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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难受了,姐,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曲笙本还因为这小崽子开口第一句话就和言念说心有不满,然而这软软的姐一出来就气不起来了:“我们来了五天了,医生给你输了些液,你一直睡着,饿了吗?饭快好了。”
床边的人垂着头似是在回忆什么,曲笙一想到那天他们找到他时他的样子,心里就难过,她摸了摸曲翊的头发,力度轻轻柔柔,像在抚摸一只讨食撒娇的猫咪,声音带了些搞怪意味:“今天言叔叔做了你最喜欢的排骨汤,洗洗脸我们吃饭吧,好吗?”
曲翊被这忽然转变的称呼惊住,错愕的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一边的言念,眼神询问:“你什么时候成了言叔叔了?”
言念耸了耸肩,表示:“我怎么知道?”
吃过晚饭,曲翊又去洗了个澡,洗完出来,他站在穿衣镜前,盯着自己胸膛前已经淡下去的痕迹若有所思,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事,这些红痕又是谁弄的?记忆的最后,是金帆和他说的一些往事,关于他自己的,关于林一寒的,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就不记得了。
他低叹一声,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忘就忘了吧。
出去时,曲笙正在和家里打电话,见曲翊出来,忙招呼他:“爸爸的电话。”
曲翊接过来,边擦头发边和对面的曲父聊天:“爸,嗯,我没事了,不难受,您放心,眼睛也好多了,再治疗一个周期就能回国了,好,我知道嗯,妈,没事了,别担心,你们忙你们的就行”
车轱辘话一人问了一遍,曲翊的头发也渐渐干了,言念在厨房里收拾他们吃完的东西,家的感觉忽然浓郁了起来。
“你和那个明星现在?”难得曲父结结巴巴,问的这么含蓄。
电话这头的曲翊眨了几下眼睛,舌头抵了抵牙尖:“早就分手了,没关系了,爸怎么忽然想起问他了?”
“哦,也没什么,就是许久没听你提起了,问一问,没事,以后会遇到更好的姑娘的。”姑娘两个字不轻不重,落在曲翊耳朵里却分外刺耳。
“我知道了,放心吧爸。”
挂掉电话,曲翊捏着曲笙的手机,心上划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糟糕预感,连捕捉都没来得及捕捉就散掉了。
曲翊的公寓是一室一厅的单人公寓,前几天曲翊没醒时,言念和曲笙两个人沙发,地铺挨着睡了好几天,睡得腰酸背痛腿抽经,曲笙还好,言念心疼她,逼着去外面的酒店睡了几次,而言念可是实打实的一直在跟前,换药,买菜,做饭,全天候二十四小时无休,他心叹,这以后要是还进不了曲家的门,人生可真的是全部都要亏空了。今天好不容易曲翊醒了,看着精神还十分不错,言念心想,终于能出去睡个好觉了。
曲翊也识眼色,言念刚把厨房收拾完,就被连轰带推的推出了公寓门,一并推出来的,当然还有曲笙,然后干脆利落的关上,再见都是隔着门板说的。
辛辛苦苦照顾了一周,曲翊不用想都知道这两人肯定是彻夜轮流看护,咳嗽一声都要起来看看,如今自己醒了,怎么再好意思麻烦他们,不过越看,越觉得言念和曲笙般配的很,虽然不说什么腻人的话,但看上去分外默契,临走,曲笙都不忘给言念拿上外套。
他关了外间的灯,熙熙簇簇的爬上床,怎么也是大病初愈,起来这么一会儿外加洗了个澡,身体就疲惫的很了,他躺下关了灯,没多久就睡着了。
曲翊最近梦很多,梦境很乱,但反反复复,好像预示着什么。
醒来最初,他记得自己好像也做了一个这样的梦,梦很长,梦到了很多以前的人,他们在梦里做了许多事,有第一次征战次级联赛的场景,是他和飞羽,二十三他们那五个人,后来是第一次打进联盟那次,后来好像是总决赛夺冠,然后然后的事情,他记不大清了,似乎梦到了林一寒,好像还亲吻了他,之后越发模糊,到处都是破碎的场景,已经拼不出完整的故事,而最近的梦境,醒来时和当时的心境很像,只是记不清了,大约还是那个人。
金帆最后的话还在耳边——他不会爱上任何人,任何人都只能是他生命里的欢客,或者垫脚石,你是哪一种你心里应当清楚。
我是哪一种?是满足身体的欢客?还是垫脚石?或者只是你万千年轻肉体的一具,一具无所图,最天真可笑的那个。
醒来后的第六天早上,曲翊做了一个分外恐怖的噩梦,几乎是惊叫着醒来,大汗淋漓。林一寒浑身是血,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他坐在椅子上,浑身被绳子绑住,视线平静的落在自己身上,他声如蚊呐,要凑到嘴边才能听清他的话,他说:“再见,宝宝。”
“宝宝宝宝”曲翊喃喃着,这个词,他似乎在别的梦里也听过?只是这么肉麻的词,他也说的出。
心脏乱跳的频率久久才平息,梦境真实的几乎身有所感,手腕处的伤口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胸前的痕迹也看不出来了,他低着头,一直不愿意深想的问题终于清晰的浮起在脑海里,他真的被金帆强了吗?
