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

    “嗯。没什么。”

    “好，我不介意等到你想说的时候。”

    第11章

    季朝昭身体痊愈这个消息，比谢顾全更高兴的只有学校里的孩子们了，他们特意举办了一个祝贺会，排练了几个小节目，唱歌与朗读。

    孩子们的声音清澈悦耳，连着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灵魂都散发好闻的味道。

    季朝昭坐在那儿，看着孩子们为他精心准的这一切，心里产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意，他甚至也有一丝不愿意离开这里了，想到这——他似乎能够明白谢顾全为什么想走却能走掉的原因。

    孩子们的心灵就是最大的原因。

    没有人愿意伤害这些漂亮的心，那将会是背负一生的罪孽。

    在这海拔高的地方，才刚显了点冬天凌冽的气息，就下起了扑簌簌的雪，成千上万的精灵从天而坠，学校因此放了一天的假，招呼孩子们在草地上打雪仗。

    季朝昭来的时候没有带过冬的衣物，于是这几日都裹着谢顾全的军大袍，穿在身上能将他从头包裹到脚，整个人像是小鸟被安窝在里面，衣物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木香，季朝昭觉得闻着可太舒服了，就将半个脑袋锁在里面。

    谢顾全站在孩子堆里面，冲季朝昭打招呼。

    季朝昭脸颊被风吹得通红，完全可比拟夏季成熟的苹果，他笑着向人群里那束光跑去。

    脚下踩出一深一浅的雪坑，直至踩到某一块冰面，季朝昭脚底跟着打滑。

    整个人如受惊的野兔向前跌去，谢顾全面色一冷，手疾眼快地快步几步，季朝昭因此而跌进了谢顾全的怀里，谢顾全环住了他，稳稳当当的，扶住了，扶好了。

    “季少爷，你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谢顾全问，也听不出其语气中的埋怨，反而有种无可奈何之感。

    孩子们不放过任何时机，围了上来：“季老师，没事吧？”

    季朝昭这回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脸是因为冻红呢还是因为羞红呢，总之似乎又发起烫来，跟着胸腔里那颗鲜活的心脏也变得澎湃。

    “没事，你们玩儿吧，不用担心老师。”

    “谢老师，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季老师哦！”

    “对啊对啊，谢老师！”

    附和而起。

    谢顾全笑着拍了拍季朝昭的肩膀：“好了，我不会让你们心爱的季老师受伤的。”

    季朝昭则恨不得将脸埋在雪地里，以此达到降温和冷静的效果。

    孩子们做雪地里打雪球和堆雪人，季谢二人则坐在一旁的秋千上，秋千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季朝昭的脚也时而落地时而悬空。

    “我这两天跟季老先生通过电话了。”谢顾全哈了哈冻红的手。

    “嗯。”季朝昭低下脸去，一只手紧紧攥着秋千的绳索，红得发紫。

    “季老先生说，他过两天就派人来接你回去。”

    “过两天？”季朝昭重复了一遍，“好吧。”

    “嗯，怎么了？”谢顾全发现季朝昭的神色不大对劲。

    季朝昭舒了口气，摇摇头说没什么，又过了半会儿，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等他回去以后能不能继续和谢顾全联系呢？

    这种小心翼翼的状态，和之前的季朝昭全然不一样。

    谢顾全先是一愣，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突然笑了起来：“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可以？我会期待你联系我的。”

    我会期待你联系我的。

    “好。”

    第12章

    两天后，来接季朝昭的人，准点到了。

    季朝昭打开车门，看见车里坐着另一个人，他迟疑了一下：“爸。”

    季老爷回头瞧了眼他这不孝儿子，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上车，坐好。”

