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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亭:“钱不多,备着不时之需,你拿着不用也行,等你回来的时候,再原封不动地还给我。”

    徐蘅这才收了,低头看着鞋子尖,真心实意地说道:“姐,谢谢你。”

    张亭是真心把他当做弟弟,替他按了电梯,说道:“我已经挑好地方了,很热闹的地方,十五楼,做工作室正好。你好好学,回来就可以帮我。”

    电梯来了,徐蘅伸手抱了抱张亭,回家去。

    最近这段时间一直断断续续地下雪,徐蘅出去的时候正好停雪,地面覆盖了薄薄的一层,踩上去的时候吱吱响,路上基本没人,大家都在家里过年,只有偶尔几个穿着新衣服的孩子在路上跑来跑去,玩那种简易的小炮仗,小小的一粒,扔在地上“啪”一声响,惊得停在路边的车时不时响起警报,小孩子就大笑着跑走。

    徐蘅裹着红围巾,溜达着回家,站在自家楼下发了会儿呆,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不知道是谁这大半夜的还开车出门,抬眼望去只看到个车屁股。

    徐蘅有些魂不守舍地开门上楼,最近这段时间,他都在断断续续地收拾行李,准备之后退租,家里乱糟糟的,敞开的大行李箱就放在客厅正中央。他懒得开灯,把门关上后就摸着黑回房,黑暗中踩到了地上一个什么东西,差点摔倒,手扶在电视柜上,碰到了什么东西,“哐啷”一声响。

    徐蘅心里一慌,忙伸手去扶,把差一点就要摔落到地上的玻璃绣球花扶稳,去开灯。

    幸好,永不枯萎却又脆弱得一碰就会碎的玻璃花还完好如初,在灯光下,每一片花瓣都闪着莹润的光,好像有很多天上落下来的星星藏在里面。

    徐蘅盯着花看了很久,吸了吸鼻子,找来一个大小合适的盒子,找来一件掉色松垮的旧毛衣,剪碎了垫在里面,将这朵玻璃花稳稳当当地放进去,填得一点空隙都没有,打碎的风险降到最低,盒子盖上,放在行李箱里。

    他打开手机看了下,东京的温度和这里差不多,也在下雪。

    陈昂的年过得很糟心,吃年夜饭那一晚,贺婉做主将陆依然也一起叫了过来,仿佛是对陈昂生日没有在家里过,连电话也没有接的报复。

    饭桌上的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差,周成安和陈婧一句话也不讲,甚至连眼神也不交流,吃饭的过程中,周成安不小心把一根筷子落在了地上,就落在陈婧的脚边,陈婧连眼睛也不抬一下,甚至在周成安说了句“脚让一下”之后也一动不动。

    陈昂已经惫懒得连应付的笑容也露不出,陆依然也识相地不去多说话,陈正德向来是食不言寝不语的老式做派,饭桌上只有贺婉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最近天气冷,花园里的好些花都蔫儿了,还有诸如此类的不痛不痒的话题,以一种让人恼火的若无其事,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但这样的“和平”只维持到了饭后一小时。

    当周成安一次又一次在陈婧的横眉冷眼之下吃瘪的时候,他试图在一直以来保持着妻弟的恭顺礼貌的陈昂那里寻找成就感,颐指气使地让陈昂帮他递一下电视遥控器,陈昂只当他在放屁,毫无表示。

    周成安觉得自己面子不保,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讽刺着陈昂那“见不得人的小秘密”,陆依然有些不安地在沙发上挪了挪,试图转移话题,就在陈婧要开口打断的时候,陈昂直接站起来抓住周成安的衣领,一拳把他锤到了地板上,“哐啷”一声带碎了插着桃花的大立花瓶。

    就在大家都反应不过来的时候,陈昂又把发懵的周成安从地板上拎起来,又是一拳头下去。

    贺婉大声尖叫着:“住手!陈昂!住手——”

    陈婧装作拉架的样子,直接一脚踩在了周成安的手指上,虽然只穿着毛茸茸的室内拖鞋,但还是痛得周成安大叫一声。

    在陈正德暴怒的大声呵斥下,陈昂直接转身从家里出去了,踩着地上的桃花枝,花瓣铺了一地,连挂在衣帽架上的大衣也没有拿,“砰”声将门摔上,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冻得一激灵,额角的青筋依旧激动得突突直跳。

