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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栖然不知道。他的手心开始出汗,连呼吸都不受控制的急促起来。内心深处总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他,抓住那条线索,抓住那个名字,好像那两个字与一样特别重要的东西盘根错节地联系在一起,稍有不慎,便会在寻根究底的过程中弄断整副根系。

    他竖起一根指头,对赵琳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照着信封在手机上逐个摁下快递信封上寄件人的电话号码。那是个有效电话,宋栖然打通了它。没几下之后,它便被接了起来。

    那个瞬间宋栖然甚至感觉自己都无法正常地呼吸。

    “你好。”电话对面传来一道女声。

    宋栖然皱着眉,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似乎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划过耳边,对面回答:“我是岳岚。”

    “不可能。”几乎是第一时间,宋栖然毫不犹豫地否决了那个答案,连他自己都不理解何以自己的语气会那么笃定,“你不可能是他。岳岚是个男人。”

    他为自己所脱口而出的话感到震动。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次了。

    对面沉默过几秒,再开口时,感慨的音色里竟还夹杂着一丝庆幸。

    “你果然没有全都忘记……”

    宋栖然搞不懂为什么岳岚的态度会发生顷刻的转变,他只是直觉其中蕴含着某种陌生的感情,但那感情却让他本能地竖起防备,心下警铃大作起来。

    下一刻,岳岚平复下来的声音又再一次传出来:

    “我很抱歉,一开始我并不想采取这种方式与你取得联系的。然而眼下留给我的时间实在不多了。希望你不要怪我,我有我必须要完成的事,而你的二叔实在把我们逼得太紧,我不得已只能采取这样铤而走险的方式。”

    “你想做什么?”宋栖然问。

    “我想让你想起你该记得的东西,我需要你宋栖然,我想把官司打赢。”

    她话音刚落,听筒中就传来一段音乐。那段音乐那么大声,响得连坐在桌子对面的赵琳都能清楚的听见。

    那是很诡异的一段音乐,充斥着不断重复的高频电子音,旋律却又好像一台就快要没电的唱机,丝毫无法带给人愉悦的情绪。

    对于宋栖然来说,那声音听上去更像是别的东西,他仿佛突然看见画面,一大片穿着同色制服的了无生气的人群排成队绕着圈缓慢的行尸走肉一般地围着一座破旧的小操场一遍遍地跑圈。头顶的烈日把跑道的路面都晒化了,他感到烫伤、缺氧、和脱水,感到深而沉重的疲惫和挥之不去溺水般的绝望。

    所有那些感情就像是被压缩过又忽然一下子在脑内爆炸那样回到了身体里。

    宋栖然抖了一下。他几乎是将手机甩到地上的。原本就脆弱的机器被掼到落地之后又弹起,屏幕一瞬间就粉碎了。那一下动作在安静的餐厅留下巨大而突兀的声响,把赵琳吓得整个人一凛。

    宋栖然苍白如纸,冷汗涔涔,满脸遍布阴影像刚从一艘沉船上被打捞起来一样。无预兆的剧烈的疼痛忽而从太阳穴的尖端开始侵袭,电锯一样贯穿了整个头部,他呻吟了一声,整个人委身倒在了座椅里,打着颤抱住了脑袋,指头插进发间,像要把连接头盖骨的那一块皮肤给扯下来一样。

    赵琳惊然站起,碰倒了咖啡杯。

    “然然!”她迅速靠过来,试图捉住宋栖然的双手,却拗不过一个成年男人的臂力,唯独只能眼看着宋栖然的面色越来越不对劲。她拿出手机,想要叫救护车,可她初来乍到,压根就不知道这间宋栖然带她来的餐厅地址是哪里,她留下一句“你等我,我马上就回来!”飞身跑向前台寻求帮助,全程才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可等到赵琳再次返回去找宋栖然的时候,只惊恐地找到一张空桌子。

    桌上的东西全不见了,宋栖然也不见了。他甚至连那个被摔碎的手机都没有带走。

    赵孟坐在电脑前面调取街道监控摄像头,对面给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用指甲抠了抠椅子面。

    “老实点!”,赵孟吼了他一声。

    今早到辖区里巡逻的民警接报抓了个在小区岗亭偷快递的,结果被送完货转翻头来的快递小哥抓了个当场,两人打了一架,又正逢上小区里一家业主在搞装修,工程队把一堆新卸下的建筑材料堆放在大门口的位置,结果其中的一个脸叫板砖挨了一下,送到医院缝了八针,另一个身上搜出一把管制刀具,一个说是故意伤人,一个坚持正当防卫,说不清了,只好把好手好脚的那个先拉到了所里。

