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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爱人,他渴望用死亡来独占他的丈夫;作为一个“母亲”,他却是自私地希望剥夺孩子出生的权利。幸好现在也用不着他做选择。
大地苍茫的轮廓逐渐贴近,山峦从舷窗外擦过,坐在飞机上反倒有了乘坐列车的感觉,窗外不再是低伏的绵软云层,而是触手可及的敦实地面。
迫降的过程非常迅速,耳膜被巨大的撞击声鼓动欲裂,水糊在玻璃上,疯狂的震荡吞没了机舱里昏暗的光亮,身体的一切感知都惨遭割裂,意识仿佛作为一个旁观者经历这场灾难。
湿冷的水洗去了身体的温度,兰波睁不开眼,他只感觉到有水,却不知道水在脚下还是在头顶,也许他已经全部沉入水中。然后,有人拽紧了他的胳膊,他被揽进一个怀抱里,一点儿也不暖和,周围只有水,只是水。
身体碰到坚硬的东西,比水更冷,凝固的水体忽然开始流动,他被水流裹挟,像山洪暴发时水中的乱石与浮木,自然的力量太过庞大,在极端的力量对比下等待他的只有失控,他似乎也是水,跟随湍急的河流一同流浪。
缺了什么,他心里不踏实,急躁地想要到处乱撞,缺了什么?缺了什么?!
“凯!”一口水呛出喉咙,兰波猛然睁开双眼,上半身像绷紧了的弦似的从地上弹起来。
凯文迪许一把将其捞住,他跪在兰波身边,刚从水里爬出来,浑身都湿透了,兰波也是刚被带上岸,两个湿漉漉的人抱在一起并不舒服,春天气温还没来得及大幅回升,夜里温度更低,汉普河里的水仿佛还夹杂着冰粒,拥抱一个浑身是水的人跟待在水里差不多。
“没事了,我们出来了,你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凯文迪许把手轻放在他的腹部。
兰波冰冷的身体刚有回暖的趋势,他努力接纳感觉的回归,过了片刻才给出答复:“没有不舒服,他挺乖的。”
“我们回去后做个检查。”
凯文迪许将兰波抱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远离潮湿的河岸。
飞机迫降的河段流经半原始丛林,树木挤着河岸生长,天空也被高耸的树冠分割,时间还停留在深夜,兰波只能听到凯文迪许脚踩在枯枝落叶上的声响,这时候两人的安危还不能确定,兰波却莫名地感到安稳,睡意再次拜访他,他却不想浪费现在的时光。
“其他人呢?”他选择跟他闲聊。
“大多数人跳伞了,飞行员应该也逃生了吧,我没看见他们,也许在另一边的岸上,”黑暗中凯文迪许的面貌是模糊的,但他说话的语气一点儿也没变,理智到有些冰冷,“歼击机队在上空徘徊,他们知道飞机落在哪里,应该已经联系了距离最近的军区。”
“明天我们就能回到克里姆宫。”他很是笃定地告诉兰波。
兰波的视线从凯文迪许脸上移开,他试图寻找低空徘徊的战机,可惜在丛林中没有一块自由的天空,都是树枝树叶,他们只能在树下行走。
凯文迪许将他安置在一棵大树下,这棵树在丛林里生长了很多年,遒劲的老根凸出地表,他坐在上面,看凯文迪许熟练的清理出一块土地,林子里的枯枝败叶遍地都是,他捡了些干燥的树枝升起火堆,黄金般的光点颤抖着越变越大,驱散了潮湿的黑暗与寒冷。
“你以前做这些的时候,谁跟你在一起?”
