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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桢卿捂着嘴,整个人剧烈地咳起来,单薄的脊背剧烈的抖动着,整个人几乎是有点撑不住的往毯子里倒。灼痛从喉咙里一直往心肺里滚。
楚西整个人一抖,蹭的站起来:“来人!喊军医!马上!”
他手一伸扶住了桢卿,触及时惊觉桢卿已经瘦了太多。日日相见察觉不出来,肌肤相触时才发现骨骼的触感比过去明显了。其实自楚术徐墨棺木横在院子中至今,他也不怎么好过。只是我怎么一点也没察觉?
徐桢卿这个人,太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了。
军医看毕道:“军师应是得了风寒,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忧思过重,牵动旧疾”顿了顿,问道:“军师小时候可曾得过什么病?”
桢卿微微喘了口气,缓了缓道:“我未足月而生,刚出生不久便大病一场。”
军医不仅拿同情的眼光看了看斜靠在榻上姿容清冷,面色略有憔悴的桢卿,在心里默默叹了声“美人薄命”。
楚西却抓住了别的重点:“你怎么忧思过重,忧思什么了?”
桢卿面色一梗,默默转头:“战事吃紧,难免忧思过重。”
楚西:“尚未如此吃紧。”
桢卿道:“天性如此。我乏了,我要歇息。”
说完就躺下,朝里转了个身。
一时间无数疑窦都漫了出来,但看着桢卿那铺在身后的鸦色长发,突然一切都变得朦胧和琢磨不透起来。
楚西突然觉得烦躁,迈步到帐外吹冷风。
为什么不过十六岁的桢卿有着如此和年纪不合时宜的深沉?这种成熟和不经意间流出的冷淡像一层阴影一样笼罩着楚西。他年纪轻,他体弱,他应该——是被自己照顾的。然而每每碰到事端,他总是主心骨。
楚西突然痛恨起自己年幼时不爱圣贤书来,如果他多看一些兵法,是不是就不需要徐桢卿为他细细筹谋。
西疆的夜色和京城不同,没有了京城的灯火,浓的像化不开的墨。一轮弯月高悬天际,照的渭水波光粼粼,越过河朝对岸看去也是一片黑黝黝的山。
他们的敌人就在对岸。
他们要守护的土地就在脚下。
徐桢卿的风格堪称难缠。西疆军队每每以为自己打赢了,乘胜追击时往往在路上被弓箭手埋伏。又常常在路上就被东打一锤,西打一棒。同时又不与他做长久纠缠,占了上风就跑。
而占下风时,又不乘胜追击。回营地刚松一口气,就得知南朝军又来进攻。军心刚松弛下来就被迫迎战,结果可想而知。
作战时间也毫无规律。一般雨雪天都不行军打仗,结果好几次暴雨楚西都带兵偷袭。以为摸清了套路,逢天气不好就加强禁戒,他又不来了。没过几天,就着艳阳天,楚西又带士兵杀来。
如此一月之久,西疆士兵烦不胜烦。南朝如春蚕食桑叶般慢慢收复了数百里地。再一次追着楚军跑被打了埋伏的拓跋鸢心情烦躁的提着还在滴血的长刀回了营。
他咣当一声把刀丢在地上,利落的卸掉盔甲,硬生生的把披风从脖子上拽下来,一双凤眼阴沉沉的吓人。旁边的士兵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一刀砍死。
“哎呀呀,发这么大的脾气,可是又被牵着鼻子走了。”一个身穿栗色蜀锦皮袄,腰间绑一根墨色卷云纹玉带,长发乌黑,体型挺秀高颀的少年走进来。
少年眯着一双似笑非笑桃花眼,上前就勾着拓跋鸢的脖子讨了个吻。
“司棋,我说过不要往军营跑。”拓跋鸢皱了皱眉头,没什么好气的说。
“我这不是来给你想办法嘛。”司棋撇了撇嘴,从地上捡起那把刀,拿手绢细细的擦拭起来。
“添乱。出去。”
“我有法子把他们的军师弄来。”司棋还是慢条斯里的擦着刀。
拓跋鸢挑了挑眉毛,不以为然的看着他:“说吧。怎么做?”
漂亮的桃花眼调皮的眯了眯:“我安插的探子还没用呢。”
拓跋鸢听毕,笑着走到他身前来,从司棋手里接过长刀。把锋利的刀刃抵在司棋细弱的脖子。
寒气从脚底升起,刀刃逐渐施压,拓跋鸢的笑像凝固在了脸上。司棋捏紧了手:“我没有私兵,我派奴隶去的。没告诉你是怕你生气,鸢,你连我都不信吗?”
