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寺有对外开放的寮房，虽然很少对女客开放，但是莫诩他家添的香火钱够多，自然也有例外。

    莫诩他娘在这儿待了几天，日日听晨钟暮鼓吃斋念佛，莫诩他们坐不住，已经把白马寺里和周围逛了一遍了。

    莫诩不打算走仕途，家人对他甚至可以说是溺爱，对他最大的期望就是能守业。偏偏莫诩还是个不思进取的，于是四处招猫逗狗，十分自在。做过的最正经的事大概就是练练字，读读书——当然，肯定都是些杂书。

    这天，莫诩和齐嫣吃过斋饭，听和尚们念完经就打算出门了，结果不小心莫诩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女香客。

    莫诩赶紧把人扶起来，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定睛一看，乐了。

    ——这不是前几天那几个小姑娘座谈会里的“女主”嘛。

    莫诩一边扶着一边问她：“延墨姑娘近来过的可好。”

    延墨嗔怪的看他道：“自然是过的好极了，不过小女子现在叫苏墨。”

    “墨姐姐过的好我也就放心了，”莫诩先是抒了口气，又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道：“唉，这绝妙的琴音以后只一人听得了，可惜了我这几天填的新词了。”

    齐嫣一看莫诩这做派，便开始回忆，昨天床头放的话本是哪本来着？

    苏墨知道莫诩是在打趣她，便道：“就冲着莫公子填的一手好词也得给你弹一曲啊。”

    “那我记下了，墨姐姐可不能反悔！”

    苏墨本身以为摔得没事，活动了一下脚腕才发现可能有点扭伤。莫诩看见苏墨的走路姿势不对劲，忙又扶住他说：“墨姐姐没事吧？脚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可能就是有点扭住筋了。”苏墨笑笑。

    “对不住，是我太莽撞了。”莫诩低着头，“墨姐姐你现在住哪儿？要不我雇辆轿子送你回去吧。”

    “不碍事，再说我家离得不远，不值顾。”苏墨摇摇头。

    “不行，我肯定是要送你回家的。”莫诩没忽视苏墨提到家时脸上幸福的表情。小楼里的姑娘，总有这样那样的经历，但人都有悲欢离合莫诩也无意探究。不过听说苏墨是没有家的。

    所以看来她现在是真的过得不错。

    齐嫣接过苏墨手上提的东西，又帮莫诩扶着苏墨。

    “只要世间人莫病，何愁架上药生尘。”莫诩念了遍附近医馆墙上的对子。

    本身以为苏墨的没事，回家休息一下就好，结果路上才发现其实挺严重，脚踝肿得老高。

    于是莫诩和齐嫣赶紧先把苏墨搀到了医馆。

    大夫极瘦，脸上蓄须，给苏墨瞧脚伤是莫诩和齐嫣不方便在场便在抓药的地方等着。

    有个约莫不足七八岁的小姑娘正站在柜台后边对着医书认面前的几味草药，胖乎乎的，跟大夫相差极远，但从五官上来看，这大概就是大夫的女儿了。

    小姑娘本来看书看得极认真，发现莫诩在看他就被吸引到了注意力，一边装作还在认草药，一边偷偷往莫诩这边瞄。看莫诩没有理她，得寸进尺的脚尖一点一点的看着莫诩。

    齐嫣侧侧身子，挡住莫诩。

    莫诩失笑：“小嫣儿你多大了？还跟小姑娘一般见识。”

    齐嫣撇撇嘴又坐正。

    莫诩笑得一脸奸滑的看着小姑娘，冲她勾勾手指。小姑娘张大嘴用食指指指自己。莫诩点点头。小姑娘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表示：我不去！举举医书示意莫诩，自己还有“任务”在身，就不奉陪了。

    齐嫣再一旁突然冷冷的开口：“莫言之你多大了？还逗人小姑娘？”

    莫诩心想，这厮看着老实巴交的，怎么这么记仇啊。莫诩本来还想跟齐嫣再怼几句，没想到齐嫣说完这句话便又把视线挪到窗外。莫诩只好作罢。

    “医书里有什么呀？”莫诩接着逗小医女玩儿。

    小医女第一次开口了：“有治病救人的方子！”声音有小女孩特有的清亮，带着点小得意，小骄傲。

    “那为什么想学治病救人的方子呀。”莫诩摇头晃脑带着好奇的神色问她。

    本身以为她会说些要悬壶济世一类的话结果小医女耿直道：“因为我要继承爹爹的医馆呀！”

    正巧这时候大夫出来了，听了小医女这番“豪言壮语”什么也没说只是蹲下来摸摸她的头。又站起来跟莫诩说：“小女顽劣，公子费心了。”