如果是真的,那他是怎么回来的,是谁去换的他?
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他捂着心口,冷汗从后背起,金帆的话好巧不巧的再次在耳边响起:“这本来就是一场交易,恶心的拿心换命的交易。”
换命,换谁的命?用谁的心?是他的,还是林一寒的?他要他的命做什么?
那自己心跳的频率彻底错落,眼前开始发黑是饵!
换出来的命,也是自己!
逃避着的问题终于避无可避的摊开在眼前,他踉跄着拉开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空荡荡的抽屉里,药盒的旁边放着一块包装很熟悉的草莓巧克力,那巧克力明显化了,捏在手里,满是坑坑洼洼的气泡。
“哦~还真是”他低低的叹了一声,眼眶却酸了,他摸出放在抽屉最里面的手机,开机的瞬间,那些一直被扔在角落里无人查收的视频,终于重见天日了。
第69章 岁月
破败的仓库静静的立于山脚下,门前的草被人狠狠踩过,只剩下东倒西歪的轮廓。
山峦与地面的交接,在晦暗的阴天里越发难以分辨,草木萧条散着深绿色的光芒,车隔着很远停下,曲翊付钱下了车,没让司机再等。他在原地站着望了很久,才一步一步往仓库去。
踏过去的路分外的长,每走一步,心就随着那步子下沉一分。
起风了,树影摇晃,草色飞扬。
仓库里空无一人,唯有深褐色的血迹洒了满地。
正对着门的地方摆着一把木质的椅子,割断的麻绳杂乱的散在周围,曲翊蹲下身握住其中的一截断绳,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全是手机视频里那人的样子。
“他不会来的,你死了这条心吧他不会来的,他不会来”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声一声,狠狠挖刻着他的心脏。
他就是在这里,受着那些深入皮肉的苦,一天一天等待着来救他的人。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被彻底的打晕过去再被生硬的弄醒,十天,他被绑在这把硬质的木椅上,一声不吭,从始至终,他没说过一句求救的话,甚至没有露出一丝软弱的表情。昼夜不分的颠来倒去,流转的时间被无限拨慢了频率,日头在他眼前升升落落,星光换了一拨又一拨,在黑夜里醒来又在疼痛中睡去,浑身僵硬血液似乎也停止了流动,不断加重的践踏,终于将他本来的面目全部掩盖掉,那些残存于心的期待也逐渐被磨平磨散,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生命的信号灯也终于亮起了红色。
“你让我体面的走吧”
他半生肮脏不堪,随着恶魔一同坠入过地狱,笙歌漫漫享尽过人间极乐,手染过鲜血,践踏过别人的尊严,捏碎过别人的未来但他也拼尽全力想要爬出来过,也,真切的爱过一个人,爱到血肉灵魂全都如数供奉。
所以最后,他也想要个体面的死法,留给他心里的人。
“林一寒,”曲翊喃喃道,“你永远都是这样。”
一滴泪滴落在手里的绳子上,再也承受不住的曲翊双膝跪地,捧住那一根绳子,整个人终于全数崩溃,眼泪如夏时骤雨顷刻而下,小声的呜咽随着肩膀的抖动逐渐变为嚎啕大哭,他捂住眼睛,麻绳的粗糙质感剐蹭着他的眼皮,然而一切疼痛在巨大的剜心之痛面前,都不值一提。
屋外的雨落下来,垂直下落的雨水带起激烈的声响,如变奏的鼓音交替,上天为他做掩,所有那些不甘的,遗憾的,岁月不曾赠予的,在这一刻,掩在这疾风骤雨里,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听见。
那是二十一年里从不曾有过的巨大绝望,整个人宛如置身无光无浪的巨大深海里,黑暗,恐惧,窒息,死亡缓缓向他打开大门,他却一心只想踏进去。死亡之门的另一侧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有一点,是人世永远也无法获得的,解脱。
手里的麻绳全部被泪水浸湿,曲翊双手撑住地,盯着地面上的血迹,“啪塔啪塔”,眼泪仍旧绵延不断的下落着,他轻轻抚过哪些褐色的血迹,掺杂了泪液的血迹被重新晕染,透出鲜亮的红,粘在手指上,碎成一朵灿然的小花。