    “真他妈不太平。南城立交今天大堵车,所有车只能改道走桥下,给我整的,一上午废了!”马超扑棱着脑袋从外头走进来,他刚去了趟工地给农民工集体讨薪取证,一咳一嗓子眼的灰。

    “孟哥,先去吃个饭呗,剩下我来。”他给赵孟打了声招呼。整个上午所里执勤的都在忙,饭点早过了,要不是刚出警回来的路上见缝插针吃了个只手抓饼,这会准得饿死。

    赵孟点了点头,但调取视频文件的动作却没停下。不知道栖然在家工作中午有没有好好吃饭,思绪走岔一秒,赵孟闪着神想。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赵孟瞥了一眼,脸色一变,赶紧接起来。

    是赵琳打来的,她听上去急得要死、慌得要死,三句话讲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把赵孟听得心惊肉跳,一下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琳琳你别急,别急慢慢说!”

    马超刚喝口水放下杯子,看他一眼,琳琳,这不会是嫂子出什么事了吧?

    他赶紧给女警小高也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道将审问到一半的嫌疑人转移到小房间,才刚回来,就听见赵孟一句变调了的声音:

    “你说栖然怎么了?!”

    怎么又换了个人?马超搔搔脑袋,不对啊,怎么老觉得这个名字在哪儿听过来着。

    “孟哥!”旁边的小高突然叫了一声,只见赵孟挂了电话面无人色地往门外冲去。她一步跨到马超桌子跟前,抓起桌上的车钥匙,隔着窗户丢给了赵孟,

    “家里要有急事就开所里的车!南城堵车堵得厉害,你要能绕,就绕着开!”

    马超被她嚷嚷得一愣,这会也回过神来,从小窗口里边也挤出来一颗脑袋:

    “没事儿,所里交给我俩行了,你去吧!”

    赵孟回头感激看了他们一眼,从地上捡起车钥匙就上了警车。

    他一上车,就给交警大队的朋友打去了电话,赵琳在电话里说餐厅门口停着的车也不见了,然然应该是开着车走的。赵孟一颗心差点从胸腔里蹦出来。开车,他见过宋栖然头疼发作时的样子,那种状态他怎么能开车??

    赵孟心急如焚,连语气都不能好好控制,电话接通后最基本的客套和寒暄也全部省去,开门见山地问对方:“能不能找你帮个忙。”

    他那交警大队的朋友姓白,叫白桦,东北人,人如其名,张嘴特贫,上次赵孟找人给宋栖然走后门消分,叫他抓着机会好一通埋汰。但这回,连他的话都少了。

    “别介,要命。”他直截了当地回绝了赵孟,“不是兄弟不讲义气,你不知道南城现在大堵车吗?桥上出连环车祸了,我这儿鸡飞狗跳,人手都调派不过来,你别给我添乱!”

    赵孟快急死了。

    “这个忙说什么你都必须给我帮!”他吼了白桦一声,“出事的那是我老婆!你不帮我把人找着了我跟你拼命!”

    白桦那头顿住了,也不知道是沉浸在赵孟突然爆发的脾气里,还是沉浸在“这货啥时候就有老婆了?!”的巨大震惊里。过了好一会儿,才虚虚回了一句,“我怕了你了,你有事?”

    赵孟报过去一串车牌号码,宋栖然的车牌。他知道白桦在指挥塔坐镇,只有他才能第一时间查到宋栖然的行踪。

    没一会儿,电话对头又有了动静。白桦没告诉他车牌找没找着,反倒对着话筒发出一个情不自禁的语气助词,“卧槽!”。

    他深吸了几口气,开口就跟赵孟说大兄弟你冷静点。赵孟开着车飞驰在路上,恨不得把他从电话那边抓过来打一顿。

    “说!”他吼了一声。

    “嘿!你别说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凑巧的事哈。”白桦挺难以置信地说,“你老婆那车吧,我没看错的话好像就在桥上。”

    “什么桥?!”

    “我刚才一接电话不告诉你了吗!就南城立交!撞车的那桥啊!我跟你说连环车祸二十几台车已经堵成一锅粥了你千万别去,你别——”

    他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撩了。卧槽老孟这什么急脾气!白桦骂了一句,怎么就不能听他把话好好说完!他只说是连环车祸,又没说撞车的是他老婆!诶,不过,等等……白桦又仔仔细细看了眼屏幕,不对呀……这个车牌号码登记的车主是个男的呀。

    他瞪着屏幕眨了眨眼。忽然反应过来。

    诶?????

