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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宋栖然更惊讶了。

    他学艺术,是因为他喜欢,学起来,他也和其他人一样,需要刻苦的练习才能有所领悟,并不觉得家境上的差异能造成多大的影响。

    “不知道,反正大家都这么想。”魏小龙摇摇头,“学艺术的人都是飘在天上的,不适合居家过日子。你就看看你自己吧,你算过自己从小学画到现在,总共投入了多少吗?算过一张画连带画材、油墨的消耗,成本是多少吗?算过以你未来可预期的收入,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达到投入与产出总体平衡吗?我看你根本连个概念也没。”

    宋栖然不反驳了。他是真的没概念。

    “你还不如你二叔呢。”魏小龙戳了戳他的额头,“你二叔成天看着在玩,可做什么事情心里都很有数,之前我们一块做调研,我和他说起家里的情况,说毕业以后想去当兵,他告诉我直接去部队不如参加高考考国防生名额,还给我算了一笔账,连国家的每一笔补贴和之后会下发的各种红利都算过了。后来我才发现,长远来看,还真是去考国防生值当。这就叫做事心里有谱,这种人才叫你放心呢。”

    宋栖然的眼睛闪了闪。

    “真的?”他抱着膝盖问。

    “真的。”魏小龙很肯定地回答了他。

    宋栖然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昂扬,而后又一瞬间落了下来。

    “你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反正人家的弟弟也不来上学了,他也不去看榜了,我的照片他也看不着了。

    反正他就是记不住我是谁,以后,估计也没机会让他记得了。

    他的失落来得突然,魏小龙一旁看了,觉得莫名其妙。他已经热身完毕,准备下场去跑几圈,临走前想起了什么,又折回来叫住已经准备离开的少年。

    “对了,宣传栏的通知你看了吗?下礼拜三学校要办一期安全知识讲座。还要组织午间消防演习,志愿参加的有素质加分,我报名了。中午我就不和你一起吃饭了。”

    “啊?”宋栖然的脚步突地停了下来,“安全知识讲座?”

    “对啊,你不知道吗?公安和教育部合办的,每个校区的派出所要派好几个民警过来发表讲话呢。”

    “你知道都有谁会来吗?”宋栖然问。

    魏小龙皱皱眉,他试着回忆了一下,背出了通知单里写着的几个名字。

    宋栖然的眼睛又亮了。

    作者有话说

    然然因为赵孟提过自己不舍得吃那一种好苹果,才会在赵孟住院期间给他送那种好苹果。

    另外原来只喜欢画画的然然是因为听了魏小龙的话,担心赵孟会嫌弃自己不会过日子,才在之后的大学转专业时选择了艺术管理。虽然那时候他已经不记得赵孟了,但潜意识还是把他变成了现在这样做项目核算成本和统筹规划溜溜的人。

    然然一直在为赵孟变成一个更有本事的人呢。

    第四十九章

    宋栖然的事,刘能斌都听傻了。

    他原本只是以为宋栖然还没来得及和人把话说清楚,哪里晓得那小警察不是不晓得宋栖然喜欢他,是压根就不晓得还有宋栖然这么个人。

    真能把人气死。

    宋栖然话还没说完,刘能斌就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

    “不是,你说你图什么呀?”

    他摇晃着宋栖然,一脸痛心疾首,未察觉到语气里早已泄露出一点为了对方打抱不平的关心。

    宋栖然拍了拍他的手。

    “那你又图的什么呢?”他问,“按照你说的,如果是为了好处,都可以勉强自己和汪黎那样的人在一起,那为什么不更干脆点,编个谎话说你喜欢女孩子呢,那样就不用一直回来这儿了吧,所以你看,真正喜欢谁是骗不了人的。”

    刘能斌被拆穿了心事,放开宋栖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瓮声瓮气反驳:

    “那你也不能把自己搞得这么惨吧。你这混的还不如我呢……”

    听了刘能斌的话,宋栖然又笑了。

    “所以说你真的用不着妒忌我。我真的没有比你更走运。”

    刘能斌听见那两个字,像是丢了好大的脸,一把推开宋栖然,怪不自然地骂了一句:

    “谁他妈妒忌你!”

    他坐回床头,很张扬地看了宋栖然一眼。

    “我告诉你,别以为自己有都了不起,其实像你这样一点也不好。我才不稀罕。”

    “怎么不好。”

    刘能斌“切”了他一下。

    “就拿这小警察说,就算你真找到他把话说清楚了,人家也答应你了,你怎么就敢肯定那一定就是他喜欢你的意思?我不是和你说过吗,像你,长得好看,家里条件又好,是很蒙蔽人的眼睛的,就算是汪黎那种直男,也未见得拒绝你。但他们答应了,也不是真的答应那个意思。和你差不多情况的人我也不是不认识,在一起了,头两年觉得新鲜,玩玩还可以,过了些日子回过劲来了,还是觉得结婚生孩子更好,就和你玩儿翻脸不认人。那种才叫惨呢。”

    宋栖然不说话了。刘能斌看着他的吃瘪,还有些小得意。

    “这点上你就不如我了。你看我这什么突出的优点也没有吧,可但凡找着一个愿意喜欢我的,那肯定就是真爱没跑了。”

    宋栖然“噗”了一声。

    “你还挺乐观。”

    刘能斌把响指一打。

    “那是,保持心态积极向上,才能少进电击室。”

    他猛然间提到电击室,刚刚和谐起来的气氛一瞬间又凝滞了回去。宋栖然的眼神也深了起来。他没忘记自己现阶段最紧要的目的,对付汪黎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从康复中心里离开。

