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49 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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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很诡异,每日同吃同睡,交流却少之又少。就像两个租住在同一张床上的陌生人。
不过很快,便到了早就订好的出国的日子。
那天清晨,淼淼早早起来,闲来无事,把立在卧室的行李又小心拆开,再次检查了几遍。他内心鼓噪,说不上兴奋或是什么,有些静不下来。
等早餐送到,谢冲也醒了。
两人洗漱完毕,坐到餐桌前共进早餐。
早餐是粤式的餐厅送来的,精致竹制笼屉放好,一层一层,最底下用酒精灯隔水烤着。揭开,仍旧热气腾腾的,冒出袅袅的香雾。从上往下放着的依次是水晶虾饺和云吞面,还配着小盘酱卤的无骨凤爪。
也不知是因为紧张亦或是期待,淼淼晚上睡得极晚,大清早醒来,天都没亮。大约是失眠的缘故,他体能消耗不少,此时看到美食,只觉得肚子咕噜噜叫唤。
他饿极了,见谢冲已经开动,便也不客气,捧过一只半大的面碗来,拌了拌,三下两下便囫囵吃了个干净。手握云吞的虾仁q弹爽口,竹升面也劲道入味。淼淼就着碗边顺溜吃着,连碗里的面汤都没有剩下。
谢冲倒不是太饿,一如往常地慢条斯理,他侧身坐在椅子上,撑出一张早报来,堪堪遮住了半边脸,就着咖啡悠哉悠哉地边喝边看。
淼淼时不时从碗沿抬起头偷看他几眼,只觉得谢冲丰姿威仪,从耳侧到下颌鬼斧神凿一般,被饭厅的灯光从上往下一照,衬得气质莫名地清冽美好。
淼淼就着心里的缤纷缭乱,几大口吃光了笼屉里剩下的几只虾饺,这才终于从一堆胡思乱想中抽出神来,拿起桌上的纸巾轻轻揩拭嘴唇。
“吃完了?去准备吧。”谢冲慢悠悠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说道:“司机已经在楼下了。”
谢冲没有长时间休假的条件,这次的计划也只是到la领完证后就得马上赶回来,他心里没那种抽空玩乐的心情,这次决定结婚也是全屏一腔闷气,更何况,公司的事情都在关键时期,他也脱不开身。
总之,度假蜜月什么的都不会有,浓情蜜意什么的,想必也不会有。
淼淼也没奢望过这些,他到现在还对整件事情的发展一头雾水,处于整个人浑浑噩噩,蒙圈状态。
车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谢冲近来的睡眠似乎一直都不大好,对大部分事情,都有些兴味阑珊。因此他一上车便斜靠着座椅,一言不发地接着补眠。
到了机场,助理帮忙把行李拖出来放进了推车,两人跟在后头,一前一后往机场走去。
淼淼自下了车,就一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身后被人盯着,有些不太自在,可机场停车场熙熙攘攘,满目都是人,他也分辨不出究竟是真的,还是自己的错觉。
等到了机场大厅,四周没了阻挡,他才终于得空,下意识地向四周确认。
机场的入口处有条很长的出租接驳站台,再远一些,便是机场大巴的停靠点。淼淼环视着周遭的动静,发现站台边的大柱子旁站着的那个带着墨镜的男子似乎有些莫名地眼熟。
淼淼于是忍不住向前又走了几步,眯着眼睛,打算再仔细辨认一番。他有些神神叨叨,眼神刻意躲闪,生怕对方发现自己不礼貌的行为。
然后突然,他在那个男人光裸的右手上,看到了一条又长又丑陋的烧伤的疤痕,从手腕一直蔓延进袖口,肉红色的鼓泡一排连着一排,像翻腾着的蛆虫,令人作呕。
淼淼心中不住“咯噔”一下,他被吓了一跳,然后马上回过脸去,仿佛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尽量快地往谢冲身边靠拢。他走得有点不自然,带着些急促,呼吸也突然有些不稳,一轻一重地,像在害怕什么。
谢冲走在淼淼身前几米,进了大厅,回头才见淼淼还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他有些不耐烦,又转过身去来到淼淼的身边,接着一把牵住了淼淼的手:“赶紧跟上,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淼淼被手心突然传来的温热触感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抬眼刚好对上谢冲质问的眼睛,他突然羞赧,垂着头嗫嚅:“好像是,一个...认识的人。”
谢冲左右看看,并没有见什么异样,便冷静下来,说:“走吧,快要过安检了。”
“嗯。”淼淼点点头,顺从地跟在谢冲身后,不自觉也加快了步伐。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无心的牵手,竟不自觉弱化了一点两人之间原本的冷漠氛围,下了飞机后,谢冲吩咐随行的助理去酒店把行李放好,自己把淼淼带去附近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中餐厅用餐。
附近居住的华人似乎不少,菜单上也是中英文对照都有,还配有图片,点菜时很是直观。
淼淼看了一下菜单,指着上面的一片殷红,有些好奇,于是问道:“热血冷吃...是什么?”
