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烧烤，青山好，辣椒芥末都不要」

    「你还能不能从青山世界里清醒过来了？李熏然同志！」

    「青山世界青山好，青山罩我我自豪！」

    两个学生回到南一中边上的烧烤摊，小老板跟这俩学生已经熟了，看见他们来了直接伸手拿串就开始给他们烤，都不带写菜单的，可谓默契十足。

    等了二十分钟，菜品全齐，两个人吃得满嘴流油。寒假期间生意不好，烧烤摊的主要客源还是来自南一中的学生。小老板闲了一天，给他们这桌免了三块零钱，李熏然看着空荡荡的几张桌子，没接。

    「老板，您生意不太好就别给我们抹零了」

    「抹吧抹吧，我做买卖，不是光看钱撒」

    「那是看什么？」

    「梦想，理想，我就爱叱咤风云烤串的感觉撒」

    告别了心怀大志小老板，两个人按照平常放学的习惯要走小巷子。两个人在小巷子里手拉手，猛不丁李熏然被人拍了肩。

    高吉列站在他们身后，夹着公文包，拎着一个臭烘烘的塑料袋。

    「李熏然，寒假还来学校附近？」

    「老师，我们是…」

    凌远松开李熏然，他擅长应付老师：「老师好，我们来这边的书店买教参，这里全」

    「早点回家，不要逗留太晚」高吉列侧着身子往里走，回头看了这两个学生一眼。

    「凌远，他不会瞧见我们手拉手了吧？」

    凌远看了看不算太黑的天光，咬了咬牙：「应该是没有看见」

    第三十二章

    冯走之在家收拾了点行李，方晶晶坐在床上看他，老妈子平常操心费力，今天一反常态的没说话。

    「这个给晴晴，小姑娘戴这个好看的，戴头发上」冯走之挑出一枚蝴蝶发卡，他托人从英国带回来的古董发卡，上个世纪的老东西，蝴蝶两个翅膀上镶着两颗皇家蓝。

    「别闹了，她弄丢了」方晶晶推回去，蝴蝶颤悠悠的翅膀像要飞走，黑色丝绒盒子束缚着它。

    「留着吧」冯走之合上盖子塞进方晶晶手里：「万一我回不来了，这个就是纪念」

    「你等会儿！」方晶晶把盒子拍在床上：「你啥意思？你不是回上海过年吗？咋跟生离死别似的？」

    冯走之从衣柜里拿出平常穿的毛衣叠好收进箱子：「是回去过年，我都一年没露面了，但是不知道我爸妈怎么想的」

    「啥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了！」

    「我哥前几天联系我，说爸妈商量着给我送国外念书去」冯走之站起来：「我怕寒假回去一趟就把我扣了，上回给我送山里也就是一宿的事儿」

    「我不叫你走」

    方晶晶从床上下来，合上箱子，紧紧攥着冯走之的手：「我不叫你走了，你别走了」

    「票都买了，不会去我爸妈要起疑心」

    「那你还回来不？」方晶晶一脸担忧：「你家有钱，出国就是一个礼拜的事儿，我找不到你」

    「方…」

    「我叫方小勇，我妈说生我那天产房外头站了只乌鸦哇哇叫，渗人，我一哭，把它吓跑了，这么的才叫我方小勇」

    「勇敢」

    「我的勇敢往后都是你的」方小勇摩挲着冯走之白净的手指：「小花园，别叫我老替你操心」

    「是你自己要操心的」冯走之逗方晶晶，大眼睛水汪汪，他也许真的应该成为一个女孩。

    方晶晶抚摸着冯走之的脸，他的花园百花齐放，鸟鸣悠长，他要把冯走之放在那里，让他头上缀满鲜花高兴的笑，永远不许他哭泣和流血。

    「走之，我啥也没有，只有我自己了」方晶晶把小花园揽在怀里紧紧搂着，又一把抱起他：「往后你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你要自杀我就替你死，你要想哭我就替你掉眼泪，你要上国外了，好歹给我个信儿，等着我攒够钱去找你」

    「我再也不自杀了，我跟你保证的」冯走之紧紧搂着方晶晶的脖子，少年的眼睛熠熠如辉，他就是方晶晶的花园里那棵百花环绕的芙蓉树，冬去春来，夏天花落如雪，粉红色，漂亮得要命。

