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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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蝴蝶怎么这么多?
周白霜看着在自己的本子上漫无目的地爬动着的青蓝色蝴蝶皱了皱眉,然后伸手捏住了蝴蝶的翅膀打开窗扔了出去,在关上窗的时候还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自己有没有把窗户严丝合缝地关上。
那只蝴蝶在被她捏着翅膀扔出窗外的时候显得十分的温驯,甚至都没有一点挣扎,连翅膀捏起来的感觉都不像是一般的蝴蝶一样布满了鳞粉有些滑溜溜的,反倒像是捏在一片薄冰上一样,一丝冰凉从指尖上扩散开来,甚至在周白霜扔出蝴蝶之后都没有完全消散。
周白霜开始忍不住怀疑起来这些天周围是不是有一批毛毛虫全都破茧成蝶了,不然没办法解释三天两头出现在自己房间里面在桌上灯上乱爬乱飞的青蓝色蝴蝶是从哪里来的。
不过扔掉蝴蝶之后倒是让周白霜想起来该去看一下时间了,沉浸在阅读之中的她已经不知不觉地维持了这个姿势很久了,明天早上还有课,她可不能熬夜,不然铁定起不了床。
摆在书桌上造型精致的时钟正敬职敬业的显示出现在的时间,时针与分针恰恰好好并且端端正正地重叠在了一起直愣愣地指向了最顶上的12,清脆的咔擦声在寂静的房间之中格外的响亮,像是鸣钟在耳畔响亮地回荡,甚至让周白霜一瞬间产生了一种时间被无限延长的荒谬与错乱。
只是那种感觉一闪而过,下一秒周白霜就脱离了这种感觉,只是她收拾着东西的手到底还是停顿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屈动了一下,碰到了放在一旁的手机。原本暗淡的手机屏幕顿时亮了起来,一个熟悉的界面甚至在她没有解锁的时候跳了出来,竖排的三个字化作一蓬水墨一闪而过。
接下来,就是铺天盖地从屏幕之中涌出的,如同燃烧着的磷磷鬼火一般的青蓝色蝴蝶将她吞没。
“……然后啊,那个被珍爱着的女孩被藏了起来,永远都无法回到自己的世界里面……”
低低的絮语像是从耳旁浸没过的清泉水,带着一种冰凉的,然后烧起的灼热从额头上轻飘飘地掠过,紧闭的眼帘像是垂死挣扎的黑蝶一样睫毛剧烈颤抖,最后在那只皮肉透出幽幽的青蓝色的手指的安抚下归于平静。
在月光下透出几分凄清鬼魅的庭院没有一点人气,拖着比自己的人还高的长刀的少女稳稳地踩着脚下的木屐,像是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穿过杂草丛生的院落,金黄的眼眸点燃淬烧的锋利炉火,撕裂了氤氲着潮湿滋生了阴暗的月夜,拖曳着扭曲着拉长的阴影一步一步走上木廊,踩出一连串的相当有韵律与节奏的平稳脚步声。
拉床与隔扇糊着泛黄的白色纸张,陈腐的气息从蔓延上了些许黑色霉斑的隔扇与受潮而微微变形的门框上传了过来,少女只是视若无睹地经过一扇扇同样陈旧并且颓败的隔扇,然后走到最里面供奉着神龛的那一个房间,拉开了贴着符纸的门扉。
“我的力量不够了。”正对着门的女人并不在意门被突然拉开,一杆比她的人还长的宫灯被她随意的摆放在一旁。像是编着银丝的,丝缎一般光洁柔软的银蓝色发丝从她的肩头垂落,如同星河瀑布一样堪堪触及躺在她腿上的周白霜的面孔,接着被她小心翼翼地撩开拨到身后,指尖眷恋地轻轻扫过周白霜的面颊,然后碰了碰她的眉头,带着一些飘忽不定的声音消融在潮湿的空气之中,传进了少女的耳中。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
肌理由内至外都透出一股青玉琉璃一般的青蓝色的女人抬眼朝着站在门口驻着刀,缄默不语的少女望了过去,天蓝色的眼瞳氤氲着冰川的沁凉与泉水的清透,望着少女像是在孤注一掷般喃喃自语道:“我们没有别的机会了。”
“她还好吗?”
拥有着金色眼瞳的少女并没有接话,只是放下手中的长刀跪坐在地上膝行着来到女人的面前,注视着枕在她的腿上面容安详沉沉睡去的周白霜屏息凝神,那双像是熔炼了世间万般兵刃的锋芒的金黄眼眸一瞬间柔软的像是浓稠的蜂蜜,流淌出甜美的温柔,轻声问道。
青蓝色的指尖轻轻拨开散在周白霜脸颊上的碎发,眷恋地缠住一缕黑发绕在指尖,然后依依不舍地将那一缕黑发别到了周白霜的耳后,盖住了她因为感受到了光源而皱起的眉眼,声音柔和的低声说道:“一觉睡醒就好了。”
“她会好的。”
宫灯之中像是豆粒一样微小的火苗像是随时会熄灭一般跳动着,青行灯笃定地喃喃自语着,冰凉的指尖落在了周白霜生气勃勃的,温暖柔软的面颊上。
周白霜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漫长的梦境。温暖而又祥和的黑暗将她团团包裹,像是落入母亲的怀抱之中一样带着让人心安的柔软,蹁跹的青蓝色蝴蝶绕着她翩翩起舞,像是飘浮不定的浮萍打着旋,沿着水流朝着望不到尽头的远方飞去。
周白霜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些逐渐远去的蝴蝶,但是指尖却传来一种细微的,冰凉过后逐渐蔓延开灼烧之后残留的刺痛的触感。
这种触感让她感觉熟悉,也将她从梦中惊醒。紧紧闭合起来的眼帘撑开了一条缝隙,一片洋洋洒洒的,灿烂而又迷幻的银蓝占据了逐渐恢复的仅有的一点视野。
“您醒了?”