    “不碍事不碍事。”莫诩忙说。

    大夫又交代了些苏墨的伤需要注意的地方，就让他们回去了。

    苏墨的住处在坊市深处，离白马寺实在说不上近。巷子其实并不偏僻，巷口还有集会散后留下的垃圾。

    院子十分简陋，隔壁还时不时传来邻里的大妈刻薄尖利的吵骂声。院子里却别有洞天，院里有一小块地种着瓜果蔬菜，院子中的葡萄藤下有长椅和秋千，最美的是樱桃树——开了一树的含桃花，层层叠叠，颜色深浅不一。

    院子里有人正在劈柴，他显然是不常做活，笨拙的很，一根柴劈了几次才劈开，苏墨看见了赶紧一瘸一拐的跑过去接过那人手里的斧子。

    苏墨皱着眉，嗔怪道：“这活你别做，你做不来的。”

    那人讪笑道：“我这不是怕墨姑娘太累嘛。”

    苏墨勾勾唇，带着小女儿家的娇俏说：“那也不劳连清先生费神了。”

    程连清注意到了苏墨的脚伤，非常着急得让苏墨做下，侧身蹲着挡着，撩裙角看过，问清了来龙去脉，确定看过大夫没有大碍才放下心。不过还是瞪了莫诩一眼。

    不过莫诩并没看见，莫诩猝不及防得吃了一嘴狗粮，实在不想看他们伤眼睛正瞅着旁边的樱桃树发呆。齐嫣择下他发间的花瓣，仔细嗅了嗅拈在手里。

    这边墨姑娘正跟连清先生打趣完，才想起来还有两位客人，看见莫诩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樱桃树，便说：“含桃花也就这会儿好看了，树上的花太稠，过些天要抽掉些。”

    “花多，樱桃不才多嘛。又为什么要抽掉呢？”莫诩问。

    “樱桃多了，就不甜了。”苏墨说。

    “再过段时间就到就该结樱桃了，这树上的樱桃酿的酒有酒香有果香，回头一定来喝上一壶。”程连清爽朗笑道。

    “大隐隐于市，没想到程先生竟藏身市井之中。莫言之见过先生。”莫诩向程连清行了个礼。

    “在下一介白身罢了，担不起什么先生。”程连清说。

    “阿诩那小子跟他朋友都在门口站半天了你也不让他们进去，”苏墨扶着墙站起来，看看院子里种的一簇紫色的花，对程连清说，“天色不早了，烧汤花都开了，该做晚饭了。”

    “墨姑娘你跟言之回屋吧，今天我做饭。”程连清站起来理了理衣袖说。

    莫诩听了赶紧说天色不早自己还有事就不留了，要是苏墨的伤还有事务必要告诉自己。

    莫诩跟齐嫣走的时候，看见程连清把苏墨背进屋，程连清也不知道对苏墨说了什么，逗得苏墨低头直笑。画面和谐，只有程连清发间的几根白丝反射的残阳分外刺眼。

    莫诩拽拽齐嫣的衣袖说：“他们这样挺好的，之前就听说程连清在洛阳城里教书，没想到是在这处当教书匠。”

    “有什么好的，现在再琴瑟和鸣，再过些年，剩下的那人该怎么办？”齐嫣走到莫诩前边蹲下，“走累了吧，上来。”

    莫诩心想，男子汉大丈夫，才多长点路，谁要让你背啊。

    然则最后还是口嫌体正直的趴在齐嫣背上了，手还不老实得捏了两把齐嫣的背肌，硬邦邦的。

    “小嫣儿，你说你这一身疙瘩肉怎么练的啊。”

    “嗯。”

    “嗯什么嗯啊，我是问你又不是夸你。”

    “嗯。”

    “小嫣儿，我其实挺担心苏墨的，”也不知是被齐嫣背得太舒服，还是困了，莫诩打了个哈欠，“我以前跟着我爹见过程连清和他夫人一眼，他夫人跟苏墨长的很像。”

    “嗯，阿诩，别管别人的事了，我很害怕。”齐嫣后边几个字说的很轻，莫诩没听清。

    “小嫣儿，我们一起走着，挺好的。”莫诩应该是困了，发音含糊不清的。

    “嗯。”

    莫诩被齐嫣背着，阳光打到他们身上，莫诩迷迷糊糊得觉得，齐嫣要带着他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直到莫诩被摔了个屁股墩突然惊醒，看着齐嫣用眼神询问他，刚刚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掉地上了。

    齐嫣无视了莫诩可怜兮兮委屈巴巴的眼神，语气冷酷且残忍的说：“他娘的累死老子了，到巷口了自己走。”

    莫诩陷入了深刻的反省，齐嫣是不是被自己带坏了Σ(っ°Д °;)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