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天黑了(六)
字数:5155 加入书签
走出了考场,有人准备长舒一口气,可想到后面陆陆续续还有四场等着他们去宠幸,那口准备跑出来溜达的气硬生生的给憋在喉咙里,在嗓子眼边上打了个转,又滚了回去。
天赐蹬着一辆自行车,车上那杆儿清晰的贴着“县扶贫办捐”五个醒目的大字,一的般成年人还都不好意思骑,更别说这群没有变速车就不上马的少爷们。
到了家门口,天赐在外面抱了一捆木材厂加工剩下的下脚料,放在炉子里生火,木头燃着青烟直冲云霄,就和发了火灾似的。
烧着水,下了一碗清水面条,吃完把碗放一边,翻看着各式各样的资料,谁也不知道下午考什么,只有抓紧时间预习,矮子里面拔将军,重点里面挑重点,这才堪堪复习完一门。
接着又火急火燎的往学校里飞驰。下午考的是英语,已经被学校精彩了一幕的学子并没有感到意外,学校不正常,才能体现出他们多么的正常。
天赐英语方面是强项,听力方面只要不是四川方言版英语,他基本还是稳操胜券的。
当然,一个不是那么美丽的事情又发生了——资本主义家齐浩又想窃取胜利的果实!
这次的英语让他格外的舒心,大部分都是选择题,齐浩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在他眼里,仿佛看到老爸捏着卷子奖给他一大笔零花钱和一个新篮球一样,齐浩咧开嘴笑,阳光从窗外透射~进来,让他的笑容更加阳光。
感觉到有东西落在自己的后颈,天赐轻微皱了眉头,他知道那是纸条,可他已经把人情还回去了,这人是准备蹬鼻子上脸吗?
天赐的思路有条不絮的往前推进,丝毫没有被突发事件打扰到思维。天赐做着题,时不时的陷入思考,完全忽略了在后面急的要挠墙的齐浩。
齐浩:“......”
他真是佩服他的忍耐力,居然等了前面这小子这么久,感情人家压根就没打算理他。被人无视的感觉让齐浩异常不爽,想他在哪儿不是被女生围绕,同伴羡慕,要身高有身高,要长相有长相,家境还很殷实,这让他的虚荣心稍微有点膨~胀,觉得前面那人就是在打他脸。
齐浩同志调动了毕生的克制力才忍住没翻桌子砸死前面那个营养不良的缺心眼,装什么清高,学习好了不起吗?学习好就可以无视他了吗?
怒火中烧的齐浩被仅存的理智给拉住,那根理智绷成了一条直线,稍有不慎就“啪”的断掉。
时间眼看就要到了,齐浩心里就跟被猫挠了似的,急不可耐。看着空白的试卷,一咬牙,拼了,左右都是不及格,随便乱填说不定还能蒙对几个,至少不用像鸭蛋一样让人那么难堪。
齐浩壮士断腕般,捏着不知何时变的沉重的中性笔,心里不由自主的响起歌词“风雨侵衣骨更硬,野菜充饥志更坚”......
就在他泪如雨下的与新篮球告别的时候,一张纸条突然飞向了他的桌子,吓的他小~腿打弯,赶忙用手捂住,藏在袖子下面。
幸福来的太突然,以至于他差点没绕过这个急转弯,紧紧的捂住袖口,生怕会飞走似的。
天赐紧抿着嘴唇,冬天天气干燥,他的唇角也裂开几道口子,舌头轻轻一舔,甜腥味就会在口腔里徘徊。玻璃窗户上印着齐浩欣喜万分的脸,和奋笔疾书的模样,与那操场上的皑皑白雪重叠在一起,恰巧一朵朵晶莹的雪花从天空中飘落,窗户里的人显得那么的清俊挺拔。
那清俊挺拔的人还不知道有人在瞅他,他正马不停蹄的填空呢。填空题在他无坚不摧的笔下节节败退,眼看着连阅读题都要失守了!突然,闭卷铃响了,所有考生都必须停笔,试卷轻舒一口气,差点连自己的老底作文题都要被这小子给做掉。
齐浩意犹未尽的撇撇嘴,然后用一种藐视众生的语气道:“这么简单的题,真没劲!”
天赐:“......”
真是服了这个大尾巴狼了!你可以自己做啊,那带劲,非常之带劲!
齐浩得意洋洋的看着监考老师收走自己的试卷,正要找那个“雪中送炭”的好哥们,岂料那哥们早已人去楼空。
齐浩一撇嘴:“嘿,这小子跑的真快,晾我晾的那么爽,也该让我找找平衡感吧!”
北风滚着雪花吹过,擦掉自行车上的雪,天赐小心翼翼的推着回去。地面上结起一层薄冰,这种天气路面容易打滑,骑车很容易摔跤,为了安全起见,天赐还是老老实实的走回去。
破旧的筒子楼边上挂着一排厚厚的棉衣,在大风的鼓舞下张牙舞爪的向行人示威,连那跑的欢快的小狗也被吓的灰溜溜的躲到主人边上。
c市是一个半开发的城市,一半是破旧的筒子楼窄街道,另一半是漂亮规整的小区商业街,像画了半面妆的姑娘,不懂美丑。一条市里唯一通向外地的马路在这张脸上横叉一杠,让这大脸活生生的破了相!