兰波背靠着树干,因为在冷水里折腾了一圈,他说话还有点打哆嗦,凯文迪许过去经历的事兰波知道得一清二楚,一方面是他自己调查的,一方面是凯文迪许讲给他听的。凯文迪许的过去如何艰难、惊险或痛苦,都与兰波关联不大,他认识的只是凯文迪许·卡佩将军,现代军人眼中最传奇的人物,新国家的信仰以及一个固执而强悍的独裁者,然而这天晚上,坐在仓促燃起的火堆前,他嫉妒那些跟凯文迪许一同经历死亡征程的人。
“很多人,忘记是谁了。”凯文迪许坐在火堆旁,脱下自己的外衣捧在火边烤,火光在暗黑的丛林里颤抖,他脸上的光影也跟着动,“那时候整天被政府军追着跑,沼泽地也进去过,最后还是出来了。”
他拿着外衣走到兰波身边蹲下,照顾病患似的给他脱掉上衣,用烤干的衣服把兰波严严实实包起来。
“我自己……”
“我知道你自己可以,但是让我来,你可以学着依赖我。”
兰波坐在凸出地表的树根上,凯文迪许蹲在他膝前,这个姿势两人的高度不一致,兰波要更高一些,凯文迪许为数不多地处在一个仰望者的位置上。
他仰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出来的话像是婚礼上的誓言。
“今晚可能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但我想跟你谈谈,兰波。”
他没办法拒绝如此柔软的凯文迪许,这个场面就像是圣诞之夜家人围着火红的壁炉聊天,而且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别的奇奇怪怪的东西,这太好了。
“你想谈什么?都可以的,什么都可以。”他双手握住凯文迪许轻放在他膝上的手,持在自己胸前,这是个向上帝忏悔的姿势。
“我们结婚两年多,兰波,原谅我,我感觉你从来都没有信任过我,跟我在一起你并不开心。”
“没有……”他想要否认,但凯文迪许没有给他机会。
“我当初向你求婚,我想得很清楚,是因为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我以为你答应我,也是出于爱,但我好像错了,错的很离谱。”
“没有,凯文,别这么想。”在兰波成年以后,已经很少有情况能够刺激他的泪腺了,如今他忍不住想要在他面前落泪。
“不用跟我解释你身份的缘故,我知道的,如果兰波·葛林若想在s国动手脚,现在两国间根本不会是这个局面。兰波,你并没有向a国效忠,”他宣判似的抛出真相,“那你婚后生活过得压抑,只会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凯文迪许反手包住兰波冰凉的双手,制止了他的颤抖。
火堆继续燃烧,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迸溅出微小的火花,天色已经渐渐变得清澈。
“你明明那样讨人喜欢,兰波,你告诉我,是我压制了你吗?”他紧紧地攥着兰波的手,没有意识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他其实不想得到兰波肯定的答复,“你是觉得跟我在一起很单调吗?你可以去找你之前的朋友,我不会阻止你的,只要你记得在晚上回家……最好能在我回家之前回来。”
凯文迪许嘴里说出来的话吓到了兰波,他说兰波之前的朋友,其实指的就是兰波之前的情妇。
他在想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想?兰波脑子里的思维瞬间炸开花。
“凯文,你要相信我,我只爱你,只爱你一个。”他从树根上滑下来,滑到凯文迪许怀里。
“你摸摸,我们的孩子就快要出生了。”他急切地希望向他证明什么,最终也没有说出缘由来,只是一遍一遍洗脑式地重复,“我只爱你,只爱你一个。”
作者有话说
我们病娇的兰波在哪里?!!让我看到你的阴暗面,还是没有反转,我就是在虐之前甜一下下,就一下下hhhh
第9章 a线
“凯文,对不起,是我的原因,我只爱你!只爱你一个!”
“别激动,肚子里的孩子。”
凯文迪许一句话就让兰波濒临崩溃的情绪平息下来,兰波拽着他的衣领,十分委屈地嘟着嘴。
“我们不谈这个了,好了好了。”他只能放低姿态哄他。
“你一点儿都不在乎我,居然把我往外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是不是有了别人。”他故意跟他走言情剧的套路,揪着话头不撒手。
“奇怪,前两天晚上你没试出我这段时间有没有别人吗?”凯文迪许已经开始不正经了,他并非是个全然无趣的人,也不是外人看来的无欲无求,他也要吃饭喝水,也要压着兰波在床上求欢的。
“……”
他微微一笑,露出浅浅的酒窝,“过了今晚我们就能回家,兰波,跟我重新开始好吗?”
