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尘微睡了一觉就完全好了，方思隽也恢复了不少。晚上，两个人在院子里散步，季尘微想扶着他，对方不让，他便把手背到身后，跟在身边，看方思隽慢慢地踱步，偶尔扶一下墙。

    方思隽穿着一件蓝衫，披散着头发，靠墙站住，摇头一笑，“我以为坚持了这么久的运动，体质够不错了，谁知道随随便便就病成这副鬼样子。”

    他偏头看着季尘微，“你之前明明还发着烧，睡一觉就像没事人似的，我找谁说理去。”

    “我当然要快点好，”季尘微敛眉轻声道，“不然谁来照顾你。”

    方思隽环视了一下周围，隐约看见院子里晾着的几乎都是他的衣服，还散发出淡淡的皂角清香。几天以来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小尘对他真是无微不至，尽心尽力。

    尽管，尴尬的场面总在上演。

    “小尘，你这几天为了照顾我，真是太辛苦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

    “真想谢谢我？”

    “嗯？……嗯。”

    季尘微低头想了一下，道：“那等你好了，就做一个你自己的木偶给我吧。”

    方思隽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没问题。”

    季尘微与他并排靠在墙上，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夜空。方思隽也一起仰望，只见深蓝色的幕布上，好似有人撒了一把碎钻，点点星光，璀璨无比。

    “小时候在爷爷家，吃完晚饭就坐在院子里看星星，那时也像现在一样，星星又多又亮，爷爷奶奶一左一右坐我身边，给我指这颗是什么星，那颗是什么星，有时出现了分歧，他们还会吵起来，都冲着我，震得我耳朵嗡嗡直响，哈哈哈。”

    方思隽回想着那些情景，仰着头笑起来。季尘微侧头专注地看着他的脸。

    “后来就没回去过了，城市里也看不到星星。

    等再见到这么美丽的星空的时候，就是跟小廓生活在一起之后了。”

    他低下头，与季尘微对视，“现在又是与小尘一起。”

    季尘微边拢着他的衣襟，边道：“我是来这以后才看到这么多的星星。对比起来，这里的夜真长，真静，我每晚都会看着天空，它们就像一只只眼睛在对我说话。

    这种安静的感觉很好，而且自由自在。”

    他拂了拂衣袖，负手又抬起头，轻声说道：“只是这样看了几年，现在才突然发现实在是过于安静了。”

    转身看看方思隽，微笑起来“你能告诉我那些星星的名字吗？”

    方思隽便一边指着一边说了起来。

    “北斗，鹤一，天狼，海石三……”季尘微重复道，“真美，我以前都称它们为宫商角徵羽，草行楷篆隶。”

    “噗，”方思隽一愣，又不禁失笑，“也很好听啊！”

    季尘微也笑了。片刻以后，他指着方思隽的眼睛轻声问道：“那这两颗星星，叫什么名字？”

    方思隽怔住，他呆呆地看着季尘微，那张小脸在星光下照得分明，双眼熠熠生辉，涌动着丝丝柔情，直直地回望进他的眼中。

    他垂了垂眼帘，变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尘真会说笑。”

    季尘微仍温温地看着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声音喃喃道，“是说笑么。”

    ……

    “小尘，你不觉得我们梦见李奶奶这事很不可思议吗？”方思隽问他。

    “开始时有点，但也并非无法接受，”季尘微思量着说道：“从很小的时候，就能听见有个声音对我说，我的命，从来就由不得自己，不管好的坏的，所有的遭遇，都掌握在一个人手中。那个声音出现过多次，都在我清醒的状态下发生，所以对于怪力乱神之事，我宁可信其有。”

    “不过现在，”季尘微向他看去，“我也遇到些好事情，掌管我命运之人，似乎心情不错呢。”

    方思隽偏开头，回避他的视线。那个掌管季尘微命运之人，是自己吗？随随便便设计了别人身世的人。

    他不由得打了个颤。

    “进屋吧。”季尘微握住他的手，竟是冰凉。方思隽想要挣脱，被攥得更紧。

    到了床上，两人躺下，季尘微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膛上贴着，方思隽抗议无效。感到那双手有了热度之后，季尘微就抱住了他。

    “我也可以给你取暖。”他含糊着说。

    方思隽听清了，怔了片刻，说道：

    “小尘，幸好有你。”

