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找了个火锅店一起吃晚饭，姜格说：“今天我发工资我请客，不过我也就请得起这里了。”

    薛译扬笑了笑没说话。

    姜格也不知道什么店好吃，所以他们随便挑了一家连锁店，服务生热情得有点过分，一会儿帮着下虾滑，一会儿又来帮忙调蘸料，弄得姜格都找不到机会说话，好一会儿才有机会说出我们暂时不需要帮忙，服务生带着落寞的小眼神离开了。

    四周嘈杂，这一方天地却是安静的。

    姜格还记得薛译扬不爱吃香菜，于是把手边自己的那一碟酱料推了过去，然后问：“喝酒吗？”

    薛译扬点点头。

    火锅店除了啤酒也没什么别的可以选择，姜格看着薛译扬给他倒酒，刚刚好倒到接近瓶口的位置，连泡沫都没有满出来一丁点。

    姜格先灌了自己一口酒，才开口说：“这几天真的麻烦你了，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找谁帮忙——如果那天不是你来救我，我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那个拐卖团伙也不会这么快落网。”

    薛译扬没有开口说话，反而是先看了姜格一眼，“你说话的方式太客气了。”

    姜格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被他这么一戳，脑袋就缩回壳里去了，“啊”了一声，两个人略有些沉默地吃完了饭。

    姜格只管闷头吃，没注意到桌上的酒大部分都被薛译扬给喝了。

    从火锅店出来，天已经黑了，风一吹让人觉得有些冷。

    “忘了还要开车，我们都喝了酒了，”姜格掏出手机，“要不叫个代驾？还是打车？”

    他还不太熟悉新换的手机，正闷头折腾，薛译扬拉住他的手说：“不用，我带你去个地方。”

    市中心即便是晚上也很热闹，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倒也没人注意到有些奇怪的他们。

    姜格感觉薛译扬似乎是有点喝多了，他能隐约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酒气。

    他们并没有走多远，薛译扬带他到了一个住宅小区门口，正要继续拉着姜格往里面走，姜格却挣扎了一下。

    “这是哪儿？”他问。

    这人不会是喝醉了想要拉他去来一炮吧？

    “你上去之后就知道了。”

    薛译扬还偏偏不肯说清楚。

    两个人在门口拉扯几下，看门的大爷就已经把注意力从报纸上转移到了他们这边。

    姜格看着薛译扬的神情，隐约觉得他似乎像是有些生气。

    气什么？

    难道是因为吃饭的时候他说话的方式？

    可是这也怪不得姜格。他们现在毕竟只是分手之后再遇见，然后又莫名其妙扯上了点关系的前男友关系。

    只是因为曾经爱过——当然现在或许也还有些忘不了旧情，所以姜格总觉得把握不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疏远了又有些想要靠近，靠近之后又会觉得，他们到底算什么呢？算了，还是离远一些吧。

    姜格没再反抗，薛译扬直接把他带上了楼。这小区不新，格局样式还是几年前流行的那种，但是看地段来说应该也不便宜。

    两个人站在房子门口，薛译扬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递给姜格，“那天你出事之前，我就想带你过来的，现在想想，还是早点让你看见比较好。”

    姜格看着他的神情，察觉到了薛译扬的认真。

    到底是什么？

    他打开门，里面一片漆黑，空气中有一种无人居住的冰冷感。

    薛译扬伸手打开了玄关的灯，暖黄色的灯光照出面前的场景，鞋柜上放钥匙的小盘子，隐隐能看见的客厅和厨房的格局，都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陌生的熟悉。

    “进去看看。”薛译扬说。

    姜格走进去，伸手打开了旁边的开关，客厅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客厅的灯开关应该在那儿。

    一个大龙猫懒洋洋地躺在客厅的地面上，占据了大部分面积，把茶几都挤到了角落。

    他知道这种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了，这里的一切跟他们在b市的时候租的那个房子一模一样。

    阳台门边安的帘子是米白色底的，上面是一些鸢尾花，他们一起买的时候，薛译扬还嫌弃过会不会太少女了。

    薛译扬常常坐在上面工作的那个小沙发，姜格特意垫了稍微硬一些的垫子在上面，因为原本的软垫坐久了会腰酸。

    墙上挂的那副画，是姜格亲手画的，蓝天下的公园里，两个人坐在长椅上相互依偎着，一个靠着另一个的肩膀，姜格说创作理念是五十年以后的他们。

    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些东西，你从哪里找来的？”

