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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星河顿住想了一会儿,才回忆起那个做牛做马是当初他第一次见到沈岫的时候信口求饶的词,没想到这个人还记得,他疾步跟上沈岫,苦着脸说道:“大佬,你不能没事那么记仇……!”

    无论是沈岫还是穆星河,本身对瀛洲派的小千世界都没有抱以太多期待,因此瀛洲剑派的宗师满怀歉意地请他们去告诉他们和瀛洲仙派交涉失败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放在心上。

    而如今发觉温行泽在瀛洲的处境还好,穆星河很干脆便要告辞离去。

    钟子津倒是有些不放心:“你不用稳定境界?”

    穆星河的确境界不大稳定,只不过此时他觉得沈岫比他更不安全——沈岫在瀛洲剑派大出风头,总有人能把握到他的行踪。因此即使如此,他也是坚持要离开。

    离去那一日钟子津与温行泽前来送行,约莫是因为时间,约莫是因为距离,看上去他们已经不如往前一般,钟子津却好似没有发觉,趁温行泽不注意,把穆星河拉到一旁。他刚如愿让沈岫斩下他一片衣角,陶醉地感受了半天残留的剑意——虽然穆星河是完全不知道那会有什么剑意。

    穆星河以为他又要做请偶像签名一类的事情,不料他却是神秘兮兮掏出一个锦囊。

    穆星河还没问那是什么玩意,钟子津已然开了口:“你不是要走了嘛,我刚刚突破,还有许多体悟需要积淀,师兄状况不好,我觉得也该陪着他,就不能照顾你。”

    穆星河对这个照顾十分不服,并且进行了猛烈的嘲笑。

    大概是因为离别在即,钟子津终究没和穆星河打闹起来,一本正经道:“……总之!锦囊里边,我写了些很重要的东西……还请教过师兄师姐的!你就好生带着吧!”

    穆星河见他神神秘秘,接过来看了一眼,不由睁大了眼睛。

    锦囊里无非一些小纸条,叠得还挺整齐,也不知道钟子津哪里学来的锦囊妙计,内容写得十分潦草,穆星河还来不及看,钟子津就阻止了他,并义正言辞道:“这是我连夜找师兄师姐们打听的,追逐爱慕之人十八式,都是真知灼见,日月精华,你不知道该咋办的时候看一眼,如我亲临!”

    穆星河脸上轰地一下有些热起来,突然想起来今早听闻一些说钟子津小师弟有心上人了的传闻,他张口结舌,最后感叹道:“你是我一辈子的好兄弟。”

    穆星河带上钟子津的日月精华与沈岫踏上了旅途。

    “其实我可以腾云驾雾。”穆星河说。

    “嗯。”

    “不过我境界不稳定,可能会坠机。”穆星河说。

    “嗯。”

    “……所以你不能嫌弃我们坐马车没有排面!”穆星河大声说。

    沈岫终于转过头来,莫名其妙看了穆星河一眼:“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穆星河沉默,反省出自己实在也有些扭捏,他现在是沈岫的保护伞,沈岫在他面前是不敢大声说话的,他做些啥都应该有底气。

    于是穆星河开始东拉西扯营造其乐融融的氛围。

    “我跟你说,上次我也是同钟子津走这条路,那时候更惨,坐的还是牛车。”

    “那时候我修为被归零了,还好碰见钟子津。这家伙居然在卖身,还好我人美心善,没有让这傻小子卖给富婆。”

    “这里我见过一只野猪你敢信,真奇怪你们居然不打猎吗。”

    “当时我还没凝脉,看着来往的人,觉得个个都是高手,如今发觉大家都不过如此。”

    穆星河以为沈岫听着听着是睡过去了,他自己也有些困乏,打算冥想片刻,却发觉此刻沈岫却是微微睁开眼睛,他做过一些变装,只有那双眼睛依然光彩流离:“……当时你用咫尺千里符之后来到了这里?”

    穆星河点头,沈岫问道:“修为归零怎么回事?”

