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体会到了吗？说啊！”

    “这个混蛋……”方汐出拳的力道越来越轻，声音也越来越小。

    纪凌炀以为他终于打累了，立刻抓住机会，攥紧拳头朝方汐的脸挥了过去。就在出拳的瞬间，他看到方汐的眼角亮光一闪，似乎有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悄然滑落。

    纪凌炀心中一惊，当即想收回拳头，然而指骨已经重重地撞击上方汐的脸颊。

    方汐连退几步跌坐在地上。

    纪凌炀愣愣地举着拳头，视线在自己的手和方汐之间慌乱地来回。看着方汐抬手遮住脸颊，他终于回过神，慌张地伸出手想把方汐扶起来。就在他刚刚迈出脚步的时候，背后传来班主任的怒吼。

    “纪凌炀，你给我住手！”

    第六章

    “……说过多少次，高三了高三了，还当自己是小学生吗？上学期期末没掉进倒数一百你很自豪是吧？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成绩不要说三本了，再这么混下去连大专都上不了。都这样了还欺负同学？你说，今天给我好好说清楚，到底为什么要欺负同学，不说清楚就把你家长叫来，我要和他们好好谈谈你的学习态度问题，这么放任下去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

    班主任连骂带劝地嘚啵嘚啵了十来分钟，嘴都说干了。他拿起杯子抿一口浓茶，抬头看见站在旁边的方汐，明显吃了一惊，疑惑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儿站着，赶紧回去上早自习啊。”

    “啊？”方汐抓抓脑袋，小声提醒道，“那个，老班，我和他打……”

    班主任大手一挥：“你不用解释，我知道是他先动的手，不过你也不对，不能他打你你就和他对打，下次别这样，有什么事情直接来找我，知不知道？”

    “知道了。”

    “行了，看你脸上伤得挺厉害，先去医务室看看，早自习和早操就在教室里休息吧。”

    方汐：……

    纪凌炀不乐意了，立马跳起来反驳：“我不是，我没有，明明是他……”

    班主任一拍桌子：“他什么他，你打了同学还不想承认？！”

    不，其实真的是我先动的手……

    方汐张了张嘴，刚想举手承认错误，一瞥眼看到纪凌炀眼睛瞪得溜圆，满脸“快解释不然我弄死你”的表情，他当即把手放回去，认真对班主任点点头：“老班，我回去上自习了。”

    “行，赶紧去吧。”

    纪凌炀：我你a……买买提的！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方汐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果断转身离开办公室，走出去好几米远，还能听见班主任洪亮的声音：“看什么看，你还想威胁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悔改！”

    还有纪凌炀委屈巴巴地辩解：“真不是我……”

    方汐：活该。

    回到教室里，其他同学已经开始背英语单词，东倒西歪的桌椅都恢复原状。一见方汐进门，班里起了一阵小小地骚动，不过很快就在班长的提醒下平息。

    方汐活像得胜的将军，昂着下巴回到座位，不等屁股坐热，杨筱萱的纸条就扔过来了。

    “怎么样，老班没找你麻烦吧？”

    方汐咧嘴一笑，照着紧张兮兮的杨筱萱比了个“耶”。

    两个人都被叫去办公室，被找麻烦的肯定是没回来的那个。

    杨筱萱拍拍胸口，一颗心终于放下来。

    方汐指了指手表，示意她专心背书，第一节 课就要听写。

    杨筱萱点头，向他比了比拳头，又竖起大拇指，接着转过头继续写单词。

    方汐捂着嘴简直要笑疯，杨筱萱的手势明显是在夸他那拳揍得漂亮。就这么偷笑了好几分钟，把刚才憋回去的眼泪都给笑了出来，方汐终于把那股子愤怒发泄掉，他假装抓痒，用小指擦去眼角的水珠，吸了吸鼻子，翻出英语书跟着其他同学的节奏一起背单词。

    直到第三节 课之前，做完早操的人陆陆续续往楼上走的时候，纪凌炀才顶着一张黑沉沉的脸走进教室。面无表情地走过方汐身边，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垂下头对着桌面发呆。

    接下来一整天，纪凌炀都像电池耗尽的玩具兔子，蔫蔫儿地趴在课桌上睡觉。老师们都知道早自习发生的事情，估计也是不想刺激他，上课点名回答问题没有一个点到他。

    一开始方汐还为他打在自己脸上的那拳赌气，两节课下来多大的气都消了。加上看到纪凌炀颓废的样子，方汐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按照纪凌炀现在这种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耍无赖的性格，不可能被老班骂一骂就备受打击，一定是老班说了或者做了什么，才让他变成这样。

    想到这里，方汐脸上不由流露出担忧的神情。

    “啧啧，相爱相杀。”杨筱萱的同桌远远地看着两人，发出一声感慨。

    杨筱萱：“什么爱什么杀？”

    同桌：“嗯，我有说什么吗，你听错了吧？”

    杨筱萱：明明就有……

    下午最后一节课，地理老师稍微拖了十来分钟堂，等他们出去的时候其他班已经走得差不多。

    方汐心不在焉地听着郁高明嘚啵他昨天刚从别班借来的武侠小说，走出校门的时候和一对中年男女擦肩而过。

    又走了十几米，方汐突然叫住郁高明：“我东西忘拿了，你自己回去吧。”

