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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一寒已经陷入深度昏迷,金帆将他安置在他窝生的房间里,整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床,简陋的不能更简陋,所有个人名下的财产全部被冻结,一夜之间一无所有,时隔几年,他又体会了一遍。不同的是,五年前他虽孤身一人远走他乡,但至少有家里的条件支持,吃喝不愁,不像如今一样提心吊胆,被人喊打喊杀,连面都不敢露。

    床上的人安静躺着,金帆替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但很多伤口仍旧源源不断的往出冒着血,他抬手抚上那人的脸颊,有些后悔,自己居然也能忍心将他打成这样,三天了,他的气息越来越弱了,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

    曾经想着哪怕死也要拉着你一起,死到头了,才发现,要拉着自己爱的人一起死是多艰难的事,看他奄奄一息的躺在那儿,不动不笑不会说话,你就感觉,你这一生好像白活了一样,爱得求不得,生拉硬拽的将他扯进地狱,又护不住,最后百鬼啃噬,死后也难投生个好人家,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人心难得,金帆还记得林一寒十九岁的样子,那是让他春心萌动,直至万劫不复的样子,被生活折磨却一直努力往上走的人,他说,金帆,吃饭去,金帆,起床起床,金帆,一起打游戏吗?金帆,你喜欢那个姑娘?金帆金帆阿帆是啊,他也曾这样亲密的叫过自己的。

    人间未曾晚生我,我却不曾好好待人间,如果再回到十年前,金帆,你还愿意那样对他吗?

    也许,还会,也许,不要遇见他最好。

    岁月予人的,向来平等,这么多年,改变的,也不止林一寒一个,他也曾是明媚盎然的少年,也真切的爱过人,也甘愿为了爱坠入深渊,都是一样的。

    夜深了,连绵的阴雨天气终于散去,露出澄澈的星空,金帆戴上帽子,又将卫衣上的帽子扣上,他怀里揣了一把刀,出门前,借着月色回身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然后推开了紧闭许久的门。

    他在心里默默的道:“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夜色里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他找到一家药铺,轻轻叩开门,声音文雅的道自己家里有人病了,能不能麻烦去一趟,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四十多岁,顶着一颗大肚子,一听闻要出诊,明显还是外国口音,当即不耐的挥手表示不出诊,话未说完,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已经抵在男人的脖颈上,金帆直接了当:“拿上止血和消炎的药,别耍花样。”

    男人已经开始发抖,双手举过头顶,表示自己立马准备。

    走了很远的路,男人一路都在抖,站在门口望着那黑漆漆,明显有些破败的屋子时,抖的越发厉害。

    “他的状况不太好,辛苦你了。”金帆将人引进门,站在一边,语气虽然平和,手里那把刀却一直紧紧握着,屋子里没灯,那男人似是看不真切,转过身结结巴巴的问:“能否开一盏小灯。”

    金帆耸了耸肩,拿起手里泛着银光的匕首:“没灯,用这个照可以吗?”

    男人当即打了个寒颤,噤了声。

    一直折腾到天将亮,林一寒的烧终于退下了些,男人满头大汗,蹲在床边扶着床沿试图起身,身后的金帆却忽然开口:“他有没有事?什么时候能醒?”

    男人抹了把头上的汗,勉强站稳,道:“烧退了就没事了,但我还是建议先生去医院看了看,如果内部发炎,他将会非常糟糕,因为没有仪器,我也查不出来内部的问题。”

    天边渐渐浮出一小片红色的云,而后不久整个天海连接处全都变成了橙红色,明媚又热烈,天亮了。

    “好,我知道了,辛苦了,可惜我没有钱付给你。”

    男人连连摆手,敬畏的盯着他手里那把匕首。

    金帆走至门边,推开门,男人立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朝人不住的点了几次头慌忙走出屋子,一出去他就飞奔了起来,生怕身后忽然飞过来一直匕首扎在他脖子上。

    关上门,走到床边,他俯下身用手背探了探林一寒的体温,通红的眼睛里终于漫出一丝笑意。

    他跌坐在地上,日头已经完全上来,透过那一小片窗户,恍惚的落在他脸上。

    “穷途末路了”他喃喃道,随即又笑了,眼睛里盛着那新生的阳光,他掏出手机,开机,用仅剩的一点电打给了自己的父亲,响了两声被挂断,之后再打,便接不通了。他将手机装进上身的口袋,伸出手握了握床上人的手,许久之后,不眠不休几个日夜的人,靠着墙壁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纯!刀!结局前奏

    第70章 糖

    再醒来时屋子里已经站满了人,他下意识去看床上的人,果然,人去楼空了。

    手上带了手铐,他揉了揉眼睛,感谢的朝站在身前的便衣警察笑了笑,这么多天,他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走出小屋那一刻,十年荒唐事,一一在他眼前略过,爱恨情仇过往种种,都被这下午的细风吹散,他解脱了,这种感觉真好,再也不用被那些求而不得的东西缠着了,爱情也好,亲情也罢,得不到的,就算了吧。

    “警官,可以给我一颗糖吗?”

