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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自荐!”
冯怀素僵住了。
崔昭灵趋步上前:“臣自荐。莫非崔公致仕,朝中便无人可用?酒虽不肖,尚算谙熟百夷民风,又兼有些诡辩之才,愿为马前卒,替陛下平定百夷。”
“陛下三思!”冯怀素立刻反对:“崔员外郎年纪尚轻,资历尚浅,恐不能担此重任!”
“高祖立朝之时岂不年轻?崔公将兵之时岂不年轻?”崔昭灵立刻反驳:“臣春秋鼎盛,自当于此时建功立业,报效国家!待到迟暮之年,岂不晚哉?”
“陛下,崔员外郎年轻气盛,恐不能担此大任,陛下三思。”袁梦杳见势不对,也立刻反驳起来。
“陛下!”崔昭灵据理力争:“臣愿立下令状,若使南疆生乱,愿自裁谢罪!”
冯怀素怒目而视:“兹事体大,若崔员外郎行差踏错,南疆恐生大乱,你百死难赎其罪!立下令状又有何用?”
崔昭灵立即道:“百夷新主王位未稳,根基不深,诸部落间派系林立,臣此行南疆,一则和谈,二则离间,必能为陛下保南疆三十年无忧!”
“口说无凭!”
“陛下!”正当两人争吵之时,末座有人起身道:“陛下,臣愿往百夷!”
众人闻言都看向他,崔昭灵和冯怀素也停了争吵,难以置信地看向蓝舒恩。
辜涣饶有兴趣地看了看说话那人,一时间想不起他是谁:“你是何人?此事非同小可,你何以出使百夷?”
崔昭灵立刻道:“陛下不妥!”
“臣乃太常寺协律郎蓝舒恩。”蓝舒恩不急不缓道:“家慈乃是百夷人,臣幼时曾居百夷,谙熟百夷民风民俗,通晓百夷之语;后举家迁居中原,受中原文教,已然归化。百夷民风剽悍,风俗与中原迥异,崔员外郎文弱,恐不能使其生敬畏信服之心,离间之计难以施行。臣出使百夷,能使其生亲近之心,必能事半功倍。”
见蓝舒恩有条不紊,言辞清晰,辜涣对他颇有了些好感:“诸君有此心,予心甚慰,不过兹事体大,先散朝吧,容予仔细想想。”
辜涣既然发了话,诸位大臣就算再想说什么也只能先散了。
一出了建章殿,崔酒立刻拉住了蓝惬:“蓝舒恩,你是不是疯了?你一个协律郎跑来掺和这种事情?”
蓝惬理直气壮:“你一个水部员外郎不也在掺和这种事情?你去过百夷吗,就敢说清楚百夷风俗?出使百夷,要见百夷王,先要过刀兵阵,你这样的,过去根本是找死!”
“那你呢?我去不得,你就去得?你连三十六计都说不全,过去给人家弹曲子吗?”
蓝惬气鼓鼓道:“弹曲子就弹曲子,好歹我不会死在那儿!”
郑霜壶不知何时慢悠悠地凑了过来:“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争什么肥差呢。”
崔酒和蓝惬立即住了嘴:“郑相。”
郑霜壶觑了崔酒一眼:“你自请出使百夷,崔沧沨可知晓?”
崔酒恭谨道:“叔父不知。”
就听见郑霜壶冷哼一声:“年轻气盛,冲动误事,你可全然比不得你叔父。”
崔酒抿紧了嘴唇:“昭灵不肖,有负叔父教诲。”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郑霜壶暗暗叹了一声:“不必争了,都回去准备准备吧,若无意外,使团里必然有你们二人。诸事小心,能忍则忍,没什么比命更重要,懂吗?”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低头称是,目送郑霜壶离开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朝会,辜涣便命崔昭灵带领使团出使百夷,出使期间加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赐银兔符、青玉符,为使团正使,全权处理百夷事务。蓝舒恩通晓百夷人文,精通百夷语,擢为鸿胪寺丞,为使团副使。左含章任车骑将军,护送使团前往百夷。此外,还安排了五十二位使者随行,多是鸿胪寺和礼部的人,一来,以示对此事的重视;二来,是希望此行能够锻炼他们。
皇帝旨意一下,冯怀素和袁梦杳对视了一眼,这结果并不出乎意料。辜涣幼时是经历过继元之乱的,对于崔相,敬多于惧。如今崔相已然致仕,以辜涣的温厚性情,但凡有他路可走,就不会故意去招惹崔相。
下了朝,冯怀素浑浑噩噩地往殿外走,正碰到崔昭灵与蓝舒恩相携而来,四目相对,崔昭灵那双眼睛冷到了极点,像把刀子一样搅弄着他的肺腑。冯怀素心中苦笑一下,朝他一拱手走了。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如今的苦果便是自己当初种下的,有什么好说的?
“昭灵!”
袁梦杳步履匆匆地追上了二人:“昭灵,你当真想去百夷?”
崔酒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我不想去,难道我不怕死吗?可我不去,去的恐怕就是叔父了。我只是不明白,冯逊是怎么说服你的。”
“有什么好不明白的。你去有几成把握?崔相去有几成把握?我是怕你死在百夷!功业能比命重要?”
