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7

字数:5067   加入书签

A+A-
御宅书屋备用网站

    “啊!雪球!”招娣一跃而起,风也似的奔向院中。

    顾莫怀无声一笑,起身跟上去。

    陆仲殊见状,忙也搁了筷子上前两步。

    顾莫怀站住了,上下打量他:“做甚?”

    “我同你一道,去……”

    “你不吃了?”

    “我……”

    陆仲殊语塞:“我……”

    “你用早膳罢。”顾莫怀道:“招娣须得有人看顾,我……”

    他忽然止住话头。

    他用或不用与我何干,又何必同他解释?

    不,不止如此。

    从他为陆仲殊准备早膳开始,从他拂去陆仲殊肩上的雪开始。

    又或是更早之前。

    他恍然发觉,自己竟在陆仲殊的温柔攻势下步步后退,几乎卸下了所有武装。

    顾莫怀骤然慌乱起来,匆匆交待一句,便落荒而逃。

    陆仲殊矮身坐了回去,舀起一匙子粥送入口中,米粒软糯,入口清甜。

    他下山数日,对楚玉凝的思念时刻不休,到无可忍受时,便让随行庖人熬一碗白粥,聊解相思之苦。

    可那粥许是差了火候,入口总不对味,他勉强吃了几口,便挥手叫人撤下了。

    堂堂睦亲王,自小锦衣玉食,却因一口白粥而魂牵梦萦,何其荒谬。

    可他偏就栽在了清粥上。

    陆仲殊笑了一笑,蓦地一阵气短,转过脸去低咳起来。

    一咳便止不住,他放开匙子,一手扶住桌沿弯下/身去,拼命压抑着动静,恨不能咳个天昏地暗。

    院中,顾莫怀心不在焉地帮招娣团起一捧雪,目光第四次投向半开的窗扇。

    可这回,窗边空无一人,唯有桌上一副碗筷、一只匙子。

    他不禁站直了身子。

    “阿怀哥哥怎么了?”招娣原是不解,顺着他目光看去,疑惑道:“陆哥哥呢?”

    顾莫怀眼神微动,迈出一半的脚不着痕迹地收回,握着雪团坐了回去。

    “许是在捡东西。”他答:“雪团你可还要?”

    “要的。”这么一打岔,招娣便将“陆哥哥”抛在了脑后,接过雪团欢欢喜喜道:“多谢阿怀哥哥!”

    顾莫怀轻轻朝她一笑,眼中浑不见笑意。

    ☆、却步

    剧烈的咳嗽牵连肺腑,陆仲殊难耐地捂住胸口——他单知道此番养病潦草,难免留下后遗症,却不曾想发作起来这般磨人,一时间耳边净是阵阵嗡鸣,连院中动静也未察觉,直至有人推门而入,径直上前抚上他背脊。

    陆仲殊浑身一僵,下一声咳嗽竟生生被压了回去,手上飞快理好衣襟,直起身对来人一笑:“阿凝。”

    他颊边红潮未褪,衬得脸色愈发苍白,方才咳喘过度,此刻额角已渗出冷汗,却犹在冲他抱以笑容,一眼看去,道不出的狼狈。

    顾莫怀心中突地便是一颤,他移开视线,垂首倒了杯水送过去,眼看陆仲殊缓缓饮尽了,才佯作不在意状发问:“可是身体抱恙?”

    陆仲殊手上稍顿,搁下陶杯,答道:“并非身体抱恙,不过是方才粥吃得急,不留神呛了一口。”

    说罢,抬首对他窘然一笑。

    顾莫怀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然此人向来擅长做戏,任何表情,到他脸上便如覆上了顶服帖的面具,叫人寻不出一丝缝隙。

    陆仲殊见他显是将信将疑,情知不可放任他深究,心下一转,便牵过他两手捂在掌心,道:“怎的这般凉,你体虚,往后莫要沾这冰啊雪的,活计交予下人去做,我此行带了太医,稍后叫他给你看看,开个方子,咱们好生调理……”

    顾莫怀寻着破绽,当即开口:“缘何要带太医?”