拓跋鸢收了刀,温柔的摩挲着司棋的脖子,手指抹去渗出的一丝鲜血。“你真是尽心尽力,去办吧。”
司棋挺直着走出营帐,手心里都是冷汗。
他真的怀疑我。司棋心里一片悲哀。
第16章 暗生
京城。朝廷。
“皇上,今儿西疆又传捷报了。”严世高拿着本奏折。
楚远之淡淡的笑了笑:“楚家确是武将世家,世代忠勇啊,将士们一定对如此神勇的将军倾佩不已。”
严世高从这话里品出三分不是滋味来,心知皇上又起了猜忌之心,不由喜上眉梢,假装毫不在意道:“那拓跋鸢心思狡诈,又一统了西疆的各部落,想必极难对付。楚小将军自抵达关外就没打过胜仗,颇有几分前朝开国良将之风啊。”
眼角瞥见年轻的皇帝果然面色一沉。
严世高便不再说什么,有些事情,说多了反而令人起疑,点到为止即可。
严世高垂下头继续帮皇帝批改奏折。
在楚远之没有看到的角落,小太监严世高眼里,闪着一种坚韧的光。这种光,名为渴望,对权力的渴望。当这种光出现在一个太监身上,一个没有读过四书五经,上过学堂的太监身上时,它就成为了一种危险。
因为一个不像士大夫那样心中有廉耻的人,他往往能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的速度达成目的。
一个士大夫坐上高位,心中想的是达则兼济天下。而严世高,他只愿越爬越高,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对,所有人,那些鄙夷过他的,嘲笑过他的,轻视过他的,所有人。
从御书房出来的严世高挺直了腰板,虽然他是一个太监,不过作为辅助皇帝批注奏折的秉笔太监,就算是二品大员见到他也要礼让三分。
送茶水的宫女经过他的身旁,福了福身,用黄鹂般清脆的声音问了个安。
严世高看着宫女俏丽的脸蛋和窈窕的身姿,突然觉得眼睛发酸,仿佛已经坚不可摧的心也有些酸疼。
若是我的孩子还活着,说不定也是这么俊俏可爱的少女。
他轻轻叹了一声,往宫女手中放了一锭碎银。
谢谢大人!身后宫女惊喜的道谢。严世高看了看似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雕梁画栋,碧瓦朱寰,头也不回的踏着皇宫别致的鹅卵石小路离开了。
朝堂之中。
“启禀皇上。西疆战事即平,应召将军回朝。”一个小官上前说道。
王朗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是严世高门下的门生。
他不做他想,上前一步便道:“西疆战事虽平,但局势尚未稳定,若现在召回将军,恐有变数。”
那小官继续道:“将军拥兵五万,严非将军拥兵仅有其一半,外患即平,如今内乱横生,将军应好好护着京城才是。倒是王尚书虽处朝中,却知边疆局势,我等钦佩。”
这话就是说王朗同楚西勾结了。
王朗霎时惊出一身冷汗。自古以来,文臣武将就忌讳关系过近,尤其是武将在外征战时。
刘成上前一步道:“距西疆收复尚不足月,局势未定,稍加推测就可知。皇上明鉴。”
楚远之神色缓和道:“如此污蔑当朝尚书,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话音一落。士大夫这派都变了脸色。
二十大板,这等处罚太轻!
朝堂之上污蔑将军和尚书谋逆,其罪当诛!皇上仅仅只罚二十大板,充分说明了态度。严党派出无名小辈进言,实为试探,而这试探的结果,可想而知!
楚远之悠悠的说:“将军长久在外,西疆天寒,若是身体抱恙,朕岂不愧对护国大将军在天之灵。”
语毕。
严非便大步上前跪下,大声道:“末将愿代楚将军镇守边疆!”
“善!”楚远之眉目间有赞许之意。“便派严非将军往西疆代楚将军。”
“混账!”楚西砰的把桌子一蹬。气的几乎发狂。
徐桢卿弯腰把信捡起来,打开看。
看毕。对楚西道:“你打算如何?”
楚西一时气愤的什么也听不进去:“严棋是什么东西?他也打得仗?他巡巡城倒还行,把他派来对付拓跋鸢。不出几日我们这仗就白打了!说什么我也不能回去!”
徐桢卿听毕脸色瞬间变了:“你要抗旨不遵?”
楚西:“叫我如何遵?”
徐桢卿:“你若抗旨,严党必然会参你谋逆。届时你又如何自处?”
楚西气急攻心,脱口而出:“你就这般懦弱!把我们幸幸苦苦打回来的城池拱手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