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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我……”徐耘安磕磕巴巴说不出半句话,手紧紧拽着裤子。

    话没说完,霍长隽就点了下头。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世上有些事情是费尽心思也掩饰不了的。爱一个人,即使不能从嘴里说出来,也会从眼神里蹦出来。

    霍长隽转身准备去扔垃圾,徐耘安全身如坠冰窖,仿佛有什么正在逐渐抽离自己。他下意识一把拉住了霍长隽衣袖,开口喊了声“师哥”才发现自己声音哑得不成样。

    霍长隽也没有继续动作,背对着他,看不清此刻的表情。

    厌恶?抑或是为难?

    徐耘安认命般低头,如果现在再不说,以后就不会有机会了。

    “很恶心对吧,被一个男人惦记了这么多年。我喜欢你,是男女间的那种喜欢,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徐耘安咽下喉间的哽咽声,声音越发无法自已地颤抖,“我没法控制我自己,想靠近你想得快疯了,一靠近你就会得意忘形,想要更多更久。对不起,我……”

    说出了长久以来隐秘的愿望之后,徐耘安仿佛花光了所有力气,脱力般松手,着陆的地方触感陌生,带着凉意。那是霍长隽的掌心,他转身握住了徐耘安的手。

    “可以的。”

    可以什么?徐耘安满脸迷蒙。

    霍长隽用力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你喜欢我,是男女间的那种喜欢。我们可以在一起。”

    徐耘安愣在原地,等一字一字细细解读完霍长隽这句话,确认无误后用手臂挡住眼睛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把泪意给生生忍了下来,然后伸出手用力环抱霍长隽,把通红的双眼埋在他肩头。一股熟悉的柠檬味钻进鼻子里,脚踏浮云如坠梦中,徐耘安需要用力扒拉着霍长隽的后背才寻得一丝凭借。

    确认这次终于不不是梦。

    霍长隽确认了这个怀抱的温度,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抱住,听到徐耘安在怀里轻声说:“谢谢,谢谢你。”

    林冬怡今天一大早晕倒在小区花园里,被急救车送到医院去抢救,医生初步检查,怀疑她患癌且情况不容乐观。可霍怀进得知后无动于衷,还提醒林冬怡尽早签好离婚协议书。

    林冬怡哀莫大于心死,当即签字彻底断了这段婚姻。

    二十三年的婚姻,到头来一纸空白。

    医院门外,霍长隽远远瞧见霍怀进抱着那一岁女娃,跟另一个女人温馨和美的场景。

    真可笑,霍怀进都熬了二十三年了,连这么点时间都等不了了。

    谢谢?徐耘安该谢他霍长隽什么?

    徐耘安满心想的是美梦成真,而他抱着的霍长隽却是一念之差应下了这段感情,甚至没能很坚定地选择他一次。他甚至理不清自己对徐耘安存了份什么样的心思,就草率接过了徐耘安积聚了四年,比谁都要认真而郑重的感情。

    霍长隽此刻的思绪万千理不清,一时寂寞脆弱促使他随便抓个人靠一下,就像大海浮沉中抓住一根浮木,不是徐耘安这根浮木就可能是别的,不过是徐耘安恰巧在这个时刻出现罢了。或许还有别的幼稚想法,比如报复霍怀进。

    霍怀进虽然不在乎林冬怡,但他一直对独子霍长隽给予厚望,父子感情向来深厚。霍长隽曾经以看着宽厚温柔、聪明能干的父亲为成长路上的榜样。当初选择音乐的道路时,林冬怡曾有异议,霍怀进却是无条件支持和鼓励霍长隽。

    爱之深,恨之切。曾经最憧憬的偶像如今最让他失望的,哪怕霍怀进事后再怎么修复关系,霍长隽始终跨不过心里那道坎,原谅父亲意味着背叛更弱势的母亲,于是,最亲密的父子也是渐行渐远渐无书。

    现在,霍怀进连最后一丁点温情都不愿意施舍给发妻林冬怡,霍长隽也不会让这所谓的父亲好过。

    霍长隽自然没想到,他拿徐耘安对他拼了命的真心当成跟父亲怄气的武器又或者是随便依靠的浮木,最后刺伤的却是他自己,以及他后知后觉才意识到爱着的徐耘安。

    第三十三章 无法坦诚相对

    那天在医院门前糊里糊涂确立了关系,两人的生活却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平日里,徐耘安上课、画画,偶尔给应届艺考生或小孩子上美术课,霍长隽则是在城市另一边上课、打篮球或者乐队训练。