    陆仲殊一怔,道:“……村、村中虽有郎中,到底出身山野,寻常疾病尚能应付,若是疑难杂症……总,总不及宫中医官。”

    他这套说辞虽然磕绊,却是有条有理,叫人挑不出错处。顾莫怀闻言只是看他,口中一言不发。

    他目光不闪不躲,直直看入陆仲殊眼中,反叫陆仲殊恨不能远远逃开,只觉自己心中所想已被看个清楚,在那目光下无处遁形。

    他悄然错开视线,面上依旧带笑,背上出了细细一层冷汗。

    所幸,顾莫怀看了半晌,便垂眸略一点头,似是不欲多问。

    陆仲殊暗暗松一口气,笑意更甚,欲盖弥彰一般。

    与心上人久别重逢,陆仲殊自然而然在顾莫怀身旁赖了整一日,直至入夜,顾莫怀忍无可忍,主动出声赶人,才不舍地离去。

    身边蓦然安静下来,顾莫怀收拾盥洗一番,早早裹了衾被侧卧榻上。

    室内昏暗,唯有窗前一豆烛火,并暖意融进月色。

    那人用过的矮凳,被正正当当摆在桌旁,披盖着柔柔月光,仿佛温度犹存。

    白日里,他便是在那张凳前,叫陆仲殊握住手,轻拢于掌心,听他生硬地扯出现编的谎。

    本朝有律,宫中侍官若非圣上批许,无事不得离京,只因世子一句“山野郎中不比医官”,便可出宫随行,远至瓯北——传出去岂非儿戏?

    如此显而易见的纰漏,他大可立即揭穿,逼陆仲殊交待真相。

    可他不敢。

    “往事已往”,不过是旁人信口胡诌的风凉话,真正被往事所伤的人,有几个不是深陷于当年的梦魇,经年不休?

    陆小王爷七窍玲珑,玩弄人心的手段比比皆是,他从来就不是对手。如今这般,又怎知不是他新设的局,只等自己放松警惕,投身其中呢?

    一步错,步步错。五年前,顾莫怀便已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不菲的代价。

    五年后他孑然一身,若是重来一回,所能给的,便唯有这条贱命而已了。

    ☆、家书

    然而顾莫怀终究不是铁石心肠,纵然暗下决心,预备须得时刻提防着莫须有的陷阱,真到与陆仲殊相对,便又不由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面色时常苍白,顾莫怀便忆起他上山那日握住自己的掌心——陆仲殊的手向来温热,在床头榻间甚至堪称滚烫,何曾这般冰凉呢?

    更莫说他身上若隐若现的苦药味。

    他正自思索,那边厢陆仲殊又轻咳出声。

    顾莫怀不敢随意用茶,只倒了杯温水递上去。

    陆仲殊勉强顺过气,朝他展颜一笑,“多谢阿凝。”

    顾莫怀双唇微动,到底没忍住,道:“你……究竟身染何疾?”

    陆仲殊看看手中篾条,干笑道:“我身强力壮,谈何染疾,不过是天干物燥,叫炉烟熏得……”

    铜炉紧贴窗下墙根,煤烟尽皆被引出窗外,室内几乎不受影响。顾莫怀静观他满口胡言乱语,仿若置身一场粗制滥造、技艺拙劣的傩戏。

    “若这亦是圈套的一部分,”顾莫怀心想:“他所求为何?”

    纵便是苦肉计,也未免太过狼狈,这付潦草扮相,怕只有愿者上钩罢。

    胸口随吐息传来阵阵闷痛,陆仲殊因着咳疾,已是数日不得安歇,眼底青黑一片,撑到现在,实是到了极致。而顾莫怀心思向来缜密,眼下如若有心,轻易便可瞧出破绽。

    他不敢多待,只得压下满腔不舍,扶住桌角站起身,缓缓道明别意:“我……咳咳!咳……”

    顾莫怀呼吸稍滞,把住桌面的手指微弯,反复轻抠桌沿。

    陆仲殊喘匀气,大而化之地一笑,续道:“我竟忘了,昨日京中来信,皇叔已诰封大哥为广陵王,不日便要南下,我这个兄弟,虽是与他无甚情谊,于理却合该修书相贺。此事不宜迟,你可愿稍待我片刻?我……”

    “你去罢。”顾莫怀截断他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