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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该怎么做?”他直截了当地问。

    “你别吃药。”刘能斌回答,“这不难,几乎所有人都怕痛,所以这儿只规定不能空腹吃药,可没专人看着你,就我观察,吃药的时候还是很随便的,十几个人一个屋子配一个护士,每人自己领两颗药,自己倒水自己吃,我试过把药藏在舌头根下边,那是胶囊,溶解得慢,不必全吃下去。”

    “你一开始是怎么想到的?”

    宋栖然本以为,以刘能斌的个性,怕是又要抓住机会显摆一番自己的机智,但刘能斌却只是惨兮兮一笑。

    “想到什么呀,根本没想到……”他打趣着回答,“我刚进来那会被整得就剩半条命了,和你今天一样,根本吃不上东西。空腹吃药违规,我太怕受罚了,就没和任何人说,骗他们说吃过了。再加上我身体一向都不是特别好,没抗住副作用,头疼加恶心,吃了没一会跑厕所全吐了。我是从那时候起才知道的。”

    “知道什么?”宋栖然紧张地追问。

    刘能斌朝他一咧嘴,笑得十分诡异。

    “不吃药会痛,痛得和要死了一样。而且该忘记的东西,反而会更快地遗忘干净,但他们催眠你的时候,你人起码是清醒的。”

    “还会有人催眠你?”宋栖然睁大了眼睛。

    “想不到吧,入院手册上都没写着。你说你要是吃了药,迷迷糊糊都被电晕了,根本就不会知道还会有人在治疗中段介入催眠。电击只会让你害怕,让你退缩,真正在潜意识里发挥作用的,应该就是催眠。忘掉的东西还有可能会再想起来,我可不愿意别人往我的意识里做手脚。反正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服过药。”

    他轻咳了一声。那是他的秘密,他原本不打算和任何人说起,可听宋栖然说了那个和赵孟有关的故事,让他莫名对宋栖然生出一些不知是同病相怜,还是惺惺相惜的感情。

    宋栖然不知道,其实他们都一样,喜欢的是一个近在咫尺,却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人在身边喜欢过自己的人。

    刘能斌在后脑勺上挠了两把,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小声对他说:

    “这其实是个笨办法。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只有这样,即便没了记忆,还能保住潜意识里的感觉。我喜欢的……是同校高我两届的学长,其实我们并不经常见面,他也基本记不得我是谁,可上次在这过了一个寒假以后我再回到学校,无意间就见了他那么一次……”

    刘能斌深吸了一口气,红着脸看向宋栖然,

    “你说得对,真正喜欢谁是骗不了人的,我见他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他肯定和别人不一样,我一准喜欢过他,那种感觉像是已经喜欢过上辈子,上上辈子,就算不记得了,感情也还会在的。你看这儿,跟座牢房一样,所有人之间彼此都还防着,一不注意心态一崩,真的会觉得活着没意思,所以多少还是要给自己留点念想。这已经是我唯一能为自己争取到的东西了。”

    他抓住宋栖然的肩膀,很郑重地说:

    “但这法子也有风险,你长期不吃药经他们直接通电会留下点轻度后遗症,我也有,就是隔一阵子脑子里一炸,跟神经性头痛一样。”

    “我不怕。”宋栖然摇摇头,刘能斌的话让他攥紧了手心,浑身上下涌现出一股鼓胀的勇气。

    “就知道你是个有种的。”

    刘能斌擂了宋栖然胸口一拳。

    “所以你一定要坚持忍过去,不吃药会很痛,你还得保持清醒,催眠阶段不管他们问你什么问题,都要回答,不然就会被他们看出来。但你信我,只要你能忍住了,等以后你再见到你那个小警察的时候,一定就懂我说的是什么了。”

    宋栖然知道刘能斌强调的是什么。

    他说即便届时不记得了,也能够有感觉,像是已经喜欢了一个人很久,久到像是上辈子,上上辈子。只要他和赵孟还能有机会见面,不论相隔多久,他都会立刻知道,那是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

    他不会真的把赵孟搞丢,他会再把自己的心上人找回来。

    无论如何他都要再回到省城去。

    这次,他再也不犹豫了。

    作者有话说

    出院以后,即便宋栖然已经不记得了,也还是告别父母,独自到了省城,其他人都以为他在和家人赌气,他自己也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选省城,但潜意识还是告诉他要这么做。

    另外这里补充一个广播,我开新文了,新文的主角是孟哥的琳琳妹妹最爱的好爱豆尹瀚,如果有人感兴趣,可以移步去我专栏下的《恋爱打榜日记》瞅一瞅~啾咪~

    第五十章

    宋栖然深吸了一口气,浑身冷汗地从床铺间惊醒。从睁眼的那一刻起,剧烈的耳鸣卷土重来,他扶住侧面的脑袋,头疼得像要炸开。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只记得对显示器屏幕留有印象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屋子的正中间有一张黑色的单人皮床。

    他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他想得起来,那是康复中心里的特殊治疗室,是他在康复中心里正式开始接受电击治疗的房间。

    他砸了放映录像的电脑,中断了整个试图再回忆当初情景的过程,是因为哪怕仅仅只是想起一个开头,那对于现在的宋栖然来说,也还是太多了。

    他没想到电击治疗能那么疼。

    他因为后遗症问题,忍受了物理性的偏头痛十年,却仍不及电击时躯体能感觉到痛苦的万分之一。

    他在康复中心里待了三个月,从第二周开始介入治疗,每两周进行三次,算起来,他应该至少经历过十五次电击。整整十五次。

    宋栖然抱住双臂浑身颤抖。刘能斌说得对,重新再想起所有事的时候所有的感觉都会卷土重来,面对回忆的自己就像一个第三者被迫重读一遍那段人生,像一个半辈子没有游过泳的人被重新丢回水里,他惊慌失措,又懵懂迟钝,曾经发生过的对话和眼见过的场景通通都像蒙着雾霭,隔着一层,只有痛苦的感觉如同尖刺,刺穿所有模糊的感官,直达神经中枢。