有些低沉的,尾音却带着些上扬的笑意的女声像是大提琴缓缓流淌出来的琴音一样浸没双耳。
“您有什么感觉不舒服的地方吗?”
柔软的手掌轻轻搭在周白霜的额头上,关切的天蓝色眸子像是天山消融的冰雪,融进了纯粹的苍穹颜色,汩汩朝着山脚下蜿蜒,带着透彻的沁凉与清澈的纯粹落进周白霜迷蒙的眼眸之中,晕开一种过于柔软的眸光。
周白霜有些迷迷糊糊的摇了摇头,这才发现自己头底下枕着的东西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刚才她触摸到的东西似乎是从美人肩头垂落的发丝。那些长发现在正落在她的身上,像是冰冰凉凉的丝绸一样擦过她的肌肤。而这位正给她膝枕,肌肤透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幽幽的青蓝色的美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个状况,然后伸手将自己的发丝别到耳后整理了一下,再一次关切地开口问道:“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周白霜还有些浑浑噩噩,听到女人的问话之后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似乎是她这样长久的沉默让其他人感觉到了担忧,一只柔软的,带着一种甜美清冽的芬芳的白皙手掌轻轻盖在了她的额头上,温柔的像是吹拂过额头的暖风熏得人昏昏欲睡。
“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低低的絮语像是生怕惊动了怏怏地躺在青行灯双腿上的周白霜,那些模糊的交流声轻飘飘地从她的头顶乘风飞起,像是打着旋的气流朝着望不到头的天际飘起,连带着她整个人的意识都像是驾驭着云雾一样轻飘飘地腾空而起。
“……”
周白霜的视线对不着焦距的虚虚落在了美人那张带着些担忧与焦虑的漂亮面孔上,隐隐约约似乎看见她泛着些紫色的青蓝色唇瓣一张一合地在冲着她说些什么。
……在说些什么?
周白霜这么迷迷糊糊的想到,却总觉得这张漂亮的面孔自己格外的眼熟。
你在说什么?
她张了张嘴想这么问道,但是甚至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没有。细微的疼痛从手上传来,迟钝的朝着她的大脑传递过来。
“……”
“……霜……”
“……周白霜……!”
几乎将她的身体撕裂成两半的疼痛像是咆哮的浪潮朝她席卷而来,周白霜一瞬间痛的整个人冷汗涔涔,被人握住的手掌顿时收紧,手指像是濒死挣扎绞紧的蛇一样死死地缠住了握住她手掌的那只手,而手的主人依旧不动如山的任凭她握着自己的手,像是在默默地支撑着她一样无视了从周白霜的手上传来的力度与冰凉的汗水。
泪水蒙蔽了她的视野,只有斑驳的色块在水光的折射之下倒映进她的眼眸之中,苍白的唇瓣无力地翕动了两下,细若蚊呐的声音伴随着滚落的泪水湿润了漆黑的鬓发,在青行灯的腿上晕了开来。
失去了大部分妖力的青行灯的感官已经没有那么灵敏了,她听不清周白霜在说些什么,但是这个时候一股灵力却从她的四肢百骸上涌了上来,一点点滋润着她因为妖力尽失而干涸虚弱的身体。
宫灯之中跃动的火苗像是被人重新拔出了芯子添上了燃料一样跳动着重新点燃,扑簌簌从灯笼口飞出来的青蓝色蝴蝶像是铺天盖地的落叶乘着风飞起,然后一股脑地朝着周白霜涌了过去。
“青行灯!”
妖刀姬透出几分焦急的尖利的声音在无数蝴蝶的翅膀扑扇的声音之中显得无比的孱弱不可闻。
“别再叫她的真名了!”
“你想她死吗!”
颤抖着握住了周白霜的另一只手的青行灯才像是刚刚清醒过来一样,手抖得厉害,几乎不能抓住周白霜的那只手。
那些青蓝色的蝴蝶像是卷起的风暴一样将周白霜与青行灯包裹在其中,甚至连握着周白霜手的妖刀姬以及照看着她的桃花妖都被逼迫的不得不从周白霜身旁撤开,生怕青行灯的能力万一暴走了会波及到周白霜。
身处于风暴中心的周白霜与青行灯周围却意外的安静。周白霜再次张开嘴,这一次,随着周白霜给予了她灵力而逐渐开始恢复自己灵敏的感官的青行灯在安静的连风声都没有的环境之中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她像是在喃喃自语一样的低语。
“不要哭了。”
她看着她的女孩哭着,却一脸空茫地这么对她说道。
“不要哭了,青行灯,”她这么说道,“我不会走的。”
“可是你食言了,”冰凉的指尖轻轻擦过湿冷的泪痕,青行灯笑着,声音却被眼泪磨砺的异常沙哑,“你食言了,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