    “到这儿来的人都逃不掉那个的对吗?”他开口问刘能斌。

    刘能斌看上去也不大快活,不过比起宋栖然的小心翼翼,他更多的,只是接受了眼前的处境。

    “逃不脱的,别想了。”他回答宋栖然,“奖励分最多只能让你逃避惩罚,但治疗是一定要做的,做治疗的电击和罚你的时候不一样,我也不知道他们用的究竟是什么原理,好像叫什么暴露疗法,我之前听人说过,就是把你所有的记忆和不好的体验挂上钩,让你一想起来身子就和过电似的。治我们这种人,就是让你没办法想男人,想了就和受罪一样,也没办法,一就疼,到最后,你就会把相关的事情通通忘掉,忘掉了就好了,但也有留下后遗症的。像我刚刚说过的得上什么障碍,这些都算是好的,有些人直接一见到同性就害怕,也不喜欢被人碰,摸一下就浑身起鸡皮疙瘩,难受,听见大一点的声音都犯恶心,就不像个人了我和你说,我见过,家长千恩万谢地过来把人领回去了,但就像领回去一台机器,不会哭也不会笑,看着瘆人。”

    宋栖然打了个寒颤。刘能斌所描述的,就是他最担心的。他并不害怕中心里生活的艰苦,也不害怕汪黎那样仗势欺人的恶霸,他唯一害怕的是真如那天主任所说的,治疗会剥夺所有他关于赵孟的回忆和感情。

    那一点回忆不起眼,但独属于他,就像野草埋在土壤下的根系,没人看得见,也肆意倔强地生长。一旦根茎断开,就会枯萎了。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他小声问道。

    刘能斌沉默了一会。他原本只打算让那阵沉默维持,却还是在与宋栖然四目相对后忍不住安慰了他一句。

    “你忍一忍就过去了。”

    “什么?”宋栖然抬头看他。

    刘能斌脸上带着一种神色,和他嘴里说着话的语气很不一样,不是那种轻飘飘安抚人的神色,他的眼里有某种很严肃的东西,比之前任何时候看上去都要认真得多。

    像是怕宋栖然没有听懂那样,他又强调了一遍。

    “你忍一忍。”

    宋栖然明白过来了。

    刘能斌和他不一样,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被送到康复中心里了。所有宋栖然没经历过的东西,他都经历过。

    那不是一句话,那是一句暗示。他的眼神变得讶异而疑惑,他刚开口准备继续追问,就被刘能斌一把堵住嘴巴。刘能斌指了指墙上的康复中心日程表,对宋栖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那张日程表上划了一些圈。

    宋栖然知道,那是正式治疗开始后接受电击的日子。在每次电击治疗之前都用一道红色加粗的标记标出了一个时间段。

    是吃药的时间。

    之前入宿的时候宋栖然读过康复中心的行为规范,里面有一些条款非常奇怪,让他印象很深,其中的一条就是“不能空腹吃药”,并且违反这条规定视为严重违纪,和企图私自与外界取得联络的惩罚强度是同一个等级。

    他那时候还没有意识到吃药这个事是康复中心里一项重要的环节。

    “你知道,人脑其实是非常脆弱的,”刘能斌压低声音告诉他,“电视剧看过吧,好多人开车出了事故了,或者是受伤掉到悬崖下面了都喜欢给你编个失忆的情节,我以前觉得那都是编剧编不出东西来乱写的,后来我才知道海马体在事故里是非常容易出问题的,一旦人体出现供氧不足,最先受损的就是储存记忆的区域。这里的医生电你是直接用微小剂量电你的脑子,他们也要交差的,就算把同性恋变成性无能,一天两天也看不出来,但不小心把你弄成个傻子肯定不行。所以我猜,他们这么严格监督你吃药,肯定就是因为那个。那个药就是帮助控制作用剂量的,不吃有风险,但是吃了,就肯定会着他们的道。”

    宋栖然忽然变得很警惕。

    “你的意思是,那些药……有什么不好的成分?”

    “有什么成分这事我哪懂啊,我只知道吃下去以后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你整个反应会变得特别迟钝,倒也不是变成弱智,就是那种,别人问你什么,你都傻乎乎回答一点不过脑子那种。”

    “那就没有人偷偷减量,或者干脆把药藏起来不吃吗?”宋栖然问。

    刘能斌摇摇头。

    “所有人都吃的。”他回答,“你进来的时候和主任谈过话吧,他们是不是说电疗一点也不疼,其实电疗怎么会不疼,不管用多小剂量的电,都是很疼的,只不过他们会告诉你,那种药可以用来减轻电疗痛苦的,你试试就知道,倒是没骗你,吃药确实缓解疼痛,但不是一瞬间的事,一开始还是很疼,他们会问你一些问题,慢慢帮你分散掉注意力,然后你躺在那儿,脑子是清醒的,但意识就变得好像不是自己的。渐渐的你的反应就变慢了,他们问的一些基本常识性的问题你都答不上来。治疗刚刚结束的那会,会特别恶心想吐,精神很恍惚,但又特别想睡觉,等你真去睡了,再醒来时,就和早上起来明知道自己做过一个梦,却死活想不起来梦见了什么的那感觉一样,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了。”

    刘能斌描述得很详细,他通通感受过,但他仍能冷静自若地把一切描述出来,宋栖然知道,他一定有自己的办法,才能扛过前面的两次。那给了他一线希望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