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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奴两手攥紧陆仲殊衣袪,只觉眼前这人奇怪得紧,他抬头看父王,却得不到半点指示,只得凭着礼数开口道:“先生莫要哭了,我叫陆涣川,并非寄奴,先生如不嫌,可唤我一句川儿。”

    一番话好似冷水兜头浇下,楚玉凝犹自蹲着,周身却是顷刻间凉透了。

    “说甚么胡话!”陆仲殊忙屈膝蹲下,柔声哄劝:“你不是嚷着要爹爹?如今爹爹回来了,怎的反倒不认人了?”

    寄奴目光在他二人之间逡巡一番,小声道:“他不是……”

    “怎么不是,你这傻孩子。”陆仲殊道:“快叫爹爹。”

    他满心是对楚玉凝当真寻来府上的欢喜,那还看得进旁的细枝末节,楚玉凝正对着寄奴,却是将那双眼看得分明。

    那看着自己的眼神全然陌生,何来半点依恋?

    原来血浓于水,也抵不过命运诡谲。

    那边厢陆仲殊犹不放弃,可寄奴是个执拗性子,他觉得眼前人与爹爹相距甚远,自然不肯承认,任父王磨破嘴皮,也只是摇头,分毫不肯松口。

    好话说尽,眼见得楚玉凝颜色愈发难看,仿佛下一刻便要扭身离去,陆仲殊终于急了,一掌拍在寄奴身上,怒道:“叫声爹爹便要了你的命?!怎得这般油盐不进、不知好歹!”

    “你做什么!”楚玉凝不及多想,一把推开了他,将人拥入怀中。

    寄奴已吓呆了,他打从记事起,还未受过这样的委屈,片刻后反应过来,便再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一面哭,一面口齿不清道:“他不是爹爹……呜呜……就、就不是……呜……我不要、叫他爹爹……”

    楚玉凝听得心如刀割,手上却轻轻拍抚,柔声道:“不叫,不叫,我……”

    他顿了一顿,咬牙道:“……我确乎、不是爹爹……是父王认错了人,寄——川儿不哭了,乖啊。”

    陆家当真一脉相承啊。楚玉凝想。

    无论有心无意,皆可在言语之间叫他生不如死,肝肠寸断。

    ☆、第三十七章

    天阶晚凉,遥遥有更声,似乎响了三下。

    ——已至中宵了。

    楚玉凝辗转难眠,终究喟然一声,翻身坐起。

    烛火未熄,他无心打理灯花,只坐在一室昏暗中怔然。

    寄奴到底是稚子,眼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况且后来陆仲殊主动服软,他眼中犹带泪,身子却已扑进父王怀抱,对身后的楚玉凝毫无留恋。

    也是,毕竟是个陌路的生人而已。楚玉凝心下暗嘲。

    廊下传来脚步声,,楚玉凝尚未起身,便听丫鬟轻声行礼:“世子……”

    陆仲殊在两年前受封世子,此事顺理成章,他却以此为由,换走了东厢许多下人,是以如今仍作“小王爷“唤他的,唯有二喜、三喜兄弟二人,小厮中更是无人识得楚玉凝身份。

    楚玉凝在桌前站定,只见陆仲殊仍作白日打扮,挑帘而入,与他目光相对,步下一顿,“已过三更了,你怎的坐在此处?”

    一面说,一面解下外袍为他披上,“仔细受了风。”

    楚玉凝被他按回榻边,目光落在那件外袍上,数次欲言又止,终究没开口。

    他不拒绝,陆仲殊便暗暗松了口气,也在桌旁坐下。

    楚玉凝问:“这样晚了,你来作甚?”

    陆仲殊答:“来看你。”

    话音刚落,只见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晦暗,他又忙道:“本是想着在外头,隔了窗牗瞧一眼便走,然见你户中烛火未灭,我担心,担心是你忘了,这才……”

    他在楚玉凝面前早忘了如何扯谎,一番借口想得艰难,正自硬着头皮继续,却听楚玉凝轻声说了一句。

    陆仲殊忙停下,问:“什么?”