    周六日得空了,徐耘安旧搭乘地铁二号线转四号线,花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去找霍长隽,只是终于不需要再想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跟往常一样,他们在图书馆看书,徐耘安在一边安静看霍长隽乐队训练或者打篮球,完了就一起吃饭,霍长隽偶尔会送他到地铁口。

    他们不存在什么庆祝在一起多少天纪念日,没一起看过一场电影或者音乐会,也不会煲好几个小时的电话粥还不舍得撒手。

    唯一变化是,他们会有肌肤之亲。可即使身体贴得最近的时候,徐耘安始终觉得差了点什么。霍长隽很少认真地接吻或拥抱,一有旁人就会松开偶尔会牵着他的手,大多数时候草草润滑几下就直接上,徐耘安几乎没从中得到过什么快感,但他既是再痛也尽量忍着。因为霍长隽难得来他的小公寓里,哪怕从不过夜,他也希望这间房子多储存点霍长隽的气息,好让他度过没有霍长隽的每一个白天黑夜。

    霍长隽和方霓关系很好,徐耘安去看训练碰到过好几次方霓当众跟他勾肩搭背,可他不敢问俩人什么关系。倒是有一次,方霓当着所有乐队成员的面问起他们俩算什么关系,脸色不虞语气不善。

    霍长隽注意到动静,意味不明的视线投向这边,但没有任何行动。徐耘安与他对视了几秒,辨不清他的情绪,当下没来由觉得委屈。

    他反问:“那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方霓显然很不满:“这你管得着?”

    徐耘安咬着牙后跟一字一顿:“那我跟他的你也管不着。”

    方霓愣了愣,竖眉冷脸怒道:“你……”

    “方霓,这里改了歌词,过来看看。”霍长隽打断,方霓睨眼看了看徐耘安,走过去接了修改好的乐谱,没再说什么。

    霍长隽走到他身边,沉声说:“别闹,方霓最近状态不对,你忍耐一下。”

    徐耘安皱起鼻子深呼吸一下,假装平静地点点头,借口去了趟厕所洗把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真不应该啊,怎么就没忍住?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快,做了让霍长隽难堪的事情。

    徐耘安比谁都清楚自己需要霍长隽的陪伴,心想着霍长隽能接受他就已经很好了。人前霍长隽从未坦白过他们俩的关系,私下里也没说过一次“喜欢”。这种从未被坚定选择过的感觉让他不敢太放肆,什么都藏着捏着忍着,给什么他都尽量承受。

    他就是这样患得患失着,又很没出息地甘之如饴着。

    越是相处,徐耘安越是清楚,霍长隽是一个关着门的冰箱,外在发烫,内里冰凉。他从来善待身边人,给予有分寸的温柔体贴,让受到关照的旁人以为跟他很熟络,而真正的他却始终跟外界隔着一层厚重滚烫的铁皮外壳。

    当他们还是朋友时,霍长隽用对所有人的统一标准待他好,徐耘安错误将摸得着的外在等同于霍长隽的本质。现在成了理应比朋友更亲密的恋人,霍长隽给了他一个开门试炼的机会,徐耘安才真正触及了内里的冷淡,以往的滚烫不过是霍长隽愿意、故意给他看到的。

    这是一个剥洋葱的过程,徐耘安在撕掉霍长隽的层层外皮,免不了被刺激得眼酸,然而他笃信,迟早会看到霍长隽的心。

    霍长隽渐渐不再主动挑起各种有趣的话题,独处时总有做不完的事情,想说就说,不想说可以整天不言不语。好静的徐耘安倒成了那个主动说话的人,每天主动跟他分享今日趣闻,态度端正积极得像是给老师交日记的小学生。霍长隽不大会做饭,除了饭堂、聚餐就是泡面,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徐耘安拿出当年学画种花的专注态度,经常在厨房里对着食谱捣腾,小半年工夫厨艺就进步神速。

    思绪翻涌,徐耘安越想越不得劲,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他忍耐度不够,还是他想要的太多。他从厕所出来后,在安全通道的楼梯上坐下来,从兜里掏出一包没开封的香烟点着,吞吐了好几口。他不是个有烟瘾的人,只有在烦躁时才会偷偷抽上一两口,刺激一下神经系统,让自己慢慢缓过来。