    站在他身边的警察错愕的看了金帆一眼,却也没说什么,默默递了一颗水果糖过去。

    押送的车已经到了,金帆将糖纸撕开,低头双手并用的将指头大小的糖放进嘴里。

    “谢谢警官,”他道,“谢谢。”

    十岁那年,是比现在更加炎热的季节,金帆被金父从沿海的一座小城带回金家,记得见面的第一句话,男人摊开手掌,弯下腰问他:“要吃糖吗?很甜的。”

    人生的风向从那里转弯,飘过汪洋大海,从此跌落人间。

    十九岁那年,银杏叶纷飞,林一寒站在床边,帮他收拾完行李,从裤袋里掏出两颗包装精致的薄荷糖,问:“要来个薄荷糖吗?有点苦,但味道不错。”

    一晃,都过去了!

    “金先生,请上车吧。”

    他回身看了一眼,淡淡道:“好。”

    尘封的旧匣子里是腐烂的往事,时间在那里挂上长线,泛黄的胶片蒙上厚厚的灰尘,所有的故事,就写到这里了,那些关于金帆的,关于爱情的,都划上了句号。

    林一寒是被曲翊抱出小屋的,身高腿长的男人胳膊顺垂,头随着凌乱的脚步轻轻晃动着,浑身的伤口被这忽然的动作牵引着再次破开,血透过薄薄的白色衬衣,沾上曲翊的衣服,短短几步路,曲翊大脑一片空白,将人放在救护车上时,额头已经全是汗意。

    躺着的人不住的往出淌血,不多时,上身的衣服就被染红,医生和护士拿剪刀剪掉林一寒身上的衣服,曲翊坐在另一侧,不敢去看却又忍不住将视线牢牢锁在人身上。

    细细密密的伤口,深的浅的,多数已经化脓,淡黄色的脓水在皮肤上结下硬块,纵横交错的覆盖了原本的颜色,沾了消毒水的棉球擦拭着伤口,那样猛烈的刺激,躺着的人却一动也不动,仿佛失去意识一般,曲翊的心一直在颤,这种颤动在他帮助医生将林一寒翻了个身之后达到顶峰,那是一条划伤,从右肩的位置一直划到腰上,血肉被翻出来,隐约可见白森森的骨头,眼角霎时变红,他捏紧了拳头,喉头止不住的上下滚动,似有什么就要脱口而出,但终究他还是忍住了。

    到达医院时,伤口全部已经清理完了,那人闭着眼睛安静躺着,被医生护士簇拥着,推进了手术室,曲翊是跟在后面慢慢走进来的,他在人群的缝隙里捕捉到那一抹身影,手术室门彻底关上的一刻,他抬手将眼里快要落下来的泪抹去了。

    言念和曲笙已经到了,三个人中间隔了一个空开的位置,曲翊双肘放在膝盖上,将脸埋进手里。

    滴滴答答的时间奇慢无比,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咔嗒”手术室的门在两个多小时之后终于打开了,医生一边摘口罩一边朝僵在原地的曲翊道:“没事了,放心。”

    少年踉跄了一下,站稳了。

    下午七点,林一寒转入普通病房,身上的高烧渐渐退下去,血也全部止住了。

    曲翊,言念,曲笙三个人,彻夜通宵的搜寻了三天,事情总算尘埃落定,几个人在病房里草草吃了几口饭,言念想留下来陪着曲翊,被曲翊直接拒绝,最后只能无奈嘱咐医生换完最后一次药就睡觉,不要一直熬着。曲翊答应的痛快,然而还是熬了一整夜,一眼都没舍得合,纵使林一寒从始至终,就只那么安安静静的躺着,连一口多余的呼吸都未发出。

    沉默的单人病房里,曲翊关了大灯,只开了床头的一盏小灯,又担心床上的人睡不安稳,将那可移动的光源尽力的朝向自己,他趴在床边,眼睛缓慢的眨动着,视线一动不动落在人脸上,很久没有这么认真的看过他了,他心想。

    金帆虽下了狠手,将身体损坏的严重不堪,但好在没在林一寒脸上动刀,瘦了些,模样却还是那模样,曲翊伸出手,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脸,指尖的触碰太过狭小,他曲起来,用自己的手背去碰他的脸,心里燃起一小簇炙热的火苗,原来,这么久过去,自己对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碰一下心跳就会变快。他原以为,横在喜欢里的那些东西,早已经磨掉了他的悸动,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