    陈昂坐在车上好一会儿才觉得通身暖了回来,打着方向盘开在只有寥寥几辆车的路上。

    没有徐蘅之后,生活还是照原样进行,像一桌没有一点差错的精致的菜,看着仍旧热气腾腾色泽诱人,只有吃起来的人——陈昂自己,才知道索然无味,像没有了盐。

    他把车停在了徐蘅家楼下不远处,支着手肘撑着脸透过车窗往外看,不知道看了多久寂寂无人的街道,才看到徐蘅慢悠悠地走在铺着薄雪的街道上,走走停停,时不时发呆出神,像个迷路的孩子。

    他只是克制地看了一会儿,心里想了很多,然后就开车走了,从后视镜里,他看到徐蘅仿佛往他这边张望了一眼。

    陈昂无事的时候总是会看着徐蘅送给他的日历出神,每过完一天,他就郑重其事地在日历的小格子上打一个小勾,日子仿佛就变成了这一个一个勾,他从来没有觉得矛盾过,既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又希望时间过得飞快,看一下徐蘅到底给他写了什么。

    第39章

    一个月还没走到尽头,陈昂要出差了。其实也不是非他去不可,到北边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小城市查税收违法的案件,繁琐无聊但又非去不可,大家都不愿意去,来来回回,自然落到了资历最浅的陈昂头上。

    “哎,年轻就是好啊,不像我们,老胳膊老腿还拖家带口的,我要是去了,我老公一个人带孩子我太不放心了。”

    “是啊,不过小陈工作也不要太过拼命哦,要是拍拖的时间都没有就惨了。”

    “哎呀你说什么呢,小陈这么优秀,不愁,女生从这里排到省局去。”

    “小陈,陆局的女儿跟你认识吧,上回见你们一块儿说话呢。”

    喋喋不休。

    要是平时,陈昂笑笑也就过去了,说不得还凑几句俏皮话,办公室洋溢着老阿姨老叔叔们调侃又不失慈爱的笑,一片祥和。只是今日的陈昂分外觉得这样的氛围机械而虚假,笑不是真的笑,关心也不是真的关心,他仿佛抽离出了当下,冷眼旁观着自己游移于卷宗和电脑之间。

    北方的工业城市,天灰蒙蒙,连冷风都格外呛人,路上薄薄的积雪被踩得脏兮兮的,往来人行色匆匆。当地税务稽查局殷勤地安排接风,陈昂完全没有了虚与委蛇的兴致,假称身体不舒服,连着喝了三杯,直接到了下榻的小宾馆,房间里有股挥之不去的呛人烟味。

    陈昂和衣而睡,躺在床上,一只手手支着拿着手机,像之前的好多次一样,点进了和徐蘅的微信聊天界面,一直往上翻,翻到最顶上,再一点点地往下看,看到最底下,又点进了徐蘅的朋友圈。

    徐蘅更朋友圈的频率本就不高,加之他已经从原来的化妆工作室辞职了,直播也停了好一段时间,朋友圈就更没有什么可发的。

    陈昂无意识地一直上拉刷新,却刷不出来新内容。

    他是空腹喝的酒,一阵阵的晕,眼皮上下打架,手一松,手机滑落下来。下意识闭上了眼睛,预料的疼痛却没由来,手机却没有砸到脸上,只是落在了脸侧,在松软的床垫上弹了弹。

    怅然若失。

    陈昂第二天起得很早,跟着带路的人七拐八弯地去了工厂林立的市郊,查上游开票企业,看生产规模,查账本收支,对发票领用数额,给法人和财务做笔录。流程很清晰,一点意外都没有出现,陈昂几乎是机械地完成着一步又一步,头昏脑涨。

    如此天天地重复这样的工序,该收集的资料都整理好了,陈昂启程回去的前一晚,当地陪同协助的人说什么都不让陈昂躲了,饭桌上推杯换盏,酒不是什么好酒,菜也不是什么好菜——不敢铺张,只是热闹却半分不减,称兄道弟,从上个月有企业放狗咬人烧账本说到前天儿媳妇生了二胎,是个大胖小子。

