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意义上雷恩斯有着和加林相似的成长经历，他们在人生之初没有感受过正常的亲情关系，没有树立起良好的对人的情绪和感情的认知，加林在尤拉诺斯的高压下变得阴沉隐忍，而雷恩斯在他的放纵下骄横跋扈。

    雷恩斯曾经以为自己必然是尤拉诺斯唯一的继承人，直到他的飞扬跋扈受到了同学的非议，并得知了自己真正的身世。

    当他意识到加林是尤拉诺斯的亲生儿子的时候那种被取代的恐惧袭上他的脑海，他试图不着痕迹地将加林抹杀，但尤拉诺斯显然过于看重这个小儿子——甚至对他抱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念头。

    雷恩斯内心深处对这种父子之情充满嫉妒，又因为尤拉诺斯对加林扭曲的偏爱和迷恋感到快慰，他对加林充满了复杂难解的感情，而他相对顺遂的经历又使他无法像加林那样冷厉狠绝，注定了一生都没法从中彻底解脱。

    “抓住他。”加林应该用了公共的通讯频道，他听到加林低声下令。

    他清冷的声音又使雷恩斯想起了那个梦境，梦里那张比眼前显得稚气的脸温和动人，可是再也不会有机会看见了。

    雷恩斯目光一沉，抬起手腕，智能手环的常规信号显然已经被切断了，但紧急救援的光点在这时候亮了起来。

    那是安插在首都特别行政区周围的秘密部队的标志，军事基地在空军航空港地下，它在任何人工卫星和探测设备上都被屏蔽了，这是雷恩斯利用税收空隙豢养起来的亲兵，也被内部称为“秘密武器”。

    这应该是在联邦打进西亚星本土的时候用的，没想到现在跟加林对抗就用上了。

    雷恩斯按住它，轻声说：“出发。”

    这支精密部队将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战场，加林在西亚根基不稳固，只要他不受制于加林，那就有机会逆风翻盘。

    “信号出现了！中将！”副官紧张地盯着监控屏幕，上面是无数闪烁的光点分布在重重星空中。

    “炸。”莱因哈德说。

    对峙中的加林和雷恩斯都没有注意到，这是在高天之上，超过数层大气的外太空里，一件非常规超视距武器正在缓慢的准备中。

    那是一颗类似于人造卫星的武器，它在几天前在联邦的航天基地，被以第二宇宙速度发射然后减速环绕在西亚星的近地轨道上，以两小时一周的线速度飞行，此刻它运转到了西亚共和国东部上空，光洁的弧面分解成零件向卫星两侧折叠，前后两面同时打开，十枚白色外壳的高精度太空对地面炸|弹裸露出来！

    定位红点在联邦的地下航空中心控制基地被检测，他们在地表附近蛰伏了整整两天，——作为一件来历不明的武器，想要逃避联盟军事基地的排查极为困难，这两天三百位科学家夜以继日的监控着运转情况，就是为了这一刻！

    炸|弹脱离了弹槽，在掠过大气的同时外壳解体，被摩擦融化成烧火的流体合金，碎片飞溅，高密度的保护层包裹着核心弹药，自天空向下燃烧着坠落。

    “轰”！

    “轰轰轰”……

    特别行政区与邻区之间的军港突然遭到袭击，数枚炸|弹引爆了正停泊在军港中的大型飞舰和深空航母，这些炸|弹的威力堪比核弹，在守备军毫无防备的瞬间投下，顷刻掀起升腾的浓烟和血色火光！

    接二连三的□□落下，在地面甚至引起了小型地震，加林在座舱中愕然看着后院起火，愣了半秒，才咆哮起来：“快！让他们给我撤！赶紧离开军港！现在！立刻！让那两支突入纳什星空域的超级舰队准备登陆！不能犹豫了，我操联邦敢偷袭航空港，我要让整个希尔顿区变成废墟！废墟！”

    希尔顿区是纳什星的核心区，联邦高层所在地，以他们的建国元帅名字命名。

    “长官！我们原本准备袭击对方的空军基地，而且现在雷恩斯的人还在虎视眈眈，调不出人手！”

    加林根本顾不上跟雷恩斯的胶着，他被彻底激怒了，怒吼道：“别管他！就传我命令。中止开赴国防基地的计划，立刻折返登陆，给我炸他们首都核心区！——什么？六百万人口？那就让六百万给我的航空港陪葬！”

