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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导主任要求见家长,最先等到的是风风火火赶来的刘慧兰。那时候刘慧兰大概还没迎来彻底把她收服的二胎,脾气被捣蛋的霍长新折腾得暴躁异常,见面就赏了霍长新一个酸辣的拧耳朵,然后打发他滚一边,先给教导主任赔礼,又在楼梯口跟霍长隽苦口婆心谈了半个钟。

    徐耘安不禁想起小时候,每次放学都会见到有家长跟他的小同学又亲又抱,也有家长拧耳朵骂孩子捣蛋调皮的。他才知道,原来父母跟孩子之间还能这般亲近自在。

    他家不是这样的。

    他很早就没了妈妈,父亲徐初沉默寡言专于创作,整天板着张冷脸,徐耘安极少有跟他说得上话的时候。继母娟姨对他很客气,衣食住行上从没有任何疏忽。她会恨铁不成钢骂调皮的妹妹,却总对他笑脸相迎,管他饱暖却不理悲欢。

    徐耘安只能时不时到照片里找自己的妈妈,照片里那个陌生女人笑得比二月春花还灿烂,但是没法给他一个暖意洋洋的拥抱。

    等刘慧兰开导完霍长隽,折回来向老邓了解霍长新最近的学习情况,徐耘安的继母娟姨才姗姗来迟。

    教导主任对徐耘安这种乖孩子很宽容,娟姨很快处理好,回头没对等在办公室门外的徐耘安多问一句逃课的,脸上毫无责备之色,只问他生活费够不够。

    徐耘安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爸爸呢?”

    他知道徐初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起了想问的冲动。

    娟姨尴尬地笑笑:“你爸他忙着呢,就没来了。”

    徐耘安心中的沮丧积聚到了一个顶点,突然问:“他是不是觉得没必要管我?”

    娟姨没料到平时不吭一声的徐耘安会问这种问题,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恍惚间才悟到面前这个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

    她极力解释:“也是因为你乖,所以才没怎么管的,耘安你别想太多。”

    “那我现在不乖了,他也不想来管管我吗?”语气里十足的委屈。

    这下娟姨彻底没声了。

    沉默久得足够徐耘安找到答案,他向娟姨微微颔首:“我知道了,谢谢阿姨辛苦跑一趟。回去的路上小心。”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对家人失望了。

    去老邓办公室的路上,徐耘安碰见了趴在围栏处仰天看的霍长隽,一只手打着石膏,宽松的校服被风吹得鼓胀,偶尔翻起时能窥见无半点赘肉的侧腰。他不擅长交际,远远看到的时候就开始想怎么主动打招呼。

    最后是霍长隽把他喊住的,说:“二婶还在跟邓老师聊,你再等等。”

    徐耘安点头,顺势说了句“谢谢”。

    霍长隽不习惯让场面冷下来,总觉得有义务找点话题聊聊。他瞧着办公室里跟蔫了的茄子没两样的堂弟,笑着说:“刚刚你妈妈没把你怎样吧?小新可惨了,这会儿是二婶动手,晚上回家铁定是二叔动嘴,他们男女混双有够他受的。”

    徐耘安平静地回答:“我没有妈妈,她是继母,她只会骂我妹妹,不会骂我的。”

    霍长隽没想自己随便挑起话题就挑到最沉重的那个,暗自感叹失策,道了声“抱歉”。

    徐耘安不怎么在意,看了眼办公室内,霍长新正在承受老邓和刘慧兰的双重训话中,哭丧着脸连声喊“我错了我错了”,不禁嘀咕了句:“其实,我偶尔也挺想被我爸揍一下。惹了事揍我,说明我也不是可有可无的。”

    徐耘安自言自语惯了,也没指望霍长隽给答复。不料他却低声安慰:“没关系,以后会有新的家人。”

    他们认识不过一个下午,霍长隽没觉得他们的关系能亲近到谈论家事,可徐耘安毫无波澜的脸上此刻堆满了失落和沮丧,直直戳中了他的心肺。他能理解那份对本该是温暖港湾的家庭失望的心情,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但发现真相后失落而不得不接受的感觉却是雷同的。