    这牌子的香烟味道很好,让他想起了霍长隽的吻,残余着温存的气息。

    抽烟对嗓子不好,霍长隽只有在酣畅的性 事后或者熬夜才会抽上一根。徐耘安不是在一旁吸二手烟就是被他强吻度一口烟,久而久之就习惯了这个味道。

    一根烟过后,他往自己身上喷洒点清新剂去味儿,在门外等霍长隽训练结束。

    当晚,一场单方面的鱼水欢愉过后,徐耘安慢慢挪去洗手间简单清理了下,然后开始给霍长隽做饭。

    今天霍长隽心情不佳,力度比平时要猛,完事后徐耘安瘫在床上快半个小时才喘过气来。他腰以下的部分虚弱使不上劲儿,只能靠在洗手池边上发力,切菜的手微颤不已,一时分神就在手上切出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溢出疼得他一激灵,刀甩在地上哐啷一声。

    刚洗澡出来的霍长隽瞧见,徐耘安马上把手藏在背后,边笑着说“没事”,边打开水龙头冲洗伤口,突然喷洒而出的冷水扎得他禁不住“嘶嘶”地喘气。

    霍长隽眉头皱成一团,上前翻过他的手查看。这一道刀痕划得又深又长,连跨了两处指关节,鲜血还止不住地往外流。

    “这点伤口小问题,涂点药贴个创可贴就好。”徐耘安觉得这场景有点触目惊心,于是抽出手指,走到茶几底下的柜子里单手翻出药箱。结果一滑手,整个药箱摔在地上,里面的药全倒出来。

    “别动,我来。”霍长隽将他按在沙发上,从散乱的药里找出包扎伤口用的材料。

    酒精刺得伤口又辣又痛,徐耘安几度条件反射般抽手,霍长隽拉回来,低着头给他专心蘸上药水:“别动,很快就好了。”徐耘安像是被点了穴,之后再疼也强忍住。

    包扎过程中,霍长隽鲜有地认真看徐耘安的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添了好几道新疤旧痕。

    “手怎么回事?”

    才发现……这些疤痕都添了好一段时间了。

    徐耘安闷闷地说:“削铅笔时候不小心弄伤的。”

    霍长隽端详了他好一会儿,徐耘安被他那双漆黑眼眸中捉摸不透的深沉弄得心虚,半晌又强调:“真的是削铅笔弄伤的。”

    “其实随便做点就好,比如泡面之类的,没必要认真学煮菜。”霍长隽低头绑好纱布,自顾自说。这些疤痕一看就知道是新近的,徐耘安学画画这么多年,怎么到现在才削铅笔弄伤了手。

    徐耘安垂眼:“泡面不健康,你胃不好不能经常吃。”

    “你平时学业也重,还要兼职之类的,没必要对我花这么多心思,”霍长隽微不可察地叹气,起身穿好外套,到玄关处穿鞋,临走时补充道,“你自己吃吧,我快比赛了,要抓紧时间加练。”

    徐耘安上前给他递书包,看他转身的瞬间眼神失焦,心里被抽走全部似的空荡荡的。

    这种转身,这种背影他看过很多次。霍长隽一直是这样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霍长隽的若即若离算是性格使然,还是不喜欢?他从未说过喜欢,但又答应在一起,图的是什么?这些念头一旦冒出苗头,就会越长越郁郁葱葱,直到长成参天大树刺穿徐耘安的心,透过他的嘴吐露。

    比如现在,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拉住霍长隽的衣角,霍长隽转身静静等着他说话。

    “师哥,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答应我告白?”

    问题掷出落地无声,徐耘安抬头望他,眼前这个人跟他最初爱的那个少年有些不同了,这张脸笑容少了许多,线条愈加凌厉冷峻。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个人离自己近得触手可及,却又很远很远。

    “我也就随口问问,我是最近休息不太好,才疑神疑鬼患得患失的。师哥,对不起啊,”等不到回答,徐耘安苦笑,又开始害怕自己说了不合时宜的话,连忙解释说,“你训练前记得喝点热的粥暖胃,宵夜别吃太油腻和辛辣的,还有……”

    霍长隽抱住他,亲了亲他的耳畔:“嗯,我知道了。”

    徐耘安晃神没来得及回抱住,霍长隽就匆匆结束了这个拥抱,单肩背起书包离开。

    临睡前,他收到霍长隽的短信,跟他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