    宋栖然借着床头柜撑起双手,那上头放着一杯水,宋栖然一把将它扫到了地上,玻璃杯裂成两半,骨碌碌滚出去很远,水溅了一地,弄湿了地毯。

    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块地毯之一,欧洲工艺,是宋栖然亲自挑选、配色,通过设计事务所的供应商直接在丹麦下订单购置回来的,是天将蒙蒙亮时薄雾透过云层叠加出的青灰色,宋栖然工作太累的时候,看一眼有时候也能觉得内心平静一些。

    但现在不一样了,积压了十年之久的感情一朝回溯到体内,他现在就像个被顷刻间挤得太慢的容器,焦虑、愤怒、迷茫、懊恼,种种情绪堆在身体里,压得他快要爆炸。

    赵孟推开门,第一眼看见茫茫然站在床边的宋栖然,第二眼看见地上碎掉的玻璃杯,他紧皱着眉头,大跨步走到床边,将宋栖然抱了起来,让他光着的两只脚离开地毯远远的。

    “你刚打过针,李医生说你可能会有短时间的认知障碍,能认得我是谁吗?”赵孟克制着情绪,尽量稳稳当当地抱着他问。

    宋栖然几乎语塞。

    赵孟的脸在此刻他的眼中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明明记得这个人,记得所有和这个人有关的事,话却全堵在嗓子眼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赵孟叹了口气。

    “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

    他给了宋栖然一个微笑。他笑起来的时候能明显看见眼底的两块乌青,宋栖然抱住了他的脖子。他闻见赵孟脸颊上有须后水的味道。赵孟应该是刚刚刮完胡子,只不过他的神情仍很疲惫,脸上的笑容看上去也没有多少感染力。

    “我认识你。”宋栖然小声回答。

    赵孟眼神一闪,动作顿住,神情复杂又激动地看向他。

    宋栖然依旧面无表情给了他一句确认。

    “我说,我认识你,你是赵孟。”

    他的尾音带着一股泄劲的气力,现在他每开口说一句话感觉都很艰难,他的确很需要休息,但仍不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慨。

    他想起刘能斌告诉过他的话,那句话解释了就连他的亲人还有家庭医生都没弄明白的问题,他的后遗症到底是怎么来的。

    父母以为他是吃了太多的苦,二叔以为是十年前赵孟的意外刺激了他的心智,家庭医生以为他丢掉记忆是害怕看见一次又一次闪回的画面。现在他知道了,他只是浪费了太多时间。

    他花了太久,才找到当初被自己弄丢过的这个人。

    宋栖然拉开赵孟衣服的领口,他想亲吻赵孟的脖子,却在扣得严严实实的两颗风扣底下看见一大串漏出来的红色伤痕。

    赵孟掩住了那块地方,他似乎很紧张,宋栖然毫无预兆的动作让他的脸上浮现出惊慌的表情。他好像很害怕叫宋栖然发现。

    但宋栖然已经发现了。

    他犹豫了一阵,还是问了。

    “是不是我?”

    他隐约记得自己的确是砸了电脑。既然他的确曾经失控过一阵,错手抓伤或者划伤赵孟也不是没可能。

    赵孟看上去更慌了。

    “你别怕,我……不是,没事,真的没事。”

    宋栖然看出来了,赵孟恐怕是在担忧他自责。毕竟他曾经有过那样的问题,只要赵孟难过,他就会难过,情绪的起伏根本不受控制,即便是在康复中心里,也有过几次行为反常的记录。

    宋栖然的心下此刻的确有一种异样,但那却并不是自责。

    他感觉自己变化了许多,好像赵孟才是那久远的年月里遗失的唯一一块拼图,他过去不懂感情,不懂爱,是因为那部分的自我也随着记忆的空白被抽成真空的一块,可是现在所有的不安全感已经全被填满了。他不用再担心赵孟突然之间消失不见,不用担心赵孟会拒绝自己,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件事能成为他们两个之间的阻碍。

    宋栖然突然笑了笑。他的手指抚过赵孟的肩膀,爬上赵孟的脖颈,最后在喉结附近绕了个圈,缠了上去。那几乎快要变成一个将赵孟掐在掌中的姿势。

    宋栖然内心有道鼓动不息的冲动破土而出。

    你终于是我的了。是我一个人的。

    他被自己那一瞬间的想法吓着了。他松开手,趴在赵孟的身上喘着气。

    他熟悉那种感觉,那是每每他感觉自己就快要情绪失控犯起病来的状态。

    现在的宋栖然,是过去的宋栖然与之合二为一的结果,他从记忆里回来,是带着所有没有彻底治愈的创伤,一起回来的。

    他低头,咬了自己一口。他咬得很用力,差点咬破皮肤把手背咬出血来。

    赵孟吼了他一声,把他扔下,压进床里,强行掰过了他的手腕。

    “你做什么……!”

    他心疼地把宋栖然的手捂进怀里。那一刻他的眼神里有赤裸的怒气,他很激动地看向宋栖然,却压抑着不忍去责备他,他本以为会看见宋栖然一副既需要人安慰的脆弱表情,没想到,宋栖然却对着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