    作者有话说

    赵琳:哥,然然,你俩随便谁,到餐厅帮我买下单好吗,我穷学生,然然点的东西好贵哦 tt

    又,白哥哥很可爱,我会给他搞个番外

    第四十一章

    宋栖然打了个喷嚏。他从地上站起来,蹲得太久了,忽然起身的一刹有些晃神,他扶住离自己身边最近的一辆私家车,缓了一会。

    他没事,头已经不像在西餐厅里时候那么疼了。倒不如说是开车上桥之后前方突然传来的那一长串尖利刺耳的巨响和突然的急刹车让他从混沌中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他都不知道一开始自己是怎么回事,仅仅只是看了几张画听了一段音乐就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似的,现在想来,真是非常后怕。

    只不过眼下这个情况,暂时是没法和别人取得联系了。

    立交桥上一辆行驶中的公交车突然侧翻,两条相对车道上一瞬之间撞了四五辆车,二十多台后续车辆追尾,所有上桥的机动车辆都被困在车阵中动弹不得。

    宋栖然的车在队伍的后方,急停的时候也被撞得凹下去一块,车前灯整个掉出来,不过好在人没事。在场的司机都去侧翻的公交车和受损较严重的几辆车里赶紧着救人,宋栖然也去了,他身量轻盈,比其他人都更容易钻进狭小的窗口,他和几个热心的出租车司机一起里应外合撬开了公交车的侧门,从里边抬出失去意识的司机。几乎所有乘客都受了伤,有些还能自个儿勉强坐起来,有些只能躺着,也不知道伤在哪出筋骨,暂时还看不出轻重,只是救护车迟迟无法开进来,人群中渐渐响起女人小孩的哭声。

    宋栖然自觉缓得差不多了,便扶着车身开始往前走。他想试一试找堵在路上的车主借一部电话,给赵孟大致说一下这儿的情况,让他不要担心。

    人群中忽然有人叫起来。零星的惊呼进而变为惊恐的嚎叫,侧翻的公交车突然起火了。最先烧起来的是翻车后底盘下暴露在外的电线,打着火花噗呲一声,迸溅出的星子突然就蹿起了势头,一路从底盘烧到车的大梁,油箱受热膨胀,不知是哪一块的焊接松动了,就和炸弹爆炸了似的,一块被推飞的铁板被炸到好几米的高空,砰的一声,又裹着火球砸在桥面上。

    桥面上的人一下子慌了。

    宋栖然才刚走出不到一百米,回头却已经能见滚滚黑烟从开始燃烧的车壳下扬起。从背后追过来的脚步声逐渐变得急促而疯狂。所有的车主现在都从车里跑下来了,人们试图步行下桥,严重堵塞过的高速路却太过狭窄,有的人情急之下直接跳上了车顶,也有人留在原地呼喊请求帮助,想要转移地上躺着的行动不便的伤者,有人不小心摔倒,有人突然找不到了家人或孩子,喊声又被叫嚷全给盖过。

    宋栖然不知被谁以一股极大的力道挤开,他险些摔倒,肩膀撞到一辆车的后视镜上磕得生疼。眼角余光瞥见还有更多的人正跑过来,宋栖然咬咬牙,直接坐上了汽车的前引擎盖。

    坐定以后他花了一会平复自己的呼吸,才丢掉脑中头晕目眩的感觉。他叹了口气,借手机打电话看来是不可能了。前方公交车自燃的火势看起来丝毫也没有减弱下去的趋势,宋栖然也不懂现实中车辆烧起来会不会都像电影里那样忽然一下就嘭的一声炸掉,他站起来,开始沿途翻越车身和车顶往起火的方向移动。

    他注意到还有一个小伙子也和他一样,正朝与人群相反的方向逆流而行,宋栖然很吃惊,他看了对方一眼,对方也看了他一眼,两个人的目光在满布风烟味道的空气中短暂地交汇过后,那小伙子给了他一个微笑。

    宋栖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忽然要笑。他只知道自己是想要去救人的,而那个人正好也是,他的理由很简单,如果是赵孟的话,这时候一定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他喜欢的人一向会为了别人而竭尽全力,甚至英勇到不顾及自己。想到这里,宋栖然的动作就又加快了一些。

    他和一起跑回来救人的小伙子几乎同时赶到,像他们这样准备撩起袖子帮忙的大概还有七八个,第一步首要是把不能行动的伤者搬离爆炸半径,移动到更开阔便于呼吸新鲜空气的空地上。现场有个更年长的人在做指挥,似乎是个医生,教他们如何平行移动伤患的头部和身体,以免造成移动中的二次伤害。大约需要三个人才能安全地抬动一名伤者,他们几个人一轮换,来回重复着路途,一刻不停歇地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