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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持人赶忙接上:“一位在暴风雨中降临的缪斯。只要上了节目,您总要这样说的。”

    他刮了刮鼻尖,显得非常不好意思。罗晔年过甲子,但当他提起这个神秘的缪斯时,还显出一种青涩而真挚的情感来,“您要知道,女士,我深爱我的缪斯,我要在我能找到的任何地方向他示忠。没有我的缪斯,我这个国王又算什么国王。”

    第13章

    罗晔交了稿子后由衷地感到轻松,雨后的太阳是一轮红色的圆盘,天空却是寡淡的灰白色。他在咖啡店点了两杯咖啡,静静地等待夜晚的降临。

    他渴求另一场暴雨,雷鸣电闪,以及他美丽而矛盾的爱人。

    罗晔骨子里是古板的,但并不老派,肉体上的快乐当然也是重要的,但智慧绝对是性感的新风尚。

    他永远崇尚精神上的共鸣。

    当禾远向他叙述着一群沉默的士兵时,他便产生了强烈的共鸣,那感觉像身处暴雨,即便环境是喧闹的,自身也在孤独与沉寂中停摆了。

    那段神赐的思维是缪斯送给他的礼物,而那本书则是他献给缪斯的血食。

    传说中缪斯还吃作家呢,他的缪斯一定是个素食派。

    第二天一早打扫的阿姨便请他接电话,老编辑语气中带点疲惫,他说:“我看完了,我在一晚上就看完这部作品了。”

    “我知道您的,一本书看不完就睡不着觉。”

    这是这位编辑年轻时的趣闻,老爷子年轻时是个书痴,《银河帝国》(十四本书)才被引进的时候他不饮不食不睡觉整整读了两天,因为低血压直接被送进了医院。

    “年纪大了,口味也刁钻起来了,比不得年轻时了,”老编辑说:“周媚的那本书我看了一半就交给校对组了,他们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错字都不乐意挑。至于这本《我们的沉默》,好小子,陈姐拿着你的稿子去食堂了,一边吃饭一边读,怎么也不肯放下来。”

    陈姐是个老资历的编辑,眼光毒辣,对市场的洞察旁人难以比肩。

    “那我真是受宠若惊。”

    “没什么受宠若惊的,你只是干了作者应该做的事。有良心的作者,是我们需要的。”老编辑沉默一会儿:“至少在小说和写作完全被时代摒弃之前,有良心的作者应当在黑夜中发光,但不是为读者写书,而是为黑夜中睁着眼睛的同伴写作。”

    罗晔听了觉得很难过,他点点头,意识到编辑看不到后急忙道:“我知道的。”

    “等着吧,”编辑说:“等着你的样刊,等着你的稿费,扣除个人所得税后,要下个月才邮到。”

    又说:“如果在经济上有麻烦,可以找我。”

    “没有的,”罗晔笑道:“我打算现在就开始写新作品。”

    编辑惊讶道:“这么快就要继续写?我以为你会回味一段时间。”

    “这本书是缪斯给我的,他非要我写完,但我还有一个自己的故事,我也想写完。”

    编辑调换了一个姿势,问道:“这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关于绝世美女。”

    “哦,绝世美女永远都是好题材,这会是一个爱情故事么?”罗晔听得出编辑意兴阑珊。

    他说:“我要写一个绝世美女,她在情爱上是一把好手,但后来,她厌倦了,就去过没有男人的生活,在智慧的追求上过完了终生。”

    “你要做好只能印一版书的准备。”老爷子以一种惋惜的口吻说:“如果你把这位游戏人间的女性改个性别,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女性读者,大多数女性读者喜欢的,仅仅是爱情小说。”

    “大多数又不是所有,而且我不能为读者写书,”罗晔摸了摸鼻尖:“您才说了,要只为同伴写书。”

    “哈哈哈,”编辑笑道:“作家可以为同伴写作,出版社却要活命啊。”

    话说得有点心酸,又或者只要和钱扯上关系,很多事都非常心酸。

    他才撂下电话的时候,他父亲拿着一壶咖啡走了过来:“去书房谈谈?”

    罗晔又想起自己的父亲说自己没有天赋,胃里不禁一阵翻腾,十分难受,但他还是点点头,顺从地跟着父亲走上了二楼的书房。

    他关上书房的门,父亲从书架后面拿出一个皮箱,岁月已经在他父亲身上留下了伤痕,他不再年轻了,身形佝偻着,罗晔看着他,感慨良多。

    那说出“写作不能赚钱”的父亲已经老了,就像他年轻时的作家梦一样老了。

    父亲状似无意地把皮箱推向他,以一种毫不在意的口吻说:“我年轻时写的东西,等我死了,你可以打开看看玩。”

    虽然他只说了‘看看玩’但他的目光却从没有离开这箱子。

    他当然非常在意。

    罗晔便更觉得难过,但他没有接过来,他说:“你说我是一个没有天赋的作家。”

    “我不会收回我的看法。”