    清晨的阳光穿过病房透亮的玻璃,慢慢侵袭,直至将整个床铺都包裹进那柔软的颜色里,他站起来,探了探对方的体温,正常,然后为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活动了活动发僵的肩颈,又跑进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时,水已经变温了,整杯水下肚,熬夜通宵带来的不适感缓缓减轻了些,他拧了一把毛巾,替林一寒擦了擦脸,之后便再次坐在了那椅子上。

    坐下没多久,曲笙和言念就到了,一并过来的,还有舟绅。

    许久没见,曲翊见着舟绅,竟愣了片刻神才开口:“舟先生?您什么时候到的?”

    舟绅也被他这忽然的尊称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在台子上,道:“昨晚到的,联系了言念,昨天太晚就没过来。”

    “哦,没事儿。”曲翊终于后知后觉他和舟绅说话的语气太过生疏了些,眨了眨眼睛,“他还没醒,医生说可能需要两三天,都是皮外伤,不用担心。”

    舟绅点头:“昨晚言念都和我说过了,听说你也受伤了,怎么样,还好吗?”

    “我还好,没事了,你去看看他吧”

    几个人闲聊了一会儿,又吃了些早餐,换药的医生便过来了,伤口经过缝合上药,虽然只有一个晚上,但明显愈合了很多,血完全止住,开始结痂,连带着人的脸色也好了很多。曲翊凑过去看了几眼便挪开了,一看到那些伤口,他心里似乎就有什么蠢蠢欲动,让他克制不住的眼角发红,想将始作俑者也像这样一样,送进地狱。

    林一寒的状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着,曲翊寸步不离,他想亲眼看着他醒过来。至于其他的,就等他醒过来再说吧。

    夜深了,病房里又只剩下曲翊一个人,他像往常一样洗漱完毕之后,打开床头的小灯将光源转向自己,他站在床边盯着床上的人看了片刻,片刻之后又轻轻握了握放在外面的手,十指交缠的瞬间,心里升腾起巨大的落差感,然后鬼使神差的,他低下头啄了一下林一寒的唇,啄完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烫,正打算抽出自己的手去摸一摸发烫的脸颊,本被他握紧的手却忽然握紧了他的,下一秒,躺在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他的眼角红红的,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潋滟的水光,看到曲翊的瞬间,他扯起嘴角,笑了。

    即使那笑要多僵硬有多僵硬,还是看花了曲翊的眼。

    他是在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林一寒醒了,他就着被他握紧的手蹲下来,半晌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分开的太久了,久到这样的重逢下,他都想不起来自己要和他说什么。

    但大约不用说吧,两个相爱的人,只要能看着彼此就够了。

    “你”眼眶忽然就酸了,曲翊用力眨巴了几下眼睛,试图将那眼泪逼回去一些,他都醒了,就不该哭了。

    “我没事,别哭,”嘶哑的声音如钝器划在腐朽的铁皮上,他抬起空着的那只手,似乎想要擦去曲翊脸上的泪,“别哭。”

    越是不让哭就越是想哭,越说没事心里憋着的那股气就越膨胀,曲翊握住林一寒抬起来的那只手,声音哽咽,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嗯,我不哭。”

    说不哭还是哭的像个傻子一样,林一寒想笑,最后却被牵的自己也红了眼睛。

    “你过来一点,让我抱抱好不好?”他看向身边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孩,心里说不出的疼。

    一直被紧紧握住的手终于放开来,曲翊抹了两把自己脸上的泪,俯身拥住了林一寒,他的小臂穿过他的颈窝,将人轻轻的拥在怀里,林一寒也费力的抬起胳膊抱住曲翊,身上的人在颤抖,触感却很真实,少年身上的茶香依然如故,林一寒闭上眼睛,蹭了蹭曲翊的颈窝,所有受过的苦在这一刻都不值一提了,他拼命想要回来的东西,终究还是留在了他身边。

    “别哭了,好不好?我没事了,不疼的。”

    就算埋在人怀里,那人也一直在哭,林一寒不敢大动,一动,他背上的伤口就会疼,他的谎言就被戳破了。

    “嗯。”怀里的人闷闷的应了一声,然后撑起来安静的看着他。

    这张脸,林一寒在梦里见过好多次了,这么近的看着,让他恍惚的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直至炙热的鼻息交缠在一起,他才确定,不是做梦了,是真真实实的人,是他的曲翊。

    干涸的唇被润湿,曲翊吻的用力,离开时竟还牵出一根银丝,他终于不再哭了,只是眼睛还红着,此刻耳朵也沾了一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