    陈昂根本没有放心思在饭桌上,不知不觉就被灌了几杯,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他撑着椅背站起来,走到饭馆外面,吹着冷风,点了根烟,抖了抖烟灰,摁开手机的一系列动作好像已经成了输入的程序,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又一次点开了徐蘅朋友圈,无意识地上拉松开刷新。

    这一次却有新内容。

    没有配任何一个字,只是一张图片,一张机票,关键信息打了马赛克,但目的地清清楚楚地写着东京,仔细辨认着时间,马上就要起飞了。

    “哎,这位先生,劳驾别堵着门口啊,旁边让让成吗。”

    陈昂退到旁边,喃喃地说道:“不好意思……”

    到了散场的时候,饭桌腿边堆了好几个空了的酒瓶,陈昂也忘了自己喝了多少,走起路来直发飘,臂弯里搭着厚羊绒大衣,自己摸着墙回房间去,皮鞋踢在门边。

    他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坐在被烟头烫出好几个洞的地毯上,脑袋也发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砰砰砰——”

    敲门声。

    “小陈啊!没、没睡吧,咱们再、再喝!谁、谁先趴下谁——”

    隔着门,发着酒疯的同事被酒店的工作人员劝走了,嚷嚷的声音越来越远,一切重归寂静,摆在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滴答滴答响。

    陈昂突然踉跄着站起来,粗暴地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把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东西一股脑全部翻倒出来,东西落了一地。他把每一个裤兜和衣兜都掏了一遍,衬衫西裤被揉得皱巴巴,洗漱用品也滚得到处都是。

    找不到。

    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那张小小的名片。

    那天何岸嬉笑着将名片递给他,他随意地揣进兜里,然后再也没去想过。

    怎么可能找到。

    陈昂飘走的理智突然回笼,他颓然地靠坐在床边,看着满地狼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捂住嘴,踩着满地乱七八糟的东西冲到厕所去,对着马桶将刚才吃的喝的全部吐了个干净。

    床头柜的钟“滴——”一声长鸣,一个月的最后一天的最后一秒也过完了。

    陈昂扶着洗手池站起来,等那阵晕劲儿过去了,漱口洗手,嘴巴里一阵发苦。

    徐蘅送给他的日历本被放在行李箱的小夹层里,他甚至还买了个塑料封皮给包上了,生怕弄脏弄皱。他几乎是认真到执拗地在散落一地的东西里东翻西找出一支签字笔,在这一个月的最后一个空白的格子上打了个小钩。

    然后他翻到背面,把那张挡住的小纸片掀开,放到旁边,显露出了徐蘅的字迹,认认真真地写了一大段。

    徐蘅的字不算好看,但他写的很认真,小学生似的一笔一划。

    “新年刚过不久,祝你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胜意。如果你遵照我们的约定,一个月过完之后再打开,那么这个时候我应该在去往东京的飞机上。我有些害怕,但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独自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我会很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但我又有一点不好。

    今天上日文课,老师给我们欣赏了松尾芭蕉的俳句,我稍微改了一下,读给你听。

    ‘与君之别蛤蚌分离我行迟迟冬亦逝’。”

    等陈昂回到南方时,发现街头的洋紫荆开了不少。

    春天快回来了。

    第40章

    二月的东京,还迟迟没有春的气息。

    徐蘅就像一条突然从缸里被捞出来扔进大海里的鱼,晕头转向,不知所措。他的日文在补习班里算学得不错的了,但无论如何也算不上精通,加之学的时间不长,和人沟通起来总是慢了半拍,接收信息的速度也慢了半拍。

    东京的节奏很快,每天每时每刻都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连过个马路都像非洲大草原上的动物大迁徙,这慢下来的半拍就足以让他脱节。

    徐蘅参加的进修集训在东京的一个大学里租了场地,接下来每天都在那里上课。因为租金的原因,他的住处离上课的地点不算近,每天要坐半小时的电车来回。他的化妆技术都是野路子,没有系统学习过,每天上课都有巨大的知识量,还有语言的隔阂,听不懂的时候他就只能尽量记,等回家之后再慢慢查,一点点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