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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坎进了那肩舆,心头便不由的佩服神医济康的眼色。

    这顶肩舆是酸枣木做的,外形古朴,内里却是大有文章,座位上按放着一套表里全新的天蚕丝靠褥,絮的薄厚相宜,让人一沾身就顿时生出一种欲罢不能的困乏之意。肩舆座位右边安置着一个弯头的扶手,扶手上还挂着一个皮囊,皮囊套着一个绣着麒麟的精美棉套,棉套上还有两个字,李坎打眼瞧了一下,两个字是新写的,药茶。

    李坎掂起皮囊来,觉得皮囊的套尚是温热的,显然是药茶是新烹煮出来的,打开塞子一闻,依稀能辩的出里面的几味药都是疏肝解郁之用,闻之便令人神清气阔。

    肩舆的左右边是一个圆台,上面安嵌着一件沉香木雕刻,惊涛碧海中,菡萏时隐时现,慈航居士临风举袂,衣带随风,一褶一皱处全无匠意,木香在风中隐隐随风飘散。

    一切便是如此,全无一点珠光宝气,但高雅之气却自彰显。

    能在小中做出来巧,又让这巧不失了大气度的,大概就凭这一点神医济康也能算是个人物。

    李坎刚在后堂落座,只瞧见了一面漠漠水田飞白鹭的屏风,还未来的及细细赏玩这后堂的精妙布置,神医济康已端了一大盆热腾腾的鱼汤出来。

    鱼汤大概炖的太美味,神医济康身后便跟着一黄一白两只馋嘴小猫,喵喵的围着他的脚后跟打转,神医济康便一边嘴里轰着猫,一边端着鱼汤走了进来。

    汤上了桌,那两只馋嘴小咪也挣扎着被识趣的下人抓走了。

    “多年不洗手调羹,我这身厨艺真是寂寞的很!”济康一边用勺子把汤分到两只小碗里,一边笑着说道。

    “难道这许多年你竟未寻到合意之人,不过这洗手调羹也是味苦差,做多了难免弄的手粗面糙,搞的满面尘灰烟火色。”李坎一句话顿了顿,跑到中间时,就把本意也改了。

    “为人在世,若能寻得一心人,甘心为他沾染几分烟火,那才是福气!”济康面前的汤又加了一勺,算有九分满了。

    “蜂蜜虽然香甜可口,但天天吃也就腻味了,倒是吃不到口时,日日惦记着,偶尔尝上一回才有滋味。”李坎这一言出了口,才觉得这句放太差的实在是有些失口。

    “好了,我是饶舌不过你,再说我的鱼汤就不够热度了,虽说鱼是发物,但我放了这味药材在里面,你尽管放心的试,于你的病无害的。”济康为李坎面前的汤碗又添了一勺,临了不忘再嘱咐上一句,明知这话本不必说,但还是忍不住要说了。心道,不说,他自然也明了,但说此时趁机说了,那意味也就不单是那几个字代表的意味了。

    “这莫不是用我送的那挂咸鱼做的汤?!”李坎尝了一口叹道。

    “你不送咸鱼,我也不会洗手调羹,所谓投桃报李,大致如是吧!”济康笑道。

    “不过这种鱼汤,十年前,你做过一次,那次用的是鲜鱼,味道与今日的不大相同。”李坎又试了一口,品道。

    “鲜鱼有鲜鱼的美味,却也有不及咸鱼之处,若论鲜鱼和咸鱼味道殊胜,也要看取者的心意了。”济康颇具深意的说道。

    “确实,有些东西错过了时鲜,无论怎么再保养,再吃时也不是原来那个味了!”李坎说着猛的咳嗽了一声,脸色哽的发红。

    “贤弟怕是吃着鱼刺卡着了,看来我这碗汤炖的还不到火候。”济康略带落寞的说道。

    “汤是好汤,只是这喝汤的人,哎,康兄这次去新郑王宫,看那韩王的病情如何?”李坎问道。

    “有人想他死,就给他下了毒,可是不想毒又发的太快了,而那人又不希望他那么快死了,于是便让我去行了几针,让他多捱几天日子。”济康也不固执在鱼汤的话题上,那碗汤固然美味,但此时却有几分凉了,心里有再多的火热拿出来捂着,却也抵不住对面那一张口来的风凉。

