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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下来看了看明楼,方才道:“我有些相信你们东方人说的缘分了。”
这一日的讨论很愉快。
他们坐在办公室里,将前几日的考察数据拿出来相互传看,明楼需要讲解,于是他只好一边和埃里克讨论一边对记录员小声的陈述。
“明老师。”记录员有些无奈:“您最后给我一份总体的报告记录好了,我实在搞不明白那些专有名词应该怎么写才对。”
他笑着应承:“好的。”
埃里克最后跟着他回到家中,他们一起吃了晚饭。
阿诚并没有对客人的到访表示出什么诧异,只煮了三碗面条,没有肉,每一碗里面半叶清脆的小白菜。
埃里克走的时候阿诚用许久不用的法语向他告别。
发音有一些生涩。
但埃里克还是轻轻的拥抱了他。
“祝你们幸福平安。”
他说。
阿诚有些担心:“他是否看出了什么?”
“大概吧。”明楼撇撇嘴:“法国人总是在某些方面特别敏感。”
明楼与阿诚讲了许多旧事。
这让阿诚可以从只言片语中慢慢拼凑他更为年轻时候的样子,在听到明楼换了风铃之后的故事,他只觉得新奇,因这里面所表现出来的过于孩子气的一面。
明楼只动了动身子,让自己在椅背上靠得舒服一些:“说起来,我倒有些想念了,虽然以前觉得挺烦的。”
阿诚想,或许人就是这样,当你开始怀念你的青春的时候,或许你就已经走过足够的人生了。
说到老教授一事,阿诚只随口感叹了一句:“你的导师很关心你。”
“他是个好老师。”明楼顿了一下,像是忽然回忆些什么来一般:“说起来,当时还是大姐从报纸上看到了他的名字,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帮我联系上他的。”
谁料一个月后两人迎来了意料之外的客人。
明楼去了农场,他需要在那里工作,直到很晚才能回家。
阿诚倒是傍晚左右就回去了,他刚刚拐过转角,却见巷子口停了一辆车。他有些好奇,却没多想,只绕过车身,掏出钥匙。
却听到背后开关车门的声音。
他转过头去,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外国老人从车上走下来。
那老人开口:“你好,先生,请问你住在这里吗?”
“您好,我姓明,这是我的家。”
明楼回到家的时候,屋子里两人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
进门后他先叫了一声:“阿诚。”
然后忽然停顿下来,只有些不可思议的,慢慢往屋子里面走了下来。
阿诚看到他忽然站直了,规规矩矩的像那位老人行了一个礼。
“……老师。”
那老人却笑了,不紧不慢的说:“明,我总是觉得你们东方人的礼节太隆重,但是现在看到,却有些感动呐!”
老人随身带着一份公文包,他让自己的学生坐下,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
“这些只是最主要的一部分,其余的我没有随身带着,毕竟来得有些匆忙,但我让我的儿子送过来。”
明楼接过来看,忽然愣住。
“你姐姐当初便拜托我,大概是39年,她将一部分的生意转到外国,又在银行存了款,说起来令姐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她资助过许多法国本地的共产主义事业。”
“她当时拜托我,在战争结束后,可以帮忙安顿她的三位弟弟,想来这便是其中一位吧,另一位也和你们在一起吗?”
送别了老人之际,明楼只说自己需要考虑。
老人表示没有关系,自己可以在中国多呆一段时间,然而他还是隐晦的劝谏了明楼一番,只希望他可以答应出国的机会。
明楼不置可否,只帮他打开了车门。
他回到屋子里的时候觉得比平日亮了许多。
才发现阿诚开了电灯,白炽灯有些时间未曾使用,便会发出“兹兹”的声音,但这让他觉得有些久违的清晰。
阿诚正在整理那些文件——数量有些多,涉及了许多事项,然而他的法语已经有些生疏了,这使得他整理起来也有些慢,但他很有耐心,将不同的类别归类放好,身子还把钢笔上好墨水放在一旁。
明楼走过去坐下,他拿起其中一份。
那是来自于许多许多年以前。
他们长姐的善意,
而她最初不过是期望着能给两位弟弟留一条退路。
这份善意留存了许久许久。
知道很多年后才被当事人发现,但它依然历久弥新。
温暖且强大着的。
可能对于这一个女人而言。
他们或许是投机分子,或许是抗日志士。
但那些过往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明镜这一辈子从没有服过软,当时上海的报纸称他为“女公子”。
而她想做的,从来不过三件事。
保全他,保全他,保全他。
明镜有三个弟弟。
这是她一生得之所幸。
而明家三位兄弟只有一个姐姐。
这是他们失之吾命。
是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里,家国之痛四字中。
第一字。
离港那日阿诚临时出门,回来的时候买了一份包装好的云片糕。
船舱里面味道很大,不知道是铁皮常年被海水侵蚀所形成的锈味,抑或是隔壁船舱里面传过来的烟味。
明楼只咬了一片云片糕在嘴中。
风浪有些大,于是船身身便有些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