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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每天都要在大学校园里穿梭,徐蘅本就年纪不大,每日匆匆地走在其中,觉得自己似乎也成了大学生,虽然很累,心里却始终是充实的,因为他自知自己在往前走。

    但还是有个地方缺了一块。

    每天下课后坐在电车上,穿过华灯初上的城市回家时,心里缺的这块就格外清晰。徐蘅总是喜欢坐在窗边的位置上,旁边是放学回家的女高中生,和男朋友聊电话,声音小小的,时不时笑出声,又害羞地捂住嘴巴。

    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想起陈昂,不知道他这时候在干什么,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自己写在日历本上的文字。

    写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想到什么写什么。

    但这时候想起来,又不免想象陈昂坐着一个个字地看,脸上有些发烫,心砰砰地跳起来,耳根发烫。他连忙摘下毛线手套,用发凉的手去捂热乎乎的耳根,眼角余光看到隔壁的女高中生已经放下了手机,脸上红扑扑的,用和他同样的姿势捂耳朵。

    两人目光一交错,女高中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下车了。

    徐蘅裹着他的红色围巾,额角靠在凉凉的玻璃上,窗外是繁华的东京夜景,广告牌的霓虹灯五颜六色,在他的脸上飞快掠过。

    徐蘅还是交到了朋友,从同一个城市来的,叫邹禾,比徐蘅还要小几岁,小孩子似的,头发染成灰粉色,耳朵上打了好几个洞,搭讪徐蘅的第一句话是问他的纹身,像小孩子见到了新奇的玩具似的。

    “哇,你的鲸鱼,哪里纹的,好看。”

    徐蘅正在记笔记,台上的老师讲话讲得又快又急,徐蘅没空理他,笔刷刷刷地写得飞快,心不在焉地答道:“国内。”

    邹禾识趣地闭嘴了,趴在桌子上玩手机,一头粉毛显眼又张扬。

    中间茶歇的时候,徐蘅放下笔,活动了一下写得发酸的手腕,老师正在和坐在前排的学生闲聊,徐蘅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当作做听力。

    老师:“……你们经常去吧,同性恋中心。”

    徐蘅悚然一惊,像受惊的狐獴似的突然坐直。

    同学:“哈哈哈哈哈哈是啊,老师也去吗?”

    老师:“老师年轻的时候还逃课去过呢。”

    徐蘅吓得不轻,转头去看同样听到的邹禾,发现邹禾正托着腮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笑得很欠揍,问道:“你也是吧?”

    徐蘅一脑门问号:“是什么?”

    邹禾:“gay啊。”

    徐蘅:“……”

    邹禾把徐蘅的笔记本拿过来,在空白处给他写了两行日文:“你听错了吧,你是不是把‘ゲームセンター’(游戏中心)听成了‘ゲイセンター’(同性恋中心)。”

    徐蘅看了看,掩饰性地咳了两声,顾左右而言他:“没、没有啊……”

    邹禾咬着笔头,开心地敲了敲桌子:“下课后一起去玩啊。”

    邹禾是个精力充沛的小孩子,日文比徐蘅熟练不少,能看出来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漂洋过海来学个化妆跟闹着玩儿似的。邹禾会拉着他到处逛,一人拿着一罐啤酒沿着路边走,流浪猫“喵”一声钻进灌木丛里。

    远处,葛西临海公园的摩天轮正在缓慢地转动,观览车上的霓虹会随着时间而变化。

    徐蘅掏出手机,对着远处的摩天轮拍了张照片。

    邹禾呵着白气,说道:“你想坐吗?不过摩天轮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坐……”

    徐蘅惊奇地看过去,没想到邹禾这样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人居然会说出这么纯情的话,邹禾脸红:“看什么看。”

    徐蘅摘下手套,发了条朋友圈,配的图就是摩天轮。

    邹禾凑到他隔壁,用肩膀撞了撞他,挤眉弄眼地问道:“有对象了吧。”