    季朝昭坐了进来，偏过头去，隔着车窗望着站在村子门口的谢顾全和孩子们，他们同他挥手告别，有几个泪点低的小朋友已经泣不成声哭成一团。

    “等一下。”季朝昭说完，又拉开了车门，逆着如锋利刀刃的风向谢顾全跑去，此时此刻的季朝昭，就是堡垒上的某一颗导弹，定位发射，朝向目标，毫无犹豫。

    谢顾全一惊，却仍然张开双臂迎接了来自季朝昭的扎实、温暖的拥抱。

    他将他抱住，微微弓着背，使自己冰凉的脸颊能够贴着他的脖颈，粗糙的胡茬扎刺着他白嫩的皮肤，带来一阵不痛不痒却别有悸动的感觉。

    一股淡淡的木香交织着一阵淡淡的奶香。

    怎么会是奶香呢？谢顾全想不通，或许季朝昭身上散发的并非奶香，而是谢顾全的潜意识里这么觉得，可爱又让人想要珍惜的味道。

    “谢顾全，我上次想问你的是——”季朝昭声若蚊蝇，还夹杂着风声，有且仅有谢顾全能听得见一二，“你对我有没有别的感觉？”

    谢顾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他就明白季朝昭做足了多大的勇气和准备，才敢在离开的前一刻毫无顾忌地奔向自己，将感情上的疑惑向他发问。

    而这一切，本该由自己来做，本该由自己来扶持玫瑰花的高冷与艳丽，由自己来维护小王子的高贵和尊严。

    想到这，谢顾全微微转过脸来，冰凉的嘴唇以他人不看见的方式，轻轻地贴在了季朝昭的脖子上。

    那一瞬间，一股电流流通了季朝昭的全身，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紧张与不安则被一扫而空。

    “回去吧，季少爷。”谢顾全轻声轻语地说，“我等你来联系我。”

    风雪在这时，好像有了停下的征兆。

    季朝昭松开了怀抱，又一次跟孩子们好好的道别，这才背过身往轿车走去，这一走，他再没有回望。

    第13章

    季朝昭回去之后，和季老爷进行了一次促膝长谈，这似乎是二十年来，他们父子之间第一次放下各自那怪异的面子进行的谈话，单纯以父亲和儿子的身份，不再惯有别的浮华外壳。

    他们一直明白他们之间缺乏的只是沟通，却谁也不肯放下身段，这才使得父子关系愈演愈烈，到最后竟成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季程功对儿子的内心的想法多少能够揣摩到一些，无疑是自己那抛下父子二人离开的妻子。

    这也是季程功第一次在季朝昭面前，大方认真的谈起她，这个都快消失在季朝昭记忆里的“母亲”，仍然给季朝昭带来无限的影响。

    窗外下起了噼里啪啦的雨，雨水纵横在玻璃面上，凹凸波纹将外头的树林融化成条状，界限变得不再模糊，季朝昭这么看着，就好像连着自己也变成了那虚无缥缈的一员。

    父子之间常年的隔阂，也似乎在这一场大雨中被冲刷干净了。

    自那日以后，季朝昭开始认真学习如何管理公司，他本身就不笨，早些年不过是不乐于去学习，现在下了苦功夫，自然很快就有了成效。

    这是在接管公司之后。

    季朝昭穿西装三件套走在公司里，胸前口袋插着一朵雅致花朵，锃亮发光的皮鞋隐约能照见他如雕刻般的下颚线，身后跟着助理与员工，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恭恭敬敬地献上鞠躬。

    他确实不一样了。

    连着笑容都格外的温柔，好似那朵雅致花朵。

    而谢顾全仍然按照以往的生活规律进行，唯一有不同的是，每天工作结束之后，他会和季朝昭或电话或短信。

    即使二人相隔甚远，却又时时刻刻了解着对方的生活。

    季朝昭时常因为工作上的事而头痛，掌管一个大公司本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谢顾全自知帮不上忙，一边听着季朝昭委屈地叽叽喳喳，一边打开订票系统查询周末去往季朝昭城市的航班。

    他想给季朝昭一个惊喜。

    周五的夜里三点多，谢顾全裹着棉服走在陌生的街道上，按照导航地图前往先前旁敲侧击问来的地址。

    他站在楼下给季朝昭打电话，凌晨三点，季朝昭还没入睡，反而正埋头工作，对于接到谢顾全的电话十分惊讶。

    “怎么了？这么晚给我打电话，睡不着吗？”

    “朝昭你最近太累了。”谢顾全轻笑着叹了口气，“我猜你又埋在书房里办公。”

    “没办法，刚接手公司，有太多东西要我过目了，你明白的，我不想让父亲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