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76

字数:4890   加入书签

A+A-
御宅书屋备用网站

    “好。”

    “没事多跟我去外面运动运动,一来增强肺活量,二来可以预防骨质疏松。”

    “好…”

    “阿诚啊。”

    “嗯?”

    “刚刚好像没检查到位,你再仔细看看?”

    “……老不正经……”

    夏天来得猝不及防,明楼还没来得及脱去春衫,西瓜地里的西瓜就被太阳晒熟了。

    明楼坐在田边望着满地的硕果累累咽口水,可无奈胃凉,阿诚不让吃。

    半人高的水稻绿油油的,阿诚站在一片翠绿里,不疾不徐地打理着杂草。

    去年雪下得大,想必秋天又该丰收了。

    岁月静好,初心依旧。

    可惜这静好的岁月,来得太迟了。

    这几年夏天的气温明显比从前热了几度,阿诚被太阳烤得汗流浃背,湿透了单薄的背心,而明楼好像感觉不到热浪,在最炎热的八月依旧穿着长衣长裤。

    烈日当头,阿诚有些吃累,走到明楼身边随意倒下,抬起手背遮住刺眼的太阳。

    明楼在树林里寻了块芭蕉叶,坐在一旁轻轻扇动着,他自己是不觉得热的,所以风力全部偏向了阿诚。

    阿诚牵过明楼垂在一旁的手,在露天的大草地里美美地睡了一觉,连梦里都是那微风和着青草的味道。

    明楼七十五岁生日时,正是他们在田和农场劳作的第五年,这些年里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一起,不知二十年的空缺是否得到了弥补。

    阿诚始终惦念着那幅不知道消失在何处的《家园》,惦念着明楼湖畔旁树林边的房子,于是在田和农场,他靠着一双手给明楼造了出来。

    树林,水稻田旁就是一大片果树林,每次到了秋天,两人总是有吃不完的橘子苹果和梨,唯一遗憾的就是属于公家。

    湖畔,明楼指指池塘里队伍越来越壮大的鱼群,说姑且就把它当作湖吧。

    给明楼当作贺礼的有三样东西,阿诚带着苹果派味道的吻,明台的家书,和平反的文件。

    当身边的警卫都被统统撤走,明楼和阿诚被一辆新型汽车接出田和农场,回到上海住进了早已安排好的老兵公寓时,明楼还是没从文件的白纸黑字中回过神来。

    中央完完全全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恢复明楼和阿诚的党籍,军衔和职位一切照旧,眼镜蛇与青瓷这两个代号,重新被录入档案,成了鲜为人知的英雄。

    可这有什么用呢?

    军衔,官位和党籍,换得回人生二十五年的岁月吗?

    阔别上海几十年,再度归来,这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明楼曾经无数次穿梭在这里的大街小巷,提着枪,拿着刚刚得到的情报。

    可是如今他就算站在大街上,也分不清南北东西了。

    新政府办公厅不知何时变成了百货商场,周公馆被改建成了咖啡厅,而他们的家,真的如阿诚所说,被烧成灰烬,到现在都是一片平地。

    从前灯红酒绿的上海滩,经过文化大革命的洗礼,再也没了穿着旗袍洋装,躺贵妇头的千金小姐,姑娘们统一一头羊角辫,再配上衬衫长裙和帆布包。

    阿诚一边往明楼身上套着中山装,一边想像着年迈的明楼西装革履应该是什么样子。

    一定很绅士

    阿诚想着想着,慢慢扬起了嘴角,将手里的扣子再紧了紧。

    “昨天明台来电话了,说过几天带着孩子一起回上海,来看望我们。”

    那天收到明台的来信,明楼和阿诚激动得在小屋里抱头痛哭,消失了十几年的亲人终于有了音信,并且还在这世上。

    一回到上海,明楼便迫不及待给明台打了电话,两人虽然相隔千里,但仍能从听筒里感觉到对方的激动。

    明楼坐在沙发上絮絮叨叨许久,从天色刚刚擦黑一直打到深夜。

    直到眼皮开始打架,睡去之前手里还握着没有挂断的电话。

    阿诚小心翼翼地拿过听筒,简单嘱咐明台几句,便抱来被子,直接让明楼在沙发上睡了。

    最近明楼睡眠一直不好,微微的动作都能将他惊醒,并且醒来就很难再入睡了。

    “快走吧,还得去烈士陵园呢,下面已经有车在等了。”

    阿诚将明楼的衣服理得整整齐齐,在他胸前戴上一朵百花,喂他吃了药,便跟着他一起坐上了车。

    一路上年轻的小司机一直手舞足蹈地说着对烈士们的敬仰之情,和自己的英雄情怀。

    明楼被他拙劣的车技晃得晕晕乎乎,干脆仰倒在后座上闭目养神,阿诚在副驾驶上一边敷衍地回复着他,一边暗暗记下新型汽车的操作手法。

    等到了目的地,明楼被请上台去作演讲,所幸阿诚在前一天便拟好了演讲词,否则如今让明楼去说,他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纵然是他从前也曾巧舌如簧。

    演讲结束后,明楼和阿诚在陵园里游走了许久,每一块墓碑都认认真真地看了,向每一位牺牲在战场上的英雄致敬。

    可他们看了许久,和自己一起在新政府潜伏过的同志,他们却没看到几人。

    是了,他们干的是不为人知的工作,就算光荣牺牲,到最后也不过是乱葬岗中的一具无名尸,这里长眠的,几乎都是前线的将士。

    “走吧。”

    明楼轻叹一声,扶过阿诚的手,离开了这个地方。

    “阿诚,你记得嘱咐明台,我们死后要葬在自己的墓地里,革命公墓太挤,我怕找不到你。”

    床前的台灯太昏暗,照得明楼有些昏昏欲睡。

    “放心吧,大哥喜静,我不会让别人打扰到我们的。”

    阿诚在明楼的身边躺下,望着对面墙上的时钟微微有些出神。

    “阿诚,我一直忘了,我比你大了九岁,或许”

    “没有或许,我们会在一起的,无论生死。”

    阿诚捏了捏明楼的手掌,将自己的手指从他的指尖插了过去。

    “这样也好,留你一个人,我也放心不下”

    “阿诚,这一生太过仓促,好在有你,让我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更为圆满。”

    阿诚轻笑两声,紧了紧另一只手里的安眠药瓶,将自己脑袋贴上明楼的胸膛,细数着他缓慢的心跳。

    “是我要谢谢你,将我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大哥,此生可曾有过后悔的时候?”

    “落子无悔,况且我还有你这样的亲密战友在身边时刻帮衬着。”

    明楼轻抚阿诚细软的发丝,手上却卸了几分力。

    “大哥,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可若是有来生,我还是要在你身边。”

    “好,那过奈何桥的时候,我们谁也不许喝孟婆汤。”

    明楼听见阿诚痴痴的笑,意识渐渐开始混沌,像陷入了柔软的棉花里。

    “阿诚,我困”

    明楼觉得自己困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睡吧,天亮我叫你。”

    阿诚往明楼怀里蹭了蹭,感觉到他原本就微弱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眨了眨眼,棉被上多了两滴小小的水痕。

    凑近明楼的耳朵,阿诚用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对明楼说。

    “明楼,我爱你。”

    天下之大,无尽繁华,只愿为你,折一枝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