    徐蘅不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跳上狭窄的绿化带沿,像走平衡木似的一步步走。

    陈昂看到徐蘅的朋友圈时,他刚从陈婧家走出来。陈婧和丈夫周成安已经分居了,周成安搬了出去,他原本还不愿意,但这间婚房是陈婧用积蓄全款买的,周成安最多也就跑了跑装修,无论如何也不能够理直气壮地赖死不走。

    陈昂前两天刚好把车卖了,已经坐了几天公车和地铁,卖车的钱和积蓄凑一凑,差不多可以把余下的房贷一次还清,等到还清房贷之后,他打算把房也给卖了。地段极好的单身公寓,陈婧工作的电视台里很多人有兴趣,也能转手个好价钱。

    他联系过何岸,何岸还是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开画廊那回事儿,推了朋友的微信给他,还打趣了几句:“国家公务员打算下海了?”

    “是是是,”陈昂随口回应,“准备上架了,到时候记住点我出台。”

    等联系上了何岸的朋友,陈昂才发现事情棘手。何岸的朋友叫李巍,手上有些艺术家资源于是就打算开画廊,定位的是高端画廊,定的位置是城市cbd的闹中取静处,装潢价钱无一不高端,谁知道曲高和寡,开业数月,入不敷出。

    陈昂在留学的时候除了炒股赚外快之余,也掺和过画廊投资这一块,但国内外的艺术环境毕竟不一样。李巍摆明了和何岸是同一挂的人,人傻钱多,只是钱已经赔得差不多了,还没等陈昂摆明车马就急急忙忙地称兄道弟,急的不行,再不改善经营,下个月的租金就给不出了,画得贱卖了。

    陈昂跟他聊了一个下午,把李巍的底探得清清楚楚。

    与此同时,陈昂陆陆续续地把家具东西搬到新住处,他辗转找到了徐蘅之前住的地方的房东,一口气租了大半年,房东欣然转租给他。

    陈昂第一天推门进去的时候,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房东还没清过房子,徐蘅有一些带不走的东西还放在原处,那一朵婚礼上陈昂送他的新娘花球做成的干花,还放在原处。空气里除了久未通风的尘土味,还残留着一点点徐蘅的味道。

    徐蘅不用香水,这一点点味道说不清是什么。

    那一天,陈昂什么都没有动,躺在徐蘅已经月余没有睡的床上,做了一晚的梦。

    第41章

    等到度过了极为难熬的适应期之后,徐蘅又开始固定每周做直播了。直播的内容大多是最近学习研究的妆容,他偶尔会把邹禾拉来做模特,因为邹禾的眉眼立体精致一些,相比起来,徐蘅微微下垂的眼睛显得懒洋洋的,总是会吃掉一部分眼妆。

    邹禾随性又不拘小节,虽然有时娇气挑剔一些,像个不吃人间疾苦的少爷,徐蘅有时候觉得邹禾这点和陈昂有些像。他们彼此知道性向,而且邹禾似乎有个暗恋多年的对象,两人相处起来颇为轻松。

    徐蘅恢复直播之后的第二次,他就看到了那个因为打赏金额巨大而金光闪闪的id,头像是系统默认里随便选的,资料一片空白,性别也没填,是个英文名,“chris”。

    邹禾连坐在那儿当模特的时候也每个定性,像屁股长了钉子似的动来动去,一惊一乍地叫道:“哇,你有个土豪粉丝,也太爱你了吧,唔——”

    徐蘅正在给邹禾高挺的鼻梁刷修容,手都停了,连忙去捂邹禾的嘴。邹禾吱哇乱叫,拼命躲,大喊道:“妆花了,花了——”

    徐蘅一脚踹在邹禾坐着的椅子上,把他连人带椅子踹出了镜头,清了清嗓子,眼睛往摄像头看了一眼,又挪开目光,手上拿着的化妆刷无意识地在手心里扫来扫去。

    “嗯,谢谢,谢谢打赏。”

    从那次开始,这位土豪粉丝就没有缺席过一次徐蘅的直播,像是一种隐秘的陪伴,是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秘而不宣的相见。徐蘅开始渐渐地会在直播里聊一些自己在日本的见闻,讲讲生活中的小事,从早上出门偶遇的流浪猫,到晚归时风太大,有时候惊觉在美妆直播里提起无关的东西太多,会窘迫地结束话题,轻声说一句“下次再见”。

    有点开心,又有点难以忽略的难过。

    知道有一回,直播过半了,熟悉的id一直没出现,整个直播过程中徐蘅都有点心不在焉,一直到结束。

    出什么事了?