    雷恩斯手环上的圆形标志熄灭了，这代表着他的秘密部队因为特殊的原因受到了牵制，或是受到了重创，所以无法及时赶到现场。

    雷恩斯一惊，下意识地以为加林提前镇压了秘密部队，而此时他已经开始收缩包围圈，雷恩斯遍体一凉，抬手从后腰上拔出了自己的配枪——

    就在那一瞬间，直升机上突然射出了一道激光，正好打在他的右手上。

    皮肉和骨骼被烧断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地甩开了手上握着的枪，就在这个时候，在露台下方潜伏依旧的特种兵翻过栏杆，小队精英们顺着落水管和玻璃爬了上来，一脚踢开他的枪，单手抓住雷恩斯的手腕，雷恩斯一躲闪，正好被身后的士兵扳住肩膀，猛然按倒在地！

    第69章 骑士

    69

    纳什星环球近地轨道，西亚双子星战列舰舰队正以极快的速度穿越大气，主控室的舰长刚刚接到来自联盟首脑的命令，要求他们改变着陆地标，袭击首都希尔顿区。

    舰长执行命令，飞行团队一边监视航行参数，以避免遭到联邦的打击，一边开始重新调整定位。

    核动力舱减缓运转速度，核武器填装完成，纳什星希尔顿区的卫星全景地图环绕式铺满主控舱的各个屏幕，每一个光屏上显示着关于希尔顿区的不同数据，其中有人口密集处被灰色覆盖，约三十个地区用光点标红，那是正在被核弹瞄准的地方。

    “再确认一次，核武器已全部装填完毕，l-9舰队，全弹攻击。”舰长对着通话频道说道。

    这其实并不是一个空泛的形式主义核对，即便在星际时代，核武器的应用仍然是受到制约的，尤其是应用于地面袭击。因为核污染是至今没有彻底解决的问题，像l-9这样的超级舰队，即使它需要穿越以天文单位计量的距离抵达战场，它们所有舰船的载弹量仍然不容小觑，它的一次全弹攻击也足以令一座中型城市化为废墟。

    更何况在希尔顿区上空，l-9这样的舰队已经抵达了两支。

    在十年前两方停战之后共同签订了一个公约，即冲突爆发后，任何一方不得以核弹攻击另一方本土，也就是他们所在的行星，以保证人类不被战争武器毁灭。但是加林做出攻击对方首都行政区的决议，已经是明目张胆的撕毁这纸公约了。

    舰长签字确认的手在微微发抖，他等待着通讯器中那个年轻的领导人的命令。这并不是一个容易下的决定，任何人都需要深思熟虑。因为这一次全弹攻击下去，毁灭的可能不止是希尔顿区的六百万人，而是什么……类似于人类内心最深处的正义和信念的东西。

    通讯器里是沙沙的响声，这是通讯信号被电离层干扰的结果，他屏息等待着，双目凝视着前方的显示屏，就像凝视着那六百万人的性命。

    “命令撤回！”

    男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仅因为和之前截然相反的命令，更因为那并不是加林的声音！

    “重复一次，命令撤回！继续监视纳什星国防基地，等待下一次命令！”

    那是比加林权限更高的领导人，而在加林逼宫雷恩斯之后，在联盟境内，拥有比他更高行政级别的男人就只剩下了——尤拉诺斯。

    “袭击希尔顿区的命令被统帅取消了，现在还不是贸然进攻的时候。”副官跟在加林身后。

    他们正穿过一条长廊下楼，这里的每一层看上去都相差无几，灰白的墙上嵌着沉重的门，每一扇门都紧闭着，上面是银色凹陷的门牌数字，面色肃穆的军人穿梭其间，在经过加林和他身后的军官时肃立敬礼。

    “另外，统帅特别提醒，让你放雷恩斯一马……”

    副官小心地去看加林的脸色，他目光沉沉，联盟军帽的帽檐投下阴影，令他的神情模糊不清。

    年轻的领袖没说话，他们很快来到了最后一层的最里面一间，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审讯室负责人快步走上来，刷开门，把加林让进去。

    “放过他？”加林冷冷地反问，“我可以放过他，可谁来放过我？”

    他头也不回地走进门里，他的亲兵把负责人拦在了外面，男人张嘴要喊他，一句话最终也没有出口。

    这是一个专门关押政治犯的监狱，改造自一位因贪污腐败下马的高官的私宅，收归国有后对建筑的布局进行了一定调整，内部仍然保留了大部分当时的陈设，加林踩着厚厚的地毯走进起居室，外面天正破晓，金光落进玻璃窗，三面放着沙发，只不过正中间应该放着一张茶几的位置，现在被一台刑椅取代了。

    雷恩斯正被束缚在刑具上，按说没有明确获罪的政治犯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他看上去已经备受折磨，被注射了肌肉松弛的药剂，听到声音只能将眼珠转动过来。