    第24章 第 24 章

    李坎接连在神医济康府中住了三日。

    只为了济康府中有一间药气薰蒸的蒸笼,李坎待在那里,身体被蒸腾的各处舒适,再加上济康的一日三餐的药膳调养,那亏损之处也安分的不去勾惹那无名妄火。

    也许是李坎那日对咸鱼的一番品论令济康上了心,这三日济康准备的各种吃食,便费尽心思的整治的尽是时鲜。

    济康在杏林有神医之号是人尽皆知的,但若实论,他的厨艺应该比他的医道更精胜,只是他生平显露厨艺的时候甚少,有幸得饱眼福的也只有几人,能饱的了口服的似乎更少。

    这三日公子费跟着卫盾学剑,不过也就是摆个花架子,卫盾早在第二日便死了心,觉得公子费实在不是块练武的料子。

    于是卫盾就敷衍着教上两下子,公子费也就敷衍着学上两下子,两个人于第三日便似乎达成了默契,双方心知肚明的互相敷衍着。

    这几日羊羹磨蹭着留在济康的神医府上,庆幸得了偷师学艺的机会,整日里拿着一个小本密密麻麻的凑在窗前的小洞外写着。

    比如,现在济康正在做的那道藕圆子,是一道荆楚民间小菜,新挖出的雪藕洗剔干净了,右手倒提着,在擂钵里细细的磨成汁子,再与剁细的蒜蓉、姜末和调料拌匀后团成丸子,在澄亮的菜籽油里大小火轮换炸上两遍,捞出来控尽了余油,再置放在荷叶形的碧色瓷盘里。

    然后再把筛出的藕汁用沙锅煮开了,凉到八分热时兑匀了蜂蜜后,分盛放在一套竹根雕刻的酒盅大小的八仙杯里。

    再把八分干的新晒桂花撒在刚用小火熬煮的乌梅、甘草的酸梅汤里,盖上盖子闷一小会儿,然后用一个大竹根雕成的竹海盛了。

    刚出锅的洞庭湖的回头鱼,鱼香味混在温的恰到好处的琥珀色绍酒的温润甜美里。

    羊羹在窗外猛吸了一口气,对着这一桌菜点,即使不饮也醉了几分

    可李坎偏偏不领情,筷子一根一根的挑着鱼刺,皱着眉头嚼着藕圆子,细细碎碎的毛病挑了不少出来。

    济康却偏偏听的如痴如醉,似是那些从李坎口中蹦出的挑剔全是无尚的赞美似的,这个场面,羊羹着实看不太明白。

    “公主中的蛊可能解么?”一杯温甜的绍酒下毒,从丹田处传上一阵暖意,李坎总算松开了斤紧皱的眉头。

    “解是能解,只是要费一番大功夫的,你也知道,我这人生平最计较,从不肯替人白忙的。”济康和李坎碰了一个杯,笑的像那杯刚温好的绍酒,眉眼间全洋溢着味道。

    “我着你费心调养了三天,大概现在也能抵债了。”李坎又饮了一杯,眉稍一低,以手抵额轻声叹道。

    “看来,我这一躺新郑不算白来,是捡着了。”济康似是会意,也饮尽了一杯。

    纱帐缓缓的落下,外面的天明明还朗着,羊羹心里搞不明白里面究竟要弄些什么名堂。

    “难道李坎先生和济神医有什么机密要谈,那也不要把窗子全遮起来。”羊羹还是想不明白。

    “对了,一定是济神医请李坎先生欣赏什么宝贝,怕走了宝光,才下了纱帐的!”羊羹脑中灵光一闪,觉得自己大概猜中了。

    “还真是是猜中了,刚才李坎先生的那声“呀”,叫的可真令人惊悚,定然是济神医抬出了什么旷世奇珍来让他瞧!”想到此处,羊羹忽然也想偷个眼,于是脱了帽,把发簪拔了下来,把窗户纸轻轻捅了个小洞,又把纱帐慢慢的挑开了个小口。

