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知道，生病的时候需要静养，不方便那么多人一起去探望。”

    孩子们面露失望的神色，谢顾全放轻柔了语气：“不过，你们可以一起写个祝福的卡片，老师帮你们带给他怎么样？”

    小孩子就是容易打发，方才还兴致缺缺，这下便叽叽喳喳起来，讨论起该怎么写卡片，谢顾全就坐在一旁，看着这群可爱的小麻雀，思绪万千。

    其实，他不可能在这里呆一辈子。

    总有天，他也要离开，而唯一的顾虑就是，孩子们的学习问题。

    为了照顾季朝昭这个刁蛮的大少爷，谢顾全也是下足了心思，还跟隔壁阿姨学习熬鸡汤，毕竟季朝昭身体太瘦弱，风吹就倒，这可实在不行，尤其眼下生了病，更需要补点营养来。

    熬鸡汤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又要杀鸡，又要下料，还要掌控火候。

    一些家常小菜，谢顾全还勉强能应付得来，这回面对熬鸡汤，可没把他愁秃了头，总担心把鸡肉煮老了，难以下咽。

    耗费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热鸡汤才出炉。

    谢顾全高高兴兴地端进季朝昭的屋里，季朝昭见他这么殷勤，又觉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要给我喂毒鸡汤？”

    一碗热乎的鸡汤，还冒着热气儿，香味四溢，季朝昭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在无法抵御这么浓厚的香味。

    “特意为你学做的。”谢顾全没有搭理他的贫嘴，“刚出锅，还热着。喝的时候记得吹吹。”

    季朝昭就像这碗里的死鸡一样，乖乖巧巧地接过碗，热乎乎的碗连带着将他冰凉的手也传递得热乎乎。

    在谢顾全希冀的目光下，他舀了一勺吹了吹，喝上一口，味道不咸不淡刚刚好，这鸡汤极其暖胃，单单只喝了这么一口，他便觉得浑身都舒坦热乎了起来，接着发出满意的叹气。

    “怎么样？”

    “还不赖。”

    “那就好。”谢顾全松了口气，“你多喝点，补身体，这样病才能早点痊愈。孩子们都想你了。”

    季朝昭点了点头，不急不缓地又喝了一口。

    一碗汤喝了半小时之久。

    谢顾全收拾好碗筷，去自己屋里取来孩子们写的祝福卡片，塞进了季朝昭的手里：“这是孩子们给你的。”

    季朝昭眸子茫然，低下脑袋去瞧手中这一叠的小卡片。

    歪歪扭扭，大小不一，错字百出。

    季朝昭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笑意，这种程度的高兴，自打出生至此似乎都没有体验过，他连眼角都开了花，倘若有蝴蝶见了，必然也想停留此处，一吻芳泽。

    “季朝昭。”

    “嗯？”季朝昭抬头看谢顾全，二人视线相对，不知为何连着周身的氛围都变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谢顾全没有逃避，就这么直视他，诚恳得不像话：“我猜这样的话有很多人跟你说过。”

    “什么话？”季朝昭眯了眯眼，一头雾水。

    “你笑起来很好看。”

    刹那间，只见季朝昭的眸子里闪过几丝狼狈与急促，视线开始飘忽不定地往四周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悄悄低下头去，喃喃道：“谢谢。”

    “季朝昭。”谢顾全转过头去，眼神落在门上，若有所思地问：“你想回去吗？”

    “啊？”话题跳跃的太快，季朝昭这笨蛋思维一下没有跟上，只能发出无力的疑问句。

    “你想回到家里去吗？”

    “啊……回家啊？”季朝昭这才想起，自己一个月前刚来这儿的时候，连着几天嚷嚷着要离开这穷酸僻壤的地方。

    但是到了现在，他突然犹豫了，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犹豫什么，回去有什么不好的？可以继续摆脸色给父亲吃，继续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远离这艰苦糟糕的环境，做那高高在上的富家少爷，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吗？