    沈岫的眼瞳幽深而沉静,在专注地看着他。穆星河说话向来想说就说,不想说便胡说八道,可如今对上沈岫的眼神,却是有些少见的犹豫。

    面对穆星河的沉默,沈岫转过头去,重新恢复之前闭目养神的状态。

    穆星河似乎受不住这样的静默,低声说道:“做错了事情会受到惩罚……你能懂吗?”

    身边的人过于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那一点泪痣红得像血一样。

    在他们的旅途中,偶尔能够听闻一些消息,比如说魔宗先天灵宝蚀命镜将他人逼入幻境,吞噬诸多性命,比如说临渊君降伏蚀命镜,与蚀命镜两败俱伤,又比如说临渊君突然现身瀛洲剑派,展现绝世剑术。一路上有人逆着方向过去,想去看看临渊君的风采——又或者是试探临渊君是伤损到何等的程度。而穆星河和沈岫早已变幻样貌,悄悄潜入见狸集一带。

    路途上不少风尘仆仆的来客仿佛预示着见狸集要迎来一年一度的盛会,但穆星河却偏走入山峦之中,来到一个草庐之前。

    一个把褐色麻布从头披到脚的女子拉开了门,探头看着他们,她先是目光在穆星河身上一凝,语气随意:“是你啊。”而后她看到穆星河身边的人,便皱起眉:“……怎么还有生人。”

    穆星河笑了起来——这个商吹雨,多年不见,说话还是一点都不客气!

    不过他和商吹雨接触许多,对于这个炼器师虽然不说感情亲厚,至少也是对她的脾气了然于心,于是笑嘻嘻道:“那是我朋友,不会打扰你的,也不会多找你说话——我的法宝又进阶了,要不要再来考察一下?”

    商吹雨来了精神,拉他进去,讨论起法宝。许久之后,穆星河才有机会说起自己的来意。

    商吹雨还比划着法宝的构造,闻言说道:“玉泉谷吗?最近的确将近开谷了,怎么,你们那么大的人了,还准备去欺负小孩子吗?”

    “我怎么可能那么无耻呢?”穆星河正气凛然道,“当然是让他们先欺负我我再欺负回去!”

    商吹雨摇了摇头,没理他的厚颜无耻,只是说道:“既然要入谷,你们云浮派的会馆应当有地图吧,怎么找我?”

    穆星河笑嘻嘻指着一旁望着炉火的沈岫:“这位大大不方便,我猜你毕竟是地头蛇,这边最近的动向知道的不会比云浮派少。”

    商吹雨嘟囔了一声“我要收钱”,转头就在自己那堆放着各种类型的杂物堆里搜寻,摸出一张地图来,拍拍灰尘,交到穆星河的手中,穆星河接过转手掏出一个法宝,丢给她:“之前遗迹里捡到的,送你玩呀。”

    商吹雨捧着法宝,穆星河则捧着地图,指给沈岫:“我与玉泉谷一位大人物有些约定,他有办法从玉泉谷带你去往别的世界,你觉得如何?”

    沈岫从始至终一直静静待在他身边,此时听到他的话也不过是低声说道:“你觉得如何便如何。”他距离沈岫很近,能清晰感觉到沈岫的力量若续若断,任谁也想不到他会是那个叱咤风云的临渊君,然而他却并未显现出半点畏惧与警惕,长睫毛掩住他宁静的眼眸,一点流光凝固其中,沉淀的是莫大的信任。

    ——其实穆星河突破不久之后就反应过来了,他原本不应该如此迅速突破到炼魂期,因他哪怕修为足够了,心境也未曾合格,但却是先天真魔谱硬生生制造出心魔幻境,叫他找到困锁自己的东西,提前突破。此举并非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沈岫,他是先天真魔谱选定来当沈岫的保护者的人。

    穆星河几乎出了神,终究是被商吹雨打断了。她并没有顾及到这边的气氛,沉浸在器物的世界里,含混不清地问起这个法宝术法枢纽的原理。

    穆星河对自己修习的术法原理精通,也能使用一些旁的通用术法,却也并不意味着他对其它领域的术法有同样的眼光,而此时沈岫却是接口解释了几句,商吹雨两眼发亮,又是一连串的问题。