崔酒叹了一口气:“梦杳好意,昭灵心领了。若是叔父,把握当在九成以上;至于酒,有四成把握,如今有舒恩,或有六成。只是,叔父于酒恩重如山,功业自然不如命重要,可叔父的性命比酒重要多了。”
事到如今,袁梦杳也只能叹息,算来算去,到底棋差一招。
☆、千山遗恨梦不归
07 千山遗恨梦不归
崔昭灵带领使团出使百夷的事情已然敲定,他近些日子已不再去水部点卯,日日组织着使团跟着蓝舒恩学习百夷语和百夷的风俗禁忌。百夷一共有五个部落,五个部落的共同领袖被称为百夷王,目前担任百夷王的就是是五部中势力最大的舍亓部的鬼主舍岈。
出发的时间一日一日地近了,崔昭灵收到了叔父的书信,想来他要出使百夷的消息是瞒不过叔父的。他惴惴地拆了信,果不其然地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见崔昭灵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蓝舒恩又拉着他去了滴水轩喝酒。自从认识了蓝舒恩,崔昭灵发现自己的酒瘾越发重了,一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第一个想法就是一醉解千愁,有了高兴的事情,第一想法就是饮酒助兴,总之是和酒脱不开关系了。
两人点了一坛竹叶青加上几碟小菜,进了雅间边喝边谈。
“昭灵何故愁眉苦脸?可是担心百夷之行?”
崔昭灵摇了摇头:“叔父知道我要出使百夷,写信来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我是烂泥扶不上墙,不自量力嫌命太长。”
蓝舒恩安慰他:“昭灵不必担心,此行,某保证会让你平安回到玉京。”
崔昭灵看着他叹气:“是我连累你了,若不是我自请出使百夷,你怎么会来凑这个热闹?”
蓝舒恩笑嘻嘻道:“说什么连累不连累,是我自己要去的。更何况我也好多年没回乡了,趁此机会回去看看岂不妙哉?”
崔昭灵敬了他一杯:“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哈哈哈哈!”蓝舒恩笑得爽朗,将酒一饮而尽:“我要是这么说就是言不由衷了,虽然有友如昭灵,可我还指望讨个如花似玉的妻子呢。”
“舒恩当真不担心吗?”
蓝舒恩沉默了一下:“其实还是有些的……我有些担心我家里那些哥哥。”
“舒恩在百夷尚有亲眷?”
“有的……”见蓝舒恩不欲多谈的样子,崔昭灵想起他曾经说过的混乱的百夷婚制,大概明白过来,他那些兄弟大概并非同父同母,没有多么亲近,若说有什么,便是争家产的关系了。
崔昭灵转开了话题:“我记得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在百夷要凭借牙星证明身份地位,所有百夷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有牙星,你也有吗?”
“当然。”蓝舒恩摸了摸胸口的位置,有些得意洋洋的样子:“在这里,但是不给你看。”
崔昭灵失笑:“小气鬼!”
蓝舒恩也不再多说什么:“你到了百夷自然能看见,人人都会将牙星配在腰间,就像中原人佩玉一样。男子镶银,女子镶金,第一要看,上边嵌着的石头,石头的颜色越多,代表的血统就越尊贵。能够镶嵌的石头数目,要从父亲那边继承二分之一的数目,从母亲那边继承二分之一的数目,颜色在八种以上,就证明他血统很高贵了。”
“那第二呢?”
“第二种是看牙星的大小,身份越是显赫,牙星就越大,比如百夷王的牙星肯定是象牙做的。代表血统的石头的颜色是不能更改的,但是牙星的大小却是可以的。”
“等等!”崔昭灵惊呆了:“象牙?那么大要怎么挂在腰上?”
“一般会选择大小不那么夸张的象牙,把象牙全部镂空,两端系绳挂在腰间。”蓝舒恩一边比划一边说:“隔着百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不是天天都佩的,只有特别正式的仪式才会佩戴,平时会放在百夷王的议事厅内,百夷王身上只佩戴他做王子时候的牙星。”
崔昭灵咋舌:“身份地位一目了然,真是直白。”
“可也省了许多麻烦呀,总比你在玉京,需要一一把权贵记住,谨小慎微,生怕一不小心就冒犯了谁,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崔昭灵笑了:“也倒在理。”
“事到如今也是他崔昭灵自作自受!我还能如何?”
听见隔壁传来的声音,崔昭灵唇角的笑容僵住了,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冯怀素。正要开口说话的蓝舒恩也僵住了,他眨了眨眼,莫名其妙地压低了声音:“冯主簿?”
崔昭灵点了点头,蓝舒恩沉默下来,两个人都不说话了,隔壁的说话声便越发清晰起来。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与我何干?”
这句之后说话的声音便低了下去,再也听不清什么。崔昭灵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每每能听见这些不想听的话,也真是造化弄人。两人都没了喝酒的兴致,草草结了账离开了滴水轩,颇有几分灰溜溜的意味。
两人都不知道,隔壁房间的袁梦杳无奈地看着眼前死鸭子嘴硬的冯怀素,只得道:“是是是,你一点儿也要不担心,和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冯怀素正要点头,就听见袁梦杳说:“那你今日还找我出来喝什么酒啊?”
冯怀素不说话了。
袁梦杳叹气:“怀素,你到底是如何想的?昭灵和幼宁,你不是真想尽享齐人之美吧?”
好半晌,袁梦杳才听见冯怀素说:“陪他喝酒的不是我,陪他读书的不是我,如今陪他去百夷的也不是我……我想什么有什么用,如今他定是恨死我了……”
“那幼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