏里了。
是痛吗?连痛字都形容不了!
水雾早已蒙上双眼,只觉得一股湿润,却不想被看不起,女子吸了吸鼻子,愣是将泪水生生的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她再也不想把宝贵的眼泪送给面前这个对她避如蛇蝎的男人。
女子抬高下巴,消瘦的脸颊看着病态不已却仍艳光四射,桃花眸里尽是恶意,凸起的颧骨尽显骄傲之色,直接给了男子一次毁灭性的打击“对,你说的不错,我李长乐就是这样一个坏事做尽狠毒如蝎的女人,可笑的是您竟然还主动求娶了我这样的女人!!”
“拓跋浚,你不知道吧?你母妃死得那叫一个惨,雪白的玉簪都被她的血染红了,嘴里还喊着浚儿浚儿,我都被感动哭了呢…”女子故意提高自己的声调,整个人显得刻薄却不显尖酸。
男子双瞳紧缩,手飞快的掐上女子细嫩的脖子“果然是你!”
“是我又怎样?”
“你能奈我何?我呀,先是拔下玉簪,然后就这样,狠狠的扎进她的心窝,我还—”女子即使面色苍白无力也不曾求饶,又握起拳头模仿着垂上了男子心窝。
“李长乐!”男子的嘴唇几乎都咬出了血。
女子却不打算放过他“她的血啊就那样流啊流,流了一地呢!好看得紧!就像十岁那年殿下带着我偷溜出宫看见别人那一只木簪制伏一匹发狂的野马一样好玩。殿下您还记得吗?当时您还拍手叫好呢!您说—!”
女子的话被男子粗暴打断“住口!”
仅仅两字却用尽了他全部力气,他死死的瞪着女子的脸,手不自觉紧缩,女子好像感觉不到危险似的还在继续,拍着手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好玩,真好玩!仙蕙,你说如果将马换成人如何?”
男子顿时失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踉跄的望后退险些摔倒,女人的身体重重的跌倒在地,“殿下,仙蕙可是完成了您那时的愿望呢!好不好看啊?好不好玩啊?”女子笑得猖狂,眼角的悲凉只有她自己知晓。
“来人!”男子几乎是吼出来的。
“是,陛下!”两个宦官服的太监一个端着酒壶一个端着做工精巧的酒杯。
“鸩酒?”女子看见先是一愣后又笑了,“拓跋浚,我可是杀害了你母妃的凶手啊!你这仁慈的性格什么时候能改改?不是应该怎么折磨我痛快怎么来吗?你不想为你母妃报仇吗?”
“朕嫌恶心!”
男子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去,在男子转身那一刻女子再也维持不住骄傲,泪珠滑过面容,嘴唇几乎咬出了血。
“拓跋浚!我这辈子最大的悲哀就是爱上了你!我恨你!我恨你!”她嘶声力竭的哭喊道,凄惨的音调让人为之叹惋—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伤人。
已经走远的男子身体一顿又很快释然。
女子背脊挺直,下巴微抬,用平生最为优雅的姿态一口饮尽,眼角滑过一滴晶莹的泪珠。
拓跋浚,再见了!这一次,真的再见了!
“表妹,表妹!”隐隐约约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马上的少年说要带她回家,回家?带她回家吗?“表哥,我想回家…”女子泪如雨下,喃喃自语…
“砰”酒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佳人像秋风摇曳的落叶一样逝去。
“陛下,太子妃…毙了!”
“厚葬了吧!”男子闭上了双眼,那佳人的音容笑貌却仍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站在城墙之上望着来来往往的百姓笑了,“先帝常与朕讲,是拓拔家负了天下,也欠了他们家……”
“终究就剩朕一人了!”男子笑了笑,转身离去没等宗爱跟过来“都退下吧”,男子踏着斜阳的辉光唱道“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佳人空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