    “什么东西，要不我陪你回去拿？”

    “不用，我不记得放哪儿了，可能要找一会儿，你先走吧。”

    “那行，明天见。”

    “再见。”

    等郁高明走得不见踪影，方汐转身回到学校里，在教学楼旁边的小花园里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为免被来来往往的老师和保安怀疑，他掏出一本练习册，假装写作业，实际一直在偷看四楼的教师办公室。

    没过两分钟刚才看到的那对中年男女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老班打开门把他们迎进去。

    方汐没有看错，虽然男的不认识，但那个女的的确是纪凌炀的妈妈，看来班主任这次气得不轻，真把他父母给叫来了。

    方汐心虚地抓抓下巴，自我安慰这事不能怪他，谁叫纪凌炀先踩他本子的。

    南市的夏天总是很长，过了寒露气温依旧很高，太阳落山之前照射到的地方，还能看到蒸腾起的热气。方汐热得浑身是汗，擦都来不及，有的甚至滴在练习册上。反正无心学习，方汐干脆把本子合起来，专心驱赶聚拢过来的蚊子，植物多的地方就这点不好。

    也不知道老班和纪凌炀的父母到底聊些什么，半个多小时过去都没出来，纪凌炀那小子也是，在闷热的教室里干坐着，连门都没踏出一步。

    就在方汐等得不耐烦，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终于打开。

    三人走到教室门口，班主任招手把纪凌炀叫出来，拍着他的肩膀和他的父母说了些什么，两人连连点头。接着班主任朝两人挥挥手，似乎让他们先走，他要再和纪凌炀谈谈。夫妻又是点头又是鞠躬，并肩走下楼。

    方汐做贼心虚地蹲下身，躲在树丛后面。等他们走过去，方汐站起来，向楼上看了一眼，班主任还在说个不停，纪凌炀似乎听得很认真，他的脸却始终朝着校门的方向。

    方汐鬼使神差地认为，他是在担心刚刚离开的两人。于是他收拾好东西，顶着保安狐疑的视线，跟在夫妻俩身后，一路躲躲闪闪地跟了上去。

    没走多远，夫妻俩就拐进之前纪凌炀挨了一膝盖的小巷里。方汐也不好直接跟进去，只能躲在巷口伸头偷看。

    谁承想这一看刚好看到纪父一巴掌甩在纪妈妈脸上，然后用力捏着她的胳膊，用力推到墙上，力道大得方汐在巷口都能听到纪妈妈的痛呼。

    不等他反应过来，纪父已经压低声音开始咒骂妻子。

    “你不是说那小子懂事听话吗？他在学校和同学打架也叫懂事？你怎么教孩子的，考试考成那样就算了，还一天到晚惹是生非！我每个月辛辛苦苦赚钱养家，就为了供你俩吃穿用。结果你整天在家屁事不干，连儿子都教育不好？你干什么吃的？我不容易回家休息两天，你们就给我惹这种麻烦。怎么，嫌我平时在外面低声下气的日子没过够，回家还让我去给老师赔不是！我晚上还有个饭局，时间都来不及了还要跑来处理这种破事！”

    纪父嘴上骂个不停也算了，他手上也不老实，对着纪妈妈不是推就是打。他也知道这是外面，随时可能有人经过，不敢太用力。不过看纪妈妈隐忍的态度，在家里怕是没少挨这种折磨。

    方汐看得目瞪口呆，当街打老婆，不愧是纪凌炀那小王八蛋的亲爹，真是一脉相承。

    他四下看了看，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砖头，放在巷口旁边，一脚踢上去。砖头飞起来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立刻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方汐趁机走进巷子，假装自己是无意间把砖头踢进来的，抬起头看见巷子里还有人，立刻摆出一副“糟糕，做坏事被看到了”的表情。

    纪父见有人进来，当即退开一步，抬手看看手表，低声咒骂了一句，丢下纪妈妈转身就走。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的另一头，方汐才放松警惕，他一直担心纪父要是把纪妈妈拽走该怎么办。既然现在没事了，他得趁纪凌炀出来之前离开。

    谁知刚想转身，他就被纪妈妈叫住了：“方同学？”

    方汐一愣，随即略显尴尬地开口道：“纪、纪阿姨，您认识我？”

    纪妈妈倒是没有因为被儿子的同学看到刚才那一幕而躲躲闪闪，她慈爱地看着方汐，柔声道：“我姓陈。”

    方汐连忙改口：“陈阿姨。”

    纪妈妈点点头：“之前家长会我见过你，数学考了全班第一，真不错。”

    方汐的脸唰地变红，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被长辈夸成绩好，实在叫人难为情。

    纪妈妈被他局促的表情逗笑，继续说道：“我家小炀还和我说起过你，说你学习特别认真，连上体育课都在写试卷。”

    “是嘛。”那他一定没说那卷子后来怎么了……

    说到纪凌炀，纪妈妈的脸上浮起歉疚：“今天的事情老师都和我说了，真是对不起，我替小炀和你道歉。这孩子脾气冲，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还希望你能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