    “早啊，哥。”加林在他面前的沙发上坐下来。

    他坐下的同时伸手抽出了后腰上的枪，拇指拨开激光枪的保险栓，抬起手臂对准雷恩斯！

    “加林！！”雷恩斯脱口喊道。大多数人都很难直面自己的死亡，即便是英雄在慷慨就义之前也会有个心理准备，恐惧顷刻弥漫在他的眼里。

    “哟，别害怕啊？虽然我确实很想一枪杀了你，但怎么说都不是现在。”加林将视线从和枪管平行的方向移开，停顿了半秒，将枪放了下来，轻笑道，“——让你轻易死了，岂不是便宜你了？”

    “你想干什么！”雷恩斯喝问。

    “之前我拷问莱因哈德，还有杰克，艾伦……”加林懒洋洋地将枪收进枪套，抬眼瞥了他一眼，“他们总是批评我手段残忍，罔顾人道主义精神。所以我们先来点‘人道主义’吧？”

    他拍了拍手，后面随即进来两个穿白衣的医务人员模样的人，一人手里拿一份托盘，上面分别是淡蓝色的针剂和半透明的油状液体。

    其中一个人走上来钳制住雷恩斯，另一个人解开他大腿上的固定扣，脱下裤子，在他的腿上开始消毒。

    雷恩斯大惊，却在特殊构造的刑具中无法动弹，他眼睁睁看着那两管针剂被以不同的注射方式推进了他的身体，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问：“这是什么？！”

    “你应该很熟悉啊，alpha信息素类似物和oga性激素。这都是你当初打到我身体里的，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吗？”加林随口说，他的神情很轻松，甚至带点玩味地欣赏着雷恩斯惊恐的神情，“——它们会让你的alpha本能衰退，不再勃|起，出现发情期。如果你基因够好的话，还有可能发育出丰满的乳腺和□□组织。等到那个时候我会安排物理阉割手术，再把你送回军队里——”

    “路德维希！”雷恩斯嘶吼起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加林一愣，没有直接回答他：“人类在发展和进步的过程中，总是很容易忘记一件事物被创造出来的原本目的。譬如惩罚，它的目的之一就是要你反省，要你意识到你做错了。可是雷恩斯，你就只会在这里质问我，你仍然觉得你什么错都没有。”

    “我当然什么都没做错！”他看着那一管针剂全都进入了他的肌肉，整个脸颊都抽动起来，“你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的说惩罚！”

    他的声音突然低落下去，含着某种令人意外的恳切：“我喜欢你啊，加林。难道连喜欢都错了吗？”

    “什么喜欢啊。”加林站起来，走到他身边，雷恩斯眼中一闪而过一丝迷茫，然后加林突然之间出手，猛然扼住了他的咽喉！

    青色的血管在他雪白的手背上顷刻暴起，清晰分明的指骨像一节节钢铁一般坚硬，并且毫无保留地往里收紧，就像要活生生的勒断肌肉和骨骼一样！

    雷恩斯的脸立刻充血变红，颈动脉在那铁钳似的手掌中剧烈搏动，缺氧和窒息感使他的身体下意识的挣扎起来，可是他被固定在束身衣里，束身衣又与身下的刑椅相连，根本动弹不得。

    加林用了全力，他的手劲非常大，雷恩斯几乎以为他要就此被扼死的时候，感觉到脖子上的力气稍稍松了一点。

    “我也喜欢你啊。”他听到加林的声音传进了耳朵，明明那个青年就站在离他半步远的地方，那声音却像是从亘古洪荒里传来，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脖子再次被掐住了，而这次对方变得更加用力，几乎要将他的头活活拧下来！

    ——雷恩斯受过专业格斗训练，他脖子上的肌肉是比寻常人强大的，但当咽喉被人握住的时候，几乎脆弱得不堪一击。

    “如果你们所谓的‘喜欢’，意味着占有、折辱、逼迫和征服，你们听着你们所爱之人痛苦的惨叫兴奋，以将他逼至绝境而快乐，以及摧毁他所有的一切而感到满足的话，”加林说，“那我也的确很喜欢你们啊！”

    那一瞬间雷恩斯真的以为他的脖子要被掐断了，他幻觉般的听到颈椎被一节节拧开的噼啪声，加林彻底撕开了他习惯性的伪善和疏离的面具，那是雷恩斯从来没有见过的疯狂的加林，他残暴，嗜血，和历史上任何一个杀伐决断的帝王没有任何不同，乃至比出身显贵的尤拉诺斯更加极端而阴狠。

    “雷恩斯，我这辈子恨透了自以为是。”加林笑了一声，“我已经被毁掉了，奥卡兰拉，尤拉诺斯，还有你，你们的自以为是早就把我毁掉了。每当我向世界寻求一点善意的时候，得到的从来都是背叛，背叛，和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