    我还以为你早就扔掉了。

    “从b市带过来的，”薛译扬说，“我总是想，如果你要回来的话，一定会先回定川。”

    他像是在嘲讽自己一样笑了一声，“跟那里一样格局的房子我找了很久，才终于找到这里，不过这里的客厅还是比那里要大，你看龙猫的耳朵都没有被挤到贴在墙上……”

    “你可真是个大傻子。”姜格打断他说。

    第20章

    单方面不告而别的恋人是个又任性又缺乏安全感的小屁孩儿，还这么几年过去都不来找你，你这个傻子居然还一直傻傻地等他。

    这就算了，还把当初同居时候的东西都留着，留着干什么呢？万一他不回来了呢？万一他已经跟别人相爱了呢？你还等吗你这个大傻子。

    姜格心里有一大串的话，想说又说不出来，最后憋出来的居然是眼泪。

    薛译扬见他突然骂了自己一句，然后一抿嘴眼睛就红了，立刻知道这是姜格要哭的信号，立刻慌乱起来，“怎么、怎么了，怎么哭起来了。”

    姜格其实也被自己给惊到了，他可能四五年都没哭过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他都记不清了，于是他凶狠地抹了一把脸说：“我生气。”

    “为什么？”薛译扬伸手去帮他擦没有擦干净的泪痕。

    “我气我自己。”姜格一瘪嘴，眼泪又掉下来了。

    眼前这个人，他多爱你啊，那时候你不就很清楚吗？为什么要怀疑呢？

    薛译扬把姜格轻轻抱住，揉了揉他后脑勺上的头发说：“我也气我自己。”

    姜格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他，薛译扬笑了笑，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最初跟姜格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跟姜格之间的差距。

    姜格是蜜罐儿里泡大的小少爷，一个人住着复式小别墅，从小到大都没愁过吃穿。

    而他只是一个普通农村出身的大学生，单亲家庭长大，母亲为了送他上大学付出了很多努力，所以他从小就被教育要好好学习长大让妈妈不再受苦。

    考上商大之后，他本来要选自己感兴趣的文学类专业，但是为了符合母亲的期望，他最终还是选了商科。

    平常他也比一般的同学要过得艰苦一些。生活费大部分要靠自己挣，除了做家教，发传单代上课甚至跟同学合伙摆地摊，他什么都干过。

    直到他接到姜格的家教兼职，同样的时间，工资却要比别人多一倍，要不是是家教中心介绍过来的，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诈骗了。

    上门之前他做过很多设想，或许是个叛逆少年，住着这么豪华的宅子，或许是个我爹有钱所以任性的富二代，总之肯定是个难搞定的麻烦角色。

    但是没想到开门的是个看上去很乖的男孩子，穿着简单的t恤衫，头发没他想象中的五颜六色，看着他的时候眼神很纯粹，笑起来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可爱。

    那时候的姜格靠在门口，笑意盈盈地说：“薛老师你好，我叫姜格，格就是格子的那个格。”

    后来他发现，姜格似乎有些话唠。上课的时候他总是有很多问题要问，有很多话要跟他说。

    有一次姜格问他，“薛老师，你说人为什么要被生出来呢？或许有些人根本就不想被生下来，毕竟出生之前谁都没有‘我不想成为人’这样的选项啊。”

    薛译扬记得当时自己说：“不只是你，很多人都提出过这个问题，或许可以说有神论者更幸福，因为他们可以期盼着神明给他们答案。”

    “但是像你我这样的无神论者，就只能换个方式自我开导了，既然已经出生了，必定是有什么意义在的，找到存在的意义，可能就不会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这样啊……”

    那时候的姜格陷入了思考。

    薛译扬第一次觉得，这个象牙塔里长大的小少爷，或许也会因为塔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寂寞。

    他承认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就对姜格动了心。

    姜格简直是一道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周末也要早起的兼职变得没那么难受，每次看到姜格揉着还没睡醒的眼睛给自己开门的时候，他就会觉得心里很柔软。回到学校上不感兴趣的课程的时候，似乎也不是那么抵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