    他接过箱子,便知道再没有必要与父亲辩论了。他父亲否认的不是他,而是自己——为了金钱抛弃写作的自己。

    屈服于命运也是一种缺憾。

    他是父亲生命的延伸,是祖辈命运上的枝丫。

    一次演讲

    “我并不是歧视爱情小说,爱情是美好的,也是必要的。爱情小说源远流长,最早的小说《源氏物语》,爱情便在其中占据重要地位,可是以我浅薄之见,爱情并不等同于婚姻,婚姻是人类漫长历史上产生的一种制度,其目的是为了巩固资产,控制生育资源,婚姻的产生于爱情无关。而爱情则是人类诞生便有的。也许有一天婚姻这种制度会被淘汰,但爱情永远不会被淘汰。所以我实在难以接受所谓的‘霸总小说’中用婚姻表达爱情的完满。”罗晔推了推眼镜翻了一页纸,“一部分流行小说之所以流行,其背后隐藏的是读者存在的广泛焦虑。”

    一位学生打断他:“罗晔先生,你的罗曼史一片空白,请问你怎么得出自己的结论的?”

    “这是隐私,”他笑道:“但我的罗曼史并非空白,我年轻时有几个女朋友,后来又交了一个男朋友,我的缪斯从此而来,当我的爱情燃烧的时候,激烈的火花就成了灵感的迸溅。我所批判的并不是爱情本身,也不是爱情小说本身,甚至也不是霸总小说,而是把爱情的完满等同于婚姻的这一简单粗暴的等号。”

    他笑了笑:“有时候我看这些小说,甚至觉得女主跟男二号结婚是个反传统反婚姻的好事。爱情当然不能与婚姻等同,安娜卡列尼娜在火车上看书的时候幻想书中的生活,她结婚了,但是,显而易见不是因为爱情圆满。”

    “那,跟爱人结婚呢?跟爱人结婚难道不是爱情的圆满么?”

    “难道给你一张结婚证,你就能保证未来你们的爱情保质期到永远么?”

    学生摇摇头。

    “那我们便没什么要说的了,我们可以进行下一个话题了。”罗晔翻了一页讲稿,“又是关于我是不是亲身经历过我的小说,还是《我们的沉默》,当然不是,我是听我的缪斯讲给我听的,当然我敢肯定,也不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但是小说的艺术便就在此处,既让读者感受到非虚构的魅力,又否认这是真实存在的。《鲁滨逊漂流记》的作者宣称过自己写了‘真实的故事’,但,这是假的。

    有人问我,难道写小说不就是骗人么?

    我说,如果你能粗暴的将之等同于骗人,那我建议你去看霸总小说,你的逻辑和爱情的完满等同于婚姻差不多。”

    观众们笑了起来。

    禾远年长的时候

    他知道闻寄消失是在一次家庭聚餐上,当父亲极力的把他介绍给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认识,他毫不过脑道:“我没了女人又不会死。”

    这样的话他很少说。多数时候是闻寄,他会语言流畅,条理清晰的反驳他的父亲,像一只年轻的狮子向老迈的狮王叫嚣,而如今是禾远自己,在情不自禁与父亲作对。

    不知为什么,他父亲停了下来,顿住了,他说:“我活不了几年了。”

    “你命长着呢,我曾孙死了,你说不定还活着呢。”

    “别贫嘴,我是说真的,我没几年活的了,”他父亲捧着头:“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

    禾远留下眼泪来,他右手食指和中指上有硬茧,小指头的关节处也有茧子,都是在画室打工留下的,“我也对你说过一样的话,不过那个时候我很小,可能声音也很小,你没放在心上,所以我也当没听见,你觉得怎么样?”

    “你别这么对爸爸。”

    他低下头,说:“你也别这样对我。”

    他父亲哭泣起来,禾远却总觉得下一秒父亲就要抄起什么打他的脸。

    他警惕地跑回房间,从床底下拿出一面朴素地镜子来,镜面被粗暴地遮住了,他喃喃道:“让我解脱吧,让我解脱吧。”

    可在揭开遮住镜子的油布时,他又犹豫了,他想:“还不是时候,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见你,我不能在一无是处时见你。”

    他拿出手机,预约了一个不错的心理医生,他想,“我希望你见到我的时候,我是完全健康的。”

    闻寄消失了,而从童年起便与他争斗的恶龙也老了,在不会有人伤害到自己了。他看向窗外,落日红得像血,云层却是寡淡颜色,或许像很多年前的某一天,罗晔见到的夕阳。

    第14章

    禾远踢了踢他父亲那口箱子:“那是什么?”

    “是我父亲死了的作家梦。”

    他立即将上面的灰渍都擦去了,口中念叨着:“失敬失敬。”

    罗晔叫他的名字,他也就转过身来,露出脖子上狰狞的一道勒痕,罗晔问道:“你又做了什么?”

    他努努嘴,做个鬼脸。

    罗晔坚定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