    第一次撞见霍怀进跟别的女人亲热,还在读小学二年级的霍长隽独自纠结了好几天,终于鼓起勇气向最敬爱的父亲求证。霍怀进不好否认,但他糊弄道:“爸爸以后不会再犯这类错误,爸爸最爱你和妈妈了。”

    霍长隽当时年纪小信了这胡话,还当了帮凶替他瞒过林冬怡

    “我还是不是个好孩子,我应该相信爸爸的,可我又欺骗了妈妈。”

    他瞧着玻璃窗上折射出的自己喃喃自语,眼里满是失落,对自己的,对霍怀进的。

    就像此刻在他眼前的徐耘安。

    “家人还会有新的?”

    “当然,结了婚谈了恋爱,伴侣孩子都是你新的家人,又或者养什么猫猫狗狗也行,又不是有血缘的才叫家人。如果旧的让你失望了,那就去找新的,总会找到合适你的。”霍长隽说完后对徐耘安露出安抚的笑容。

    比如现在,霍长隽觉得他家的盖饭比霍怀进来得可信多了。

    新的家人……倒是个挺新鲜的概念。

    徐耘安被三月的蓝天亮得睁不开眼,负面情绪在心里撩起的褶皱似乎被一点点抚平,开始乱想自己新的家人此刻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晚安”(wanan)是“我爱你爱你”的首字母拼音缩写,确实是很老的梗了。

    第十三章 同情心

    那次不抱不相识之后,徐耘安挖空心思,想到每天给霍长隽送盆栽和小卡片,打饭送水以示感激。

    徐耘安没怎么受过旁人恩惠,做起报恩这种事情来免不了笨拙不安,礼物还没送出去就设想过千百遍被拒的窘迫。他怀着忐忑的心,每次偷偷摸摸把东西搁在靠窗边的同学桌上就立马溜号,走廊上十几米之外一撞见霍长隽就赶忙掉头,活像白日见鬼。

    旁边有同学问:“师弟做了啥亏心事?还是你欺负人家了?”

    霍长隽望着徐耘安逃窜的背影直郁闷:“我也想知道。”明明为了救他左手臂骨折,他那天还巴巴地感谢不停,怎么这些天一边送饭送水送盆栽,一边见面却连招呼也不打就逃?

    乐队训练时,霍长隽手受伤在旁边歇着,同班兼同乐队的邱陌调侃:“可能怕你把花给退回去呗,我看该不是追你吧。他看着就像那啥啥的,阿隽,你魅力无极限啊。”

    霍长隽不解:“哪啥啥?”

    邱陌诡异一笑:“就喜欢男人呗,之前咱们在校元旦晚会上演出,不就有个小男生到后台给你告白吗?”

    “如果真的对你有意思,你会接受吗?”方霓状似不经意地问,眼神却紧盯着他。

    霍长隽想到了初见时徐耘安眨巴着眼看他半天不说一句话的样子,无所谓地笑了笑:“你们想什么呢?我帮过他,他想表达一下谢意而已,可能就是……人有点内向腼腆吧。”

    “也有可能,不过……”邱陌话还没完,“那师弟看着白白净净,高高瘦瘦,小模样清秀得很,听他班里人说,平时话都不多一句的,很文静乖巧的一个人。阿隽你之前谈的几个女孩不都这类型的吗?你不也没试过男孩,要真的喜欢你,可以试试看哦。”

    “他妈的够了没,你一句我一句的,今天还练不练!”霍长隽还没反应,主唱的方霓就先发火打断。

    邱陌没敢惹这脾气跟鞭炮没差的姑奶奶,马上识相噤声。

    虽然邱陌那纯属胡说八道,但霍长隽没来由地顺着阿默的话想开去。他并不排斥男人,徐耘安的模样也确实是他喜欢的那一类,白白糯糯的又干净,发展成那种关系似乎没什么不可的。反正他过往的几段无疾而终的恋情基本是用肾和脑来谈的,对眼了就随便处处看,开始、发展和结局都一如他所料,也没想天长地久细水长流的,只是恰好需要了而身边就有这么个人罢了,可阅人的直觉告诉他徐耘安这类人又估计得走心。