谢冲凑过头去,然后指了指菜单,用英文把淼淼方才的话向服务员转述了一遍。
服务员很是和气,笑了笑,耐心地解释了一通,最后还不忘对着一头雾水的淼淼竖起了双倍的大拇指,推荐道:“it\'s nice!”
谢冲见淼淼一脸蒙圈,便自作主张对服务员点了点头,要了一份。
谢冲对大部分事物都向来胆大,吃的也是,不过淼淼倒也不如他想象中那么怯,只是把菜单微微合起递还给对方时,神色里还带些些犹豫,怯怯地确认道:“那...那是生的?”
谢冲不置可否,又接着点了些常规的吃食,这才又坐回身去,十指交叉放在腿上,静静地看着淼淼。
两人点得不多,菜很快就上齐了。
那盘“热血冷吃”就摆在正中间,小小的一只碗,里面铺着浅浅的几片艳红,上面浇满了让人垂涎欲滴的辣椒油。
谢冲见淼淼望着那盘牛血心有余悸,生生咽了口唾沫,似乎尚在犹豫。
便二话不说,主动夹起一片,递到了他的嘴边:“尝尝么?凉拌生牛血。”
淼淼盯着那双几乎凑到自己鼻尖来的筷子,犹豫了一下,看上面红得艳丽如同果冻一般的牛血块甚至还在微微颤抖。他抬眼望向谢冲,见他嘴角轻轻扯了一下,像是在笑。
淼淼害怕吃生的东西,向来就是,尤其看起来这么血腥又暴力的。他没接触过,只觉得本能地想要逃避。
可等他望向谢冲的眼睛,却仿佛在里面发现了与这段时间都截然不同的东西。像在期待,也像在赌——赌淼淼有没有那个胆量。
淼淼心里不觉有些翻腾,他皱了皱眉,望向谢冲微笑中带着挑衅的目光,突然心里好像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他于是闭上眼睛,往前凑了一凑,张开嘴,把谢冲夹来的那片牛血,连同谢冲递来的筷尖,一并含进了嘴里。接着他嚼也不嚼,一仰脖,将那块滑溜溜冰凉凉的东西,一股脑全都咽进了肚里。
牛血其实并不腥,反倒还带有一丝果冻般的清甜,所及之处,舌尖与喉头似乎还带着些蘸料中精心调配的麻辣鲜咸。浅薄地一点点,却难得地意蕴深长。
淼淼抬起头,邀功似地,微笑看了谢冲一眼,不是顺从也不是讨好,而是一种真真正正想要与之比肩的勇气。
谢冲望着淼淼的表情没有多言,于是也夹了一块送进嘴里,他细细嚼了几遍,才将将咽下,然后总结陈词似的,说了句:“还行。”
国外的生活总有诸多不便,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天,生活习惯却也不那么容易被轻易克服。
晚上,两人回到酒店,谢冲让人送来助眠的香薰,摆在套房书桌的台灯旁。
装香薰的蒸炉是中式古鼎的设计,香料都被笼在里面,只从顶端的小缝隙里飘出缕缕燃烧着的缥缈的烟来。
谢冲面前摊着一本刚才书柜中取下的书,德文的大部头,他看了几页便觉得索然无味,于是便开小差,开始聚精会神专注起面前熏炉中的缥缈来。
浴室里隐隐传来淼淼正在沐浴的哗哗水声,有些鼓噪,又觉得透彻。谢冲一动不动,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莫名地恍惚。
过了一会儿,水声停了,谢冲才像忽而醒转,他回味起白天的一幕,想起淼淼骄傲地向他望来的眼神。
谢冲心口惶然,鬼使神差地开口,叫道:“淼淼。”
“什么?”淼淼揭开浴室的玻璃门,从里面探出头来。他头顶扎着个干发的帽子,面容有些惊诧,问:“怎么了吗?”
谢冲顿了一顿,盯着淼淼因为慌乱而不小心扯开浴袍,露出的小半边嶙峋的锁骨。
“没事。”他轻轻咽了口唾沫,别过眼去:“待会儿,你有空给我按摩一下吗?”
“当然...”淼淼瞪圆了眼睛,像在刚刚听到了什么奇异的事件,他含了含口腔里还未被完全吐尽的泡沫,含混应了一声:“当然可以!我...我马上出来。”
那是一个奇妙的晚上,奇妙到若干年后,两人还会不经意地提起。
那个夜晚的一切都充满着不同寻常的神秘氛围,两人似乎试探着都像对方不明不暗的身侧迈进了一步,用一种简单却又无法解释的坦荡和勇敢。
而那样的勇敢是他们从前从未有过的,带着一股没头没尾而又莫名决断的迷茫。
直至许多年后,他们才知道那样的决定究竟出自于什么。只可惜,他们终究还是错过了几年的光阴,才终于寻找到那种没来由的亲近的最初缘由和当时最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