天赐路过十字路口,左右看着马路的车辆,这里穷的没有红绿灯,就连站岗的交警也被调走了,行人若是要过马路,那不仅得瞪大了眼睛,还要身手敏捷不可,那些老爷爷老太太们,在这马路的训练下,个个都身手了得,器宇不凡,一朝回到了那要抢饭吃的时代。
周围的车零零稀稀,天赐推着自行车一路小跑,在要快到对面的时候,不知何时从一个巷道里钻出一辆小轿车,呼哧着怒雪,急匆匆的撞向一个单薄的少年......
大雪依旧飞舞,大树上厚重的积雪在震~丿~动中坠落,泼洒在路人身上,仿若披麻戴孝。
齐浩刚考完试,打着一辆出租就溜回了家,暖气噗呲噗呲的吹在脸上,吹得他像春天里盛开的花骨朵,恨不得放出几缕香气来。
心情滋润的齐浩自然是百无禁忌,拉开柜子,给自己来了杯暖身的青稞酒,微辣的液体顺着他的喉咙一直流到胃部,那一股深藏不漏的寒意顿时被驱散干净,一股电流“咻”的串到他脊椎下面,舒服了好半天。
齐浩意犹未尽的收起酒瓶:“这大姑自家酿的酒就是不一样,老爸还不给我喝,最后还是让我尝到了吧!”
齐浩同志打小就是个“酒鬼”,形形色~色的酒都喝过,并不是别人不要命的那种喝,他只是尝一点,吃个味儿,其实他的酒量也就一般。齐父经常出去应酬,每次回来别人都会给他点东西,齐浩这本事,是从小到大受他父亲的“熏陶”练出来的,最后齐父看着快过了火,就连忙打住,从此家里所有的酒都全部放在柜子里锁起来,可经过齐父认真的观察,发现齐浩对酒的兴趣就仅仅是那第一口,这才放心的把柜子上的锁给去掉。齐父确实想多了,齐浩这货也只是尝个新鲜劲,对于他尝过的酒儿,此物很少再喝的,按他自己的话来说,是好马不吃回头草!
喝了点酒,悠哉的躺在沙发上,等着老妈下班给他做饭,一双长~腿不自然的蜷着,这个沙发已经没办法容纳这身高日异月新的“竹子”了。
毕竟是自家酿的粮食酒,这酒劲就和那千军万马一般涌上大脑,不一会儿,齐浩的理智就宣布投降。
迷迷糊糊间,听见大门被打开的声音,齐浩猜到是老妈,翻了个身,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睡起觉来。可没过多久,听见老妈一声尖叫:“什么,出车祸了?哎呦你没事吧,怎么回事,哦,好好好,马上,我马上来!”
齐浩睁开了一只眼,再听见家里翻箱倒柜的声音,齐浩又睁开了第二只眼,一双虎目全部睁开,整个人一跃而起,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肝脏解酒能力,低估了纯粮食酒的酒劲,起来的齐浩整个人发蒙,扶着墙摇摇晃晃的来到了他~丿~妈~丿~的卧室里,看见一个穿着羊毛衫,踩着高跟鞋的女士神情慌张的翻着一个皮包,床~上摆了一大堆证件,女人急急忙忙的找出现金,一股脑的揣在自己包里。
这人是齐浩的母亲,就算看不见正面,但是从这穿着上,齐浩也能认出来,冷到不穿棉衣去套两层羊毛衫,这事恐怕只有自己亲妈能干的出来!
齐浩向前就是一个虎扑,从后面抱住齐母,用口齿不清的语气问:“妈,你这是怎么了,火急火燎的,赶着去逃荒啊,那也要把你儿子带上一起逃啊!”
齐母胳膊肘往上一提,焦急的道:“让开,你爸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里,我要带钱过去!起来起来,这么大一坨人了,你知道你多重么?”
齐浩脑袋里轰隆一声,一片空白,随即一种叫害怕的情绪悄无声息的爬上心头,缠绕在他的心上,有那么几次,齐浩就想对着他妈说:“妈,你和我爸又吵架了?开玩笑也不能吓唬你儿子啊!”
可是话到嘴边,看着他妈妈那焦急的背影,齐浩又咽了过去,看来,是真的了。
那从小到大一直板着脸的老爸,突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躺着了,曾经的记忆跑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有些接受不了,齐浩的眼睛控制不住眼泪,让他们越狱出逃。
齐母一边收拾东西,一感慨着:“哎,幸好你爸聪明,及时调转方向,撞到路边的大柳树上,他没事,只是把一个小孩给蹭了下,现在正在医院给人看呢,我多带点钱去,那人家不讹上一笔,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齐浩:“......”
齐母转身,看见儿子脸上的眼泪,一脸惊讶:“哎呀,儿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今个儿突然......突然想起洗脸了?你看你,脸上的水都没擦干!”齐母笑着打趣,丝毫不在乎齐浩那快红透的耳朵。
齐浩:“......”
齐浩觉得自己的操心有点多余,要是他爸真出事,他~妈早就哭成泪人了,哪还这么目标坚定的翻箱倒柜呢?同时也为自己的眼泪叹息,自己活了这么十几年,掉眼泪的时候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这么珍贵的眼泪,居然这样的给浪费了!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