    “……我睡不下。”

    室内依旧昏暗,陆仲殊抬眼望去,仿佛自他面上窥见了一丝苍白的裂痕。

    一时无话。

    又是半晌,陆仲殊字斟句酌,缓缓道:“白日里,怨我心急,不讲章法,惊着了寄奴——”

    “川儿。”

    陆仲殊一愣,“什么?”

    “不是寄奴。”楚玉凝向他一笑,道:“说了是川儿,他嘱我莫要念错,我已答应他的。”

    “……”陆仲殊心中陡然一惊,不由倾身向前,道:“阿凝,你不必勉强,川——寄奴年纪尚幼,便是纠正他也无妨,他本该是寄奴,赖我,你为他取名一事,父王当年不曾说起,若非如此,若非如此……”

    楚玉凝耐心听他讲完,又是一笑,“他不愿意,你又何必为难他?

    “川儿这般小,便这样有主意,是好事呀。何况……”

    他顿了一顿,轻轻笑了一声,“何况,我亏欠他良多,他如今不肯认我,也是情理之中。”

    再者说,由老王爷亲自取名,这便是认可了寄奴王府嫡孙的身份,他自然心满意足的,哪还有什么异议呢。

    可心中偏生痛如刀绞,真真是怪事。

    陆仲殊见不得他将过错揽于一身,劝解道:“阿凝,事情到得如今这般田地,皆是我一手酿就,你何辜,寄奴何辜?你又何必怪罪自己。”

    “我当真无辜么。”楚玉凝缓缓道。

    怕不尽然罢。

    他是寄奴生身之人,合该是这世上与他最亲近的存在,却因着一时大意疏忽,将心尖上这份珍宝拱手让人,自此五年不复相见,连累寄奴长至如今,却不得父母双全,今日更是受他牵连,平白挨了狠狠一掌。

    这些若说与他无关,该当是谁的过错?

    陆仲殊只消一眼,便知他又在想些有的没的,不禁生出些焦灼意味,心下一横,“避嫌”也顾不得,将他虚虚拥入怀中,温声道:“你如今是认了死理,任我说破嘴皮子,怕也是听不进半句的……罢了,你只消知道,我爱你,寄奴同样爱你,若非要说出个祸首,那也是我陆家对你不起,与你是万万没有干系的。”

    此话先几句尚算良言,最后一句出口,却叫两人同时一怔,楚玉凝原已柔软的身子,复又僵直了。

    片刻沉默之后,陆仲殊正欲解释,却被怀中人轻轻一推,截断了话头:“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歇息罢。”

    陆仲殊恐他又要误会,急道:“阿凝,我并非此意,我……”

    “你尚在病中,还是早些回去。”楚玉凝道:“……仔细着凉。”

    “阿凝……”

    陆仲殊立于榻边,犹自望着他不肯罢休,怎奈楚玉凝转过了身去,作势收拾被衾,竟是一个眼神也不肯分他。

    “……”

    陆仲殊情知今晚便止步于此了,只得问:“衾盖可厚实?”

    “……嗯。”

    “若是不够,直需同绿映讲。”

    楚玉凝点头,却不接话了。

    陆仲殊又站了片刻,终于举步向外走去。

    行至帘边,却忽然站住脚,闷声道:“我的病,自见着你那时起,便已痊愈了……你当真不知么。”

    身后悄无声息,无人回应。

    陆仲殊一声轻叹,终是离去了。

    ☆、第三十八章

    是夜,两人皆心事重重,未能安眠,乃至于次日相见,眼底俱是一片青黑,看得三喜暗笑不已。

    “昨夜同小王爷做甚么去了?”

    楚玉凝不稀得理他,兀自收拾随身包裹。

    三喜也不恼,顺势在他那堆物什中翻检,见着个做工粗糙却憨态可掬的虎头鞋,抓在手中把玩,“这是小世子的?”

    楚玉凝“嗯”了一声,自他手中接过,仔细地放回原处。

    三喜问:“既是小世子的,你收起来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