    一个雪白的脊背正贴在墙上,上面垂着的青丝绞着银丝,摇晃的像风中依依款摆的柳枝。

    “啊?!”为了吞下这一声惊呼,羊羹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莫不是花了眼?!”羊羹捂着心口道,却再不敢去冒险看第二眼。

    “鲜鱼的滋味如何?!”神医济康的声音急促的问道。

    接着便传来李坎一连串的咳嗽声。

    屋里细细碎碎的声音总算给羊羹的眼睛提供了反证,羊羹想他那一眼确实看花了,李坎先生怎会是那样的人?!

    第二日离开神医府时,济康把李坎送出了门外,塞了一盒药丸到李坎手中,说道:“是楚王御用的补养气血的好药,于你有益!”

    “你又何必?”李坎扶着肩舆的把手咳嗽道。

    “虽然不是我的,但到底是蒙我惦记的!”济康俯在李坎耳边小声说道。

    李坎低下头,咳嗽的更加厉害了。

    羊羹回头瞧了李坎一眼,只觉得李坎先生在神医府悉心调养了三天,似乎脸色比来时更差了。

    第25章 第 25 章

    若月公主中的蛊,济康花费了整整一天一夜才解了。

    若月公主清醒过来向济康问的第一句话便是:“李坎呢?”

    李坎走了进来,若月公主扯住李坎的衣襟问道:“你到底愿不愿意娶我?”

    公主这一问让李坎有些手足无措,李坎无奈的揉着脑仁。

    济康在李坎脸上瞧了一眼,便拱手道辞了。

    济康出门时拌了一脚,连忙扶住身边的小厮,说道:“收拾一下,咱们下午启程!”

    “可是神医府里刚按您的心意做了装修,而且还有一大批权贵排着队等着想请您……”小厮提醒道。

    “我有些乏了,不想见他们,至于神医府,按原价卖了吧,咱们添置的那些东西,一并都不要了。”济康思忖了一会,吩咐道。

    济康一袭青衫,傲然的坐在华丽的肩舆上,繁华却与他只能是陪衬。

    他神情里的那种的孤绝气质,仿佛只有黎明时暗沉的天际,那颗始终也不肯隐没的那颗星星身上曾有过。

    这样的人物却孤单影只着,难免遭人议论,引人惋惜。

    只是那些杂言碎语却品评不到他的落寞,他的落寞,就像是忽然看中了水中的月亮,就拚命去捞了一把,结果月影碎在水里,他手上湿漉漉的,心里只落得一阵凄惶,而月亮却还在天上挂着,丝毫不损。

    他用右捏了捏香袋里的那绺青丝,当年以剪李坎的一绺头发做代价,他救了李坎一条命,而今,也不过像当年一样,大家各有所得罢了,只是做成这种交易时,总有一个人会赔上一点伤心罢了。

    济康叹息一声,那个他心甘情愿为之沾一身烟火气的人,与他谈的从来只是交易,没有感情。

    “北方风冷,还是行的快些,尽快回楚国去吧!”济康吩咐了一句,肩舆行的愈快了,他回头望一望,那见着那个人的身影,他对着身后的风强笑了笑,却不知他这一笑的风华又引了多少女子的相思,但是,这又关他何事!

    羊羹在人群中叹了一声,道,神医,神医,果真有些神神道道。

    “公主,其实臣将界而立之年,一直未娶,不是没有碰到过好女人,而是问题,其实出在臣这里。”李坎费力的说道。

    “你有什么问题?”若月公主质问道。

    “其实,臣不是不喜欢公主才逃走的,而是因为臣喜欢的那种人,和东方蒙差不多,所以与公主的事,实在勉强不得。”李坎想了想,颇觉为难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