兰波仰头找到凯文迪许紧抿的嘴唇,双臂勾着他的脖子吻上去,先是舔,后来连舔带啃,凯文迪许抱着他的腰不敢乱动,温柔而缓慢地迎合他,亲到最后嘴都有些麻了,他把粘人的小东西从嘴上择下来。
此时东方破晓,林间洒落的光被塑造成规整的一道道线条,枯软落叶铺就的地表绽放出明亮的光斑,火堆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熄灭,只留下灰黑色的残骸漂着烟气。
“林子里没有信号,但应该快来了。”
凯文迪许背靠树干,蜷腿坐在地上,手里拿着幸免于难的通讯器翻看。兰波老老实实地靠在他怀里,缩成一小团,既委屈又可怜。
很多时候,重大的变故只在偶然之间发生,它不一定会发生,但又带着冥冥之中的可能性,往往因着一个细微的动作,庞大的历史车轮会轰然改变方向,裹挟着脆弱的个体冲向无法预知的前方。
凯文迪许可以选择不打开那封来历不明的邮件,但邮件发送的时间点恰好是飞机出事之前,这让他产生一丝好奇,就是这点庸人的好奇,他毫无准备地打开了那个鲜红色的小标记。
信息量巨大的一封邮件,这些信息几乎可以还原出兰波从出生到现在的全部生活轨迹。
新历2529年兰波出生于s国考兰郡,父亲是考兰郡一名普通的政府职员,母亲是a国人,资料上附有一张照片,兰波两三岁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带着顶粉红色的小帽子,幼鹿似的瞪着镜头,眼睛又大又亮,看起来更像个小姑娘,他被一个年轻男子抱在怀里,看面容就知道那是兰波的父亲,两个人长得实在太像了,都是黑色卷发、黑色眼珠衬着苍白皮肤,嘴唇稍微沾点儿色就觉得鲜红。
年轻男人抱着孩子让凯文迪许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感觉,心脏跳漏了几下,他突然联想到兰波抱着孩子的场面,内心深处的雀跃期待甚至冲淡了陌生人调查兰波的隐忧。
照片上的男人跟兰波又有些不同,他的气质偏向于柔软温和,而兰波则更尖锐敏感,带着几分阴郁,这是凯文迪许跟兰波相处久了才感觉到的。兰波演技太好,开朗热情,胆大心细,有他在的地方就不会有第二个焦点,每一处细节都恰到好处地正中凯文迪许下怀,他晕头转向地一头扎进去才发现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但是爬不出来了,兰波这个人危险之处就在于你明知道他在演戏,还要心甘情愿地陪他演下去。
照片的另一半是兰波的母亲,是在山顶府邸见过的那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夫人,彼时她还年轻,挎着丈夫胳膊的姿势尽显少妇的娇羞。
凯文迪许后知后觉地想到,照片上的男人与乔治亚·德·葛林若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2534年,兰波的父亲在他五岁的时候因病去世,第二年,s国国内局势紧张,母亲带着他回到a国,六岁到十四岁的这个阶段兰波一直跟着母亲住在外祖父家。
兰波的外祖父经商,家境殷实,可以送他在a国有“贵族学院”之称的格兰登学院接受最正统的绅士教育。资料突然详细到恐怖的程度,兰波每天走哪条路上学,在学校里有几个朋友,跟谁有矛盾,哪天请假没上学,每学期的成绩单……
好像有一双眼睛一直躲在暗处窥伺着年幼的兰波。
他注意到兰波成绩单上的名字是兰波·弗劳尔,评价是特优生。
十三岁那年,兰波有了一个女朋友,这段懵懂的初恋一直持续到他十六岁那年,不知怎么就戛然而止了,但问题肯定出在兰波这一边,年轻的女孩在分手后想不开闹自杀,还曾一度把自己送进了医院。
十四岁,兰波的母亲嫁给了乔治亚·德·葛林若,他也从兰波·弗劳尔改名为兰波·德·葛林若,搬进了位于山顶的葛林若府邸。
十四岁到十六岁,这段时期的男孩子像喂了肥料一般疯狂生长,每一张照片上的人都有细微的差别,毛绒绒的短发逐渐变长,五官长开,越来越像兰波现在的样子。
凯文迪许反复翻看这些照片,仿佛正伴随过去的兰波一起成长。从前往后翻,多看了几遍,他便琢磨出几分怪异:最开始的几张照片上兰波还有天之骄子样的骄矜,习惯微微抬着头,好像在俯视镜头,但后来那种傲慢就不存在了,他直视着镜头,目光似乎要从照片里爬出来。
兰波讨厌那个给他拍照的人。
太明显了,如此明显的诅咒般的厌恶表情把兰波的气质都调换了,他脑海中还是蹦出那句话——越来越像兰波现在的样子。
屏幕上出现一段空白,抹掉了兰波十六岁到十八岁的时光,空白就是无人街道上凭空出现的裸女,勾引人向前走去。空白背后,兰波·德·葛林若从少年走到成年,考进a国国家安全学院,正式入伍,从此离开家门。
进入国家保密部门的兰波依旧没能逃脱那双眼睛,他的成绩单、论文甚至在军区训练的照片都从保密档案里调出来,兰波的生活根本没有隐私可言。
起初,在军队里兰波饱受骚扰,一个白嫩柔弱的贵公子疯了才会跑到军队里混日子,雄性激素分泌过剩的军痞子们就喜欢集体跑到他宿舍楼下干嚎情歌,没有女人,好看的男人也不差,踩到宝说不定还是个第三性别,后来,他们看见兰波却要绕着走。
兰波·德·葛林若就是个疯子,他把溜进他洗澡隔间的可怜男人捅死了,兰波洗完澡好整以暇地从浴室里走出来,地板上都是掺了水的血。
这场案件最终被认定为兰波的正当防卫,兰波杀死一个想要强奸他的人并不触犯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