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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喜欢池淙,他喜欢一个男人——他可以喜欢男人。

    他原来也可以喜欢男人。

    那么——那么,在池淙“后悔”之前,是不是……另有其人可以成为那“一两段恋爱”?

    至少“趁虚而入”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开局手段,至少“池淙的弟弟”也算近水楼台,至少……至少不止一人说过,池家两兄弟长得像。

    或许呢,他看过来的时候,眼睛或许会为那份相似而迷惑一瞬呢。

    年少时第一眼的判断是准确无误的,他实在是吝啬于情绪和言语的人,没有办法了,到底应该怎么做呢……如果引他多两句话的时候以“我哥”开头呢,如果再试试池淙的喜好的和惯有的笑容呢。

    第一次作案的窃贼会为自己偷来的硬币忐忑不安吗?会的。

    但人总是那么贪得无厌,饥不择食之人为滴水粒米处心积虑,终于裹腹后又开始不满足始终都是一个白馒头,妄想餐盘里有鱼有肉。

    得心应手之后,窃贼也会懊恼于能够藏进口袋的只是一枚硬币而不是一箱金子,于是又有无数时候,他觉得手里紧攥的那一枚硬币是那么令人窘困难堪。无数时候……在池淙新恋情开始三天后第一次被回应的时候,在安静的注视长久停在他面孔上的时候,在亲吻落上他眼睛眉梢的时候……在知道三年过去,失主吝啬如初,连这一枚硬币也要还回去的时候。

    昏暗的影院唯大屏幕有声音起起落落,观影者或呵欠或触动,或美梦正酣或悲伤落泪,一切都悄然无声。

    有人弯腰走过座位,陌生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疑惑:

    “池淙?”

    含糊一声“嗯”回应了叫唤。

    “你怎么坐在——”电影画面一转,半片观众席被打亮,“啊……不、不好意思,看错人了。”

    梦里的人猝然醒来,睁开眼,撞上荧幕上那一场告白的落幕。

    ☆、第9章

    首映礼全部结束的时候已经深夜。

    被一通急电叫回公司,季何易坐在办公室,估摸着时间也该到庆功宴了,微信上为自己的缺席对池淙抱了一声歉。

    手机那边池淙马上回信:“这么忙,那你这礼拜还有空吗?我还想着出国前再聚一次。”

    季何易是听过他长假计划的:“什么时候走?”

    “这周六。”

    比预想中的早。季何易敲着电脑,边在手机上问了句自己父亲和池家二老周末约饭的事。

    池淙回了个问号,直接打了电话过来:“还有这回事?我爸妈没和我提过啊。”又想父母对季何易和池宴的事情一清二楚,虽然要安排也是先跟池宴说,但自己作为肯定会在饭局出席的家庭一员,没理由这种事会被忘记通知。

    有些怀疑:“不会只给了池宴信,结果那小畜生已经天高海阔,忘了跟我说这事吧。”他声音绷了起来,“你爸什么时候联系的我爸妈?要是你俩分之前,他知道了这事还转头就甩人,完了也不对我们吭一声,那小畜生就是畜生不如。”

    应该是分手前。但不管池宴是一无所知还是知情不提,现在都是没有意义的事,季何易只在意让周末约见的事平静过去:“你能联系上你爸妈吗?”

    “悬,他俩二人世界的时候,别说一直关机的手机了,你飞鸽过去都不会理睬一下。”

    季何易闻言,敲着键盘的手慢下来:“你爸妈在国外呆了多久?”

    “有两月了,没记错的话,回来的飞机就在这——呃……”池淙说着也犹疑,“不对啊,你爸是怎么联系上他们的?我爸还有我不知道的公事专线?”

    季何易没说话,看了眼表,早就过了自己父母的入睡时间。

    池淙那边作为庆功宴的主角,也不好一直在阳台捧着手机,快速道:“这事你就别管了,等我能联系上我爸妈了,立马就和他们讲一下,让他俩去操心自己小儿子留下的烂摊子吧。头疼了,收拾起池宴来才不会手下留情。”最后顿了顿,又说,“你爸妈那,你就含混过去,一句都别提。不瞒你说,我对出柜会带来的家庭氛围简直有心理阴影,你总记得池宴搞这事那会儿,我天天往你家逃的情境吧——这柜门能不开,谁都松口气,别说我,你也很久没得你爸妈的好脸了吧。”

    季何易嗯了声:“放心,他们都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人。”现在乐见其成的结果摆在眼前,估计他主动说,他们都懒得听。

    挂完电话,等到事情解决完,又是一个凌晨。

    本想直接公司休息室睡一晚,想到家里尚未喂食的两条鱼,还是驱车回了家。

    眼看着就要入夏,昼夜温差却还是常常让夜里的人后悔单衣出行,季何易穿了车上常备的大衣才离开车库。

    出了电梯一片漆黑,家门口的声控灯一年一换,检修临近,灯光对他的脚步声毫无反应。

    抬手刚想敲一下墙,“啪”一下打火声从黑暗里传来,闪烁的火光落下,金属撞地的声音突地响在寂静的走廊。

    灯光一瞬大亮,季何易在走廊顿住了脚步。

    家门口的人捡起掉落在地的东西,直起身来。

    他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也许在夜晚无孔不入的寒意里站久了,以至于捡东西的动作、冷白面色上的神情、看过来的眼睛,都是迟钝的。

    看到这位不速之客拿在手里的打火机,季何易不知道该不该谢他没给他家门口留一地烟头。

    这是第几次了?走过去的时候,他不由回想这分完手的短短一月,作为互为前任的两人,让人感觉失控与莫名的交集次数。

    刚刚三小时复杂难断的公事都没让他眉头皱一下,在这几步的沉默里,太阳穴却生出了熟悉的隐隐作痛。

    于情于理,他好像应该问一句“你来这里干什么?”。但深夜里,疲惫与困意占满了全部思绪,他不确定自己能控制好这一句话的语气,他可能一开口会冷漠到令人退避。

    所以他只是目不别视停在防盗门口,拿出了钥匙。

    “季何易。”身旁之人突然开口。

    他眼睛跟着转动的门把,“……你把门锁换了。”

    这不是疑问或控诉的语气,说话的人也没有立场去疑问或控诉。

    大门打开,季何易给了他一眼。

    家门口的场景对于两人来说熟如三年一千多个日夜,灯光几乎是温情的,但握着门把的主人必定不知道他那是怎样的眼神。

    被他目光碰到人突然一颤,麻木的知觉终于醒来,堪堪触到了夜里的冷。

    那是怎样的眼神?不用苦思冥想,无数画面顺藤而上。是年少时候明灭树影里、匆匆行路上、数道人影之外偶尔落过来浮光掠影般的一眼,那些眼神没有意图,平静散落,被另一头长久的注视一个不漏地捕捉,却转瞬就将消失。

    池宴下意识伸手,一把抓住了扶在门把上的那截手腕,张了张