    这类人霍长隽最不想惹,惹下了就是一笔还不清的感情债,他欠林冬怡的就够多了,不想欠外人的。

    于是,等徐耘安再一次送完就打算溜之大吉时,霍长隽果断揪住他的后衣领,那时候徐耘安还没长到一米八,跟霍长隽有半个头的身高差,提溜起来就像抓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拒绝的话刚到唇边,可见着真人了又怎么都挤不出来,最后说出口的是:“你送的多肉都挺好看,谢谢了。”

    徐耘安悬挂的一颗心就这么被霍长隽稳稳接住了,他微微扬起嘴角“嗯”了一声,抿了抿嘴露出小酒窝,低声说了句“你喜欢就好”后就逃走。那姿态跟乍到家中害羞却藏不住各种小动作的盖饭有几分神似。

    霍长隽禁不住笑了。

    再看看卡片上写的,清一色祝他身体安康之类的体己话。徐耘安不过是正正经经地表个谢意,只是表达得很笨拙才让旁人觉得行事可疑,也难为他掏空心思想出这种追求撩骚才用的方式。

    要真拒绝了他,估计会当场哭鼻子吧,又或者像盖饭那样自己窝在一边生闷气。这蓦然跳进脑海里的想法很有画面感,霍长隽为自己的脑洞所折服,他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霍长隽猜他可能也就送个一周就算了,没想徐耘安还天天送,要真拿出这股劲儿去天天向神灵供奉,估计天地都会为之一动。结果不出一个月,霍长隽的课室座位和宿舍小阳台就摆满了各种小盆栽。

    他看着直发愁,最终不得不开口拒绝徐耘安。

    不出意料,徐耘安慌乱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该说什么话才好。

    他想得乱七八糟,比如我是不是被讨厌了,比如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了。

    “嗯?怎么不说话了?”

    霍长隽低头凑近,试图找到徐耘安的眼睛与之对视:“怎么了?徐耘安,想要什么就说出来。”

    徐耘安受到了莫大鼓舞,他抬头对上霍长隽那双明亮的黑瞳,问出心底的忧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送这些?”

    我是不是让他不舒服了。徐耘安心里是这样想的。

    霍长隽勾唇一笑,那双眼睛更亮了,那时候他近视还不算严重,除了上课基本不怎么戴眼镜。

    “不啊,我挺喜欢的,挺喜欢的。就是我这里要放不下了,再这样送下去,你怕是要把自家整个花园搬到我这儿了吧。”

    徐耘安怔住,半晌才轻轻点头应答。

    就凭霍长隽这认真看着他眼睛笑意盈盈的模样,把自己家的花园搬到他家,有何不可呢?

    霍长隽的确挺喜欢的,这些多肉饱满小巧,跟盖饭的小爪子的肉球有几分相似,没来由的亲切。可他大约跟种花花草草没什么缘分,小的时候能把耐旱的仙人球给种死,徐耘安送了他二十九盆小盆栽,他住宿的一个多月内就枯倒了一大片,简直惨不忍睹。

    这天体育课上,老师宣布自由活动,他打算去学校里的植物园找赵叔取取经,赵叔没见着,却意外发现了徐耘安的身影。

    徐耘安本来在专心浇水,旁若无人地哼着跑调的小曲儿,被这一声元气满满的“徐耘安”给瞬间吓到,差点儿就把水洒到打招呼的霍长隽身上。赶忙道歉后就不吭声了,场面瞬间再度冷了下来。

    霍长隽穿着松垮垮的深蓝色篮球背心,全渗透着腾腾的热气。还是他最先打破沉默:“在干嘛呢?”

    徐耘安没敢多看,指了指地上一小盆叶子:“在浇水,等下还要种这些。”

    他喜欢花花草草,刚进学校不时就往这边跑,后来申请当志愿者,帮赵叔打理植物园。

    霍长隽疑惑:“这叶子也能种?”

    “嗯嗯,这种栽培方法叫叶插,”徐耘安在这方面颇有经验,话匣子被敲开了,“叶插是一些多肉植物的繁殖方式,有些植物是能在叶子上长出不定芽或者不定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