    徐蘅想来又想去,好几次点开陈昂的微信聊天界面,却不知道该怎么问。

    你怎么没来看我直播。

    这样问也太傻了吧。

    徐蘅窝在窗边的懒人沙发里,拿着手机,苦恼地皱起眉头。

    陈昂不是有意要错过徐蘅的直播的,他回家吃饭了,才刚进家门,就感觉到了家里的气氛不同寻常,他今天早上刚刚递交给部门领导的辞呈正放在客厅的茶几上,陈正德的脸色黑如锅底,贺婉不知所措地说道:“小昂,你这是闹哪出啊,你爸气坏了。”

    陈昂其实早有心理准备了,递交辞呈不是小事,一层层往上递,最后肯定得递到陆依然他爸手里,但他没想到这么快。陆依然也来了,坐在旁边,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陈婧眉头紧锁,不赞同地朝陈昂摇了摇头。

    陈正德屈起两指重重地敲了敲桌面,简直跟训下属没两样,说道:“怎么回事?”

    陈昂连外套也没来得及脱下,站在全家人面前,平淡地说道:“就这么回事,不想干了。”

    “什么叫不想干了?”陈正德的音量可以称得上是咆哮了,“胡闹!”

    贺婉被吓到似的连忙站起来,去拉陈昂,小声劝道:“你说什么呢,乱来,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依然,你也劝两句呀,哎呀,这是怎么回事。”

    陆依然压根不想掺和,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陈昂直接打断她:“不用她劝,我们没在一块儿过。”

    仿佛平地一声惊雷,把在场所有人都炸着了,连在暴怒边缘的陈正德也被炸得反应不过来:“什么?是你陆叔叔直接把辞呈给我的,不是依然说的,你别在这里借题发挥……”

    陈昂提高音量:“我们是装的,我喜欢男的。”

    如果说刚才那一句是平地一声雷,现在这句可谓是核爆炸了。陈家的客厅里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精彩极了。陈家夫妇一脸难以置信,仿佛陈昂说的是外星语言,陈婧像被针扎到似的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陆依然脸上的表情至为复杂,不赞同、同情、疑惑,还有一点极微小的羡慕。

    贺婉拉了拉陆依然,仿佛想要听到她站出来否认。

    “这、这怎么可能,小昂,你、你从来没有,我都不知道……”

    陈昂:“妈,对不起。但你有太多东西不知道了,你不知道我从小就不喜欢航模,即使你买了一柜子我也不喜欢,你也不知道姐根本和周成安没有感情,你也不知道我根本不喜欢现在的工作,或许你都知道,你只是不在意。”

    贺婉像被无形的箭射中,颤抖了一下身子,退后两步,跌坐在沙发上。陈婧猛地拽了陈昂一把,厉声道:“别说了——”

    一直沉默的陈正德突然抄起手边的玻璃烟灰缸,朝陈昂摔过去,陈婧尖叫着要拉开陈昂,距离太近了没躲过,陈昂被砸中额角,一阵眩晕,往后退了两步,手在身后撑住立柜,额头上一阵麻木,伸手去摸,满手都是血。

    玻璃烟灰缸在地上碎了。

    陈婧大吼道:“你疯了吗!你要砸死他!走,小昂,姐姐带你上医院去……”

    耳边一片嘈杂,痛觉来得晚了一步,但来势汹汹,陈昂觉得额角都要裂开了,痛得根本没法思考,只能踉踉跄跄地被陈婧扶着出门去,坐进车后座,陈婧拿自己的围巾,死死地摁在伤口上。

    陆依然也跟着出来了,坐在驾驶座上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