    穆星河见这两人相处没什么问题,便打算出门探听些消息,他走出几步,耳边还是沈岫和商吹雨讨论的声音,脑中却是有机械、漠然的系统音响起。

    他许久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但也并不陌生,在他四处历险的年岁里,许多险境之前之后也会有这样的声音,给他带来一个个任务,也给他带来叫人丰富的奖励。

    任务无关痛痒太久,没事的时候他很少惦记,然而今天的任务内容却是使他呼吸几乎要停止。

    “【主线任务更新:杀死沈岫。】”

    穆星河蓦然回头,沈岫还在低着头同商吹雨解释着术法的原理,他为了回避他人找寻而稍加变幻外貌,但即便如此都无法掩盖他苍白的面色和虚弱的气息。

    的确是很好的下手时机。

    “【任务奖励:太虚星辰元丹。】”

    “【失败惩罚:抹杀存在。】”

    穆星河敛下眼神,声音很轻,随时要被吹散。

    “……这一次,你总该告诉我为什么吧?”

    他等了许久,没有等来半点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洒家头上有只喵的地雷~感谢漠的地雷~感谢沈廿九的地雷又有一点存稿可以浪,更新最近可以恢复正常了~

    第209章 年少轻狂

    穆星河的面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异常, 他将一切安排妥当, 将沈岫带入玉泉谷之中。玉泉谷清幽不减当年, 草木越加繁茂,大约是没有悬赏干扰的关系,玉泉谷显得万分和平。

    穆星河一路向深处而行, 路上信手采些草药,同沈岫讲讲当年的见闻。

    那一日行到水泽之畔,沈岫望了望远处, 道:“里边有人。”

    他的视线落在水里边,穆星河会意,说道:“那是一把魔剑。”然后他笑起来:“那魔剑的煞气不得了,之前有人骗我去那里, 差点死了。”

    沈岫微微扬起眉梢:“于是你求生意志觉醒, 令你突破逃出生天?”

    “这倒是很标准的剧情,”穆星河笑了笑,“不过对我来说可能不是求生意志,应该一个是不服被人算计,一个是钟子津那家伙还在外边,所以得出去。我自己的生死可能还没有在意到那个程度。”

    “为什么?”沈岫停下脚步, 低头看着他。

    穆星河挠了挠头, 他还思索了片刻:“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 莫名其妙有了新的身份和身体,那么什么肉身啊性命啊这种东西, 在我眼里……挺儿戏的。”

    “别想死。”沈岫凝视着他,眼色幽深。

    穆星河看着他的神情,怔了一怔,那眼眸隐藏着很多情绪,他却找不到一丝头绪。沈岫就这样静静看着他,穆星河却感觉自己的某些竭力掩盖的东西被他看穿。穆星河习惯性地挤出一个笑来:“我没事也不会想这些东西呀,我这样的人,要死也要拼个鱼死网破是吗?”

    “……和谁鱼死网破都是不值得的,”沈岫转过头去,只给他留下背影,声音一如往日清淡,不知为何又带上了些许冷意,“因为只有活人才能去扭转局势,死人死了便是死了。”

    穆星河心上不知为何生起几分执拗来,脚步停住,朝他喊道:“所以这就是你即使落到这样的地步也要坚持的理由吗?!”

    这个人从云巅跌落谷底,旁人会说即使他不再是云浮派的得意弟子,也是纵横一方的绝世魔君,但于穆星河看来,他每一步都背负着不一样的风险,每一步都在被不知何处之人推往更糟糕的地方,无论何处都有人想要致他于死地,他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实际上这样本性可以讨得任何人喜爱的人如今却有着一副拒人千里的面貌,像穆星河这样没心没肺的人都会时不时追忆往昔,他不相信他没有。

    他也不信这些遭遇如沈岫所愿,哪怕只有一件事。

    沈岫忽然回过头来,那并不是穆星河所以为的冰冷神色,反倒是带着几乎算是纵容的温和,目色温柔,像三月春风拂过刚化冻的水流,他微微一笑:“的确如此。”

    “我能做,我该做,这便是全部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