    为什么犹豫呢？

    “是啊，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谢顾全的声音降低了几个调，“强留你在这儿对你也不好。”

    “嗯。”季朝昭垂着脑袋，“也好。”

    “不过，还是得先在这儿养好身体。”谢顾全站起身来笑了笑，“你早点休息吧。充足的休息有利于身体健康。”

    季朝昭看着谢顾全走出房间，心情有些失落落的。

    他也不知道这种失落是为什么而来，蜷缩在被窝里许久也没有睡意，只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眸子似玉一般在夜里发光，好看得令人心醉。

    第10章

    季朝昭失眠了。

    心里乱糟糟的。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可惜并没有起任何的作用。

    他从床上起来，披了件外衣，冰冷的寒气从领口钻了进来，肆无忌惮的侵略着他一寸一缕的肌肤，季朝昭因此而打了个冷颤。

    月光如水凉。

    季朝昭站在门口，看向谢顾全的房间，里头点着灯，看来今晚失眠的不止一个人，难道失眠也会传染吗？季朝昭闷闷地想着。

    谢顾全出来透口气的时候，看见了季朝昭，他站在阴翳里，月光从他的发间披到肩甲，瘦削颀长的身影困囿在寒冷夜色中，像一只摇摇欲坠的玫瑰，靠着细长的茎叶在风雨中极力站稳脚跟。

    二人相视，突然无言。

    季朝昭先一步打破这怪异的沉默：“你也——睡不着么？”

    “嗯。”

    季朝昭朝他走去，面露笑意：“我那屋实在太冷了，我睡相又不大好，晚上更难入睡。”

    这像是一个邀请。

    为什么说是“像”呢？因为季朝昭既没有点出什么，也没有表露什么，只是单纯的责怪气温的寒冷。

    可在谢顾全听来，则带着一股别扭、渴望的被邀请的语气。

    谢顾全先一愣，接着笑了：“来我屋里一块儿睡吧。再着凉也不好。”

    “好。”季朝昭像只不安的小鸟低头看了看脚尖，紧跟着谢顾全的身影进了屋内。

    他们躺在一张床上，灯火都熄灭了，月光再亮也无法透过门窗打破这层厚厚的黑暗，空气也随着这凝聚而起的黑变得格外沉闷压抑。

    季朝昭侧过身来，使自己面向谢顾全，声音很低：“谢顾全，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谢顾全眨了眨眼，没有犹豫：“想过。早两年就想过了。”

    “那不如这样吧。”季朝昭突然支起上半身，冷空气倏然钻了进去——不得不说，这寒气简直无缝不入，就像堡垒上的炮弹时刻对准入侵者。

    “你跟我一块儿走吧？我可以给你安排工作。”

    谢顾全伸手将他压了下来，使他重新躺好，又仔细塞了塞被子：“说得轻巧。孩子们怎么办？”

    “我可以雇教师。”

    “我知道你可以，但他们还小，我不太想让他们经历太多别离。”

    季朝昭叹了口气，有点懊恼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这一点都符合自己的人设，甚至让自己处于了一种极其劣势的地位。

    “谢顾全，你对我是——”

    “季少爷，”谢顾全打断了他的话，手背贴上了季朝昭的额头，语气里带着意味不明的笑：“你的病什么时候好了？”

    季朝昭霎时脸红，好在夜色黑，能将其隐藏起来。

    “你打算靠装病挥霍我的贴心与好意？”谢顾全嘴角勾着，察觉到旁边的人缩成一团。

    “对不起。”

    这是第一次听到季朝昭说对不起三个字，即使没有什么可道歉的。

    “其实，就算你病好了。”谢顾全看在眼里，“我还是会这样对你。”

    季朝昭探出脑袋问：“为什么？”

    “一开始我不了解你，现在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我的心告诉我你值得拥有我的温柔。”

    “谢顾全，你真的很会说话？”季朝昭重新把脸蒙进被窝里，声音闷沉，“你一个穷教书的，哪里学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所以，你别害怕。”谢顾全轻声笑了，笑声里带着宠溺的味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