这是他的血,他流了这么多的血那一瞬间,曲翊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向胸口涌去,口舌发凉,四肢脱力,压抑感直抵内心深处,像被钝器砸开一个巨大的窟窿,痛到难以忍受。
“啊”一声破开喉咙的吼声,由心起,毫无预兆的砸向空荡荡的四周。
屋外忽起惊雷,雨拍打在陈年的玻璃上,似要将那些陈年旧事拍成稀烂。
少年弯着腰,眼泪如此刻密集的雨点,无边无际的涌出来,随着越来越大的风和雨花,将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血迹尽数苏醒过来,他的嗓子已经哑了,声带发痛,他挪了挪,转了个身坐在那血泊中,脊背靠着木椅,眼前雾蒙蒙的,唯一的光亮就是那四方的入口,天光从那里透进来,停在他身前,骄傲的人掩盖在黑暗里,永远也得不到光明。
他遮住眼睛,发不出声音,唯有一起一伏的胸膛宣告着他仍旧浸没在伤痛里无法抽身,他像是靠着曾经坐在这里的林一寒一样,抬起手,挡住想要照进他眼睛里的唯一一束光芒。
他也曾,渴求过光明吧?
屋外似有人匆忙而来,模糊的双眼看不清来人,只听得凌乱的脚步由远及近,最后黑压压一片,将那小小的入口挡了个死死的。
曲翊的手里仍旧抓着那截绳子,眼泪仍在落,他想,不论来的是谁,最坏不过一死,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死大约已经不是最坏的了,最坏的,也许已经死了。
眼前越来越模糊,一股巨大的困意袭来,模糊里,他似乎看见了林一寒,他就站在那光源的正中,向他伸出手。
“小翊,小翊”
回程的路上曲翊就醒了,他睁开眼,视线的正上方是曲笙红红的眼眶,见他醒来,一滴泪猝不及防,正正好好落在曲翊脸上。
他错愕了一下,随即轻缓的扯出一个笑容,抬手抚上曲笙的脸:“我没事,别哭了。”
没让他一步一步走出那里,也好,去时不知血出何人,如今要他一步一步踏出来,他踩不下去。
“政府已经发布了对金帆的通缉令,一寒暂时应该不会有事,这边的警方也已经配合逮捕了,你放心。”
躺在曲笙腿上的人垂着眸,随着车子的颠簸轻微晃动着,他顿了顿,接上言念的话:“那些视频,你们事先知道吗?”
言念楞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曲翊的意思:“不知道,今早你失踪之后,我们给伯父伯母打了电话,他们发过来的。”
曲翊坐起来,雨已经停了,他开了一点点车窗,带着腥味的风立马就钻进来,扫过他额前的头发,也一并吹散了那些自甘迷茫的思绪。
第一次他没等到他,第二次,他一定要亲手把他带回来,不论生死。
“金帆,要什么?”曲翊透过后视镜看向言念,言念也是一样的方式看向他。
“希望通过你,撤销部分目前对金氏的控诉,缓和金氏目前的状况,但他要求撤销的指令,根本不可能达成。”
“通过我?”
言念停顿了一下,道:“我猜测金帆最初是想用你捆住林一寒,再通过你借助伯父和上面沟通,但他怕打草惊蛇,将视频只发给了你和伯父,你一直在昏迷,伯父不敢擅自行动,你醒了之后没开手机,伯父试探性的问你,当时你不知道,就说分手了,他以为这是你的态度,时间就这么错过了。”
曲翊道:“如果要通过我父亲,绑我不是来的更直接?为”他停在这里,言念却自顾自的接上了话。
“绑你风险太大,一旦你出事,这件事的兴致立马就不一样了,何况如果只是绑了你,一寒势必会拼了命的救出你,根本达不到目的,而用你换出一寒,你想救他,答应他条件的几率更高,毕竟伯父伯母身份特殊,很多事并不能直接出面,谈是最好的手段。”
和曲翊想的一样。
他紧了紧手,才发现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一小截麻绳,上面触感微湿沾了些血迹,他盯着那麻绳看了一会儿,轻轻放进了上衣口袋里。
“你一定要等着我。”他看向外面,默念道,“一定要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