    「那我就嘱咐一句，不管你离我多远，你都别忘了有我爱着你」

    少年们的脸越凑越近，近到听见了彼此如雷的心跳。

    春节来得平平淡淡，大人的世界对春节仅仅是又能放一个七天的悠长假期。李队长破天荒的没有年三十去办案，而是守在家里看春节晚会。

    春节晚会一年不如一年，老旧的小品举大旗，歌舞站了半边天，唯独一个敦煌的杂技比较出彩，还有一曲聋哑人的千手观音。李熏然坐在老王子边上喝饮料吃水果，单身父亲的春节既没有心情包饺子也没有精力炒一桌子年菜，李队长给儿子买了二百多块钱的麦当劳，炸鸡薯条菠萝派，西式快餐权当年夜饭。

    「爸，这破节目，换台吧！要不咱看张dvd？」

    「瞎说，我瞧这节目挺好！」李队长目不转睛：「郭冬临又换老婆了？这小子！还是跟牛莉配呀！」

    小王子侧过头撇撇嘴，电视里开始相声大拜年，主旋律，抖不出包袱，不如听会儿马三立。

    “晚会没劲，我爸看得眼都直了，代沟！”

    “我都没看”

    “那你看什么呢”

    “看书呢，外面有人放炮”

    “我想你了”

    “咱们也放炮去吧”

    “行！我跟我爸申请！”

    小王子攥着手机，给老王子剥了个橘子：「爸，我想出去放炮呀」

    老王子正跟着电视里唱红歌，听闻儿子请求便点点头：「去吧，注意安全，就在楼底下放啊！不许往远了去！」

    「行行行！」李熏然蹦起来穿衣换裤子：「——但是我得去步行街买啊！」话音刚落，小王子抓起钥匙就跑，气得李队长把橘子扔到门上，咣当砸出个小太阳。

    小王子到了街上，放烟花炮竹的人还不多，大约都还在家里吃年饭看晚会。他在空荡荡的街上撒着欢儿的跑，路灯黄黄的，斑马线像马路上搭起来的桥。平常人最多的路口也空无一人，仿佛这世界是他的，星空是他的，这一整片寂静的天地都是他的。

    「熏然！」

    小王子回过头，男朋友远远跑过来对他招手，「熏然！」

    「凌远！」

    小王子飞奔而去，一口气蹦到恋人肩上，两手挥舞，直指苍天：「这是本王子的天地！宇宙！银河！太阳系！」

    「是是是！都是你的！」凌远被他蹦的一个趔趄，站稳了就背着人往前跑：「走！去江边买炮竹买烟花！」

    「走！驾！」

    江边炮竹店的灯还亮着，三三两两的人围着买新式炮竹，炮竹店老板应接不暇。凌远拉着李熏然挤进去，买了几个烟花树就又挤出来，塑料袋在冬天的晚上冻得飒飒作响，两人紧紧拉着手，顺着江边找安静没人的地方。

    晚上冷，风又大，两个人的脸冻得发僵，只能露出紧巴巴的笑容。凌远把烟花树摆好，点了支烟，烟头烧上火线开始呲呲冒光，他们后退几米，看着锥形的烟花喷出金色的光束，几颗火星飞进江里，像流星沉入深海。

    「熏然快看！那边有人放大烟花！」凌远紧紧搂着小王子，指着江对岸飞腾而起的巨大花朵，五彩缤纷在天际绽开，照亮了晚上漆黑的夜空，星星也为之失色。

    「好看！！」小王子应接不暇，又要抬头看天又要低头看地，年三十的爆竹轰鸣不止，江风自北方而来，五湖七泽，莽莽苍苍[1]，翻卷起一片白波若雪[2]，澌（si，水声）急流浪。

    「熏然！这是我们的第一个春节！我爱你——！」凌远抱着他心爱的小王子，刀山火海，万死不辞。李熏然是他的朋友，恋人，灵魂上最契合的伴侣；他跟着李熏然的指引，听着他的驼铃声声，从云端来到了人间，吃过、看过、领会过，十八年的人生和青春第一次如此丰满，从此无论他身在何处，是远方还是近路，他只要想起李熏然，就会想起这段如诗如画、最美丽的少年时光，它们不是烟火一般转瞬即逝，而是暗夜流光，用少年的双手亲自点亮，星光沉进山河湖海，变化成纯真与爱。

    「凌远！谈恋爱真好！我爱你——我爱你——！」小王子紧紧抱住凌远，听爆竹声声，看烟花漫漫，他的声音顺着江水奔流到海，混着硝烟和火药，他的“我爱你”也如他的生命一般轰轰烈烈，荡气回肠。

    [1]出自：【民国】朱偰（xiè）《还我河山歌》

    [2]出自：【唐】李白《下泾县陵阳溪至涩滩》

    第三十三章

    寒假过去了，二月十五号全校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