    季尘微的手臂又紧了些。

    第二天，经过一夜好眠，方思隽恢复了大半。季尘微坐在床上，看他一大早就在屋子里慢慢散步的样子，唇角微翘。

    “你这个童工劳累了好几天，”方思隽走过来，按住他肩膀使之仰倒，“今天就让我伺候吧，乖乖躺着。”

    “你的病还没好呢，上来。”

    “再躺下去就真成废人了，活动活动好得更快。”方思隽说着就向外走去。

    季尘微看他精神焕发，也就不再阻拦。视线定格在对面画中楚廓身上，若有所思。

    方思隽做了早饭，也把小桌子架到床上，见季尘微要起来，一只手把他按回去，“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床上。”

    季尘微一愣，看了他一会，果真不再动了。

    方思隽端着碗坐到他身边，舀了一匙粥凑到跟前，张嘴“啊”了一声。季尘微挑挑眉，跟着就照做起来，什么也没说。

    看到他这么配合，方思隽倒是怔了怔，然后开始一匙一匙地喂他。安静的吃了半碗，季尘微忽道：“我要吃馒头。”方思隽便拿了一个递过去。

    他看了一眼，没有接，淡淡地道：“不是你喂我吗？”方思隽看着他，反应了一下，才掰了一小块送到他嘴边。季尘微稍稍探头，张口叼住，舌头还舔过他手指。

    方思隽微张着嘴呆愣着看他，半天缓不过神来。

    他不该是拒绝喂食，然后又被强行去喂，他好能看看这小孩窘迫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吗？

    怎么跟想象的完全不同？季尘微就这么轻易地接受了，还如此自然而然，窘迫又无可奈何的那个，好像又变成了自己。

    吃完以后，季尘微坐起来伸伸懒腰，掏出手帕擦擦嘴，就起身把桌子搬了下去，一边撤碗筷还一边自言自语，“吃饱喝足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方思隽：“……”

    季尘微回到屋子看见他又回到了床上，正靠墙倚着，于是也上去坐在他身边，两人都看着前方，半天没有说话。

    方思隽偏过头瞧他，“你几天没洗澡了？自己闻闻。”季尘微回看过去，没有吭声。

    他前一天刚刚洗过。

    “我给你擦擦吧。”方思隽道。

    “好啊。”季尘微点头。

    方思隽眨了眨眼。

    季尘微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大眼瞪小眼一番，方思隽下床去了，回来时端着一盆热水，看到季尘微四仰八叉地躺着。他走过去看他，对方静静地回看。见他仍端着水盆不放，便说了句：“开始吧。”

    “……哦。”方思隽把盆放在床边，有些无措地举着巾布。

    “可能刚刚洗碗时累着了，胳膊没劲，你能帮我脱一下么。”季尘微指指自己的衣服。

    “……当然。”方思隽放下手巾，开始帮他解扣子。

    季尘微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平静地看着他的动作。

    方思隽略显僵硬地褪去少年的里衣，露出细瘦白净的单薄身子，然后眼睛不知道看哪里好，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季尘微仍看着他，大方的袒露身体，四肢舒展，没有一丝不自在。方思隽把热腾腾的手巾搁到他肩上，一边擦着，一边翻了个白眼。

    这小孩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不好意思，他是抽了什么风要做这些事的，对方都坦然的照单全收了好吗？

    方思隽机械地擦着，就像在擦地，顺着肚脐往下的时候犹豫起来，抬眼瞧了瞧他，季尘微顺着他的手扫了一眼，又目无波澜地继续看他，好像在说，继续啊。

    真是嚣张。

    方思隽便毫不客气地蹭了两下。季尘微呼吸粗重了几分，但仍是不动如山，专注地看着他。方思隽的脸不禁热起来，转身把手巾浸到盆里，拧干以后继续擦腿，不再与其对视。

    他就是想让季尘微也体会一次那种任人鱼肉的滋味，结果对方没有不适，自己倒是脸红个什么啊？方思隽皱皱眉头，手下动作重了不少，拍了一下那条细腿，道：“换一面。”

    季尘微玩味地看看他，慢慢翻过身趴好。方思隽忽然感觉自己特别猥琐，胡乱地擦了几下，就把手巾扔进盆里。“衣服你自己穿吧，我去院子里转转。”然后便落荒而逃。

    床上的少年把头埋在枕头里，半天没有动弹。之后闷闷的吃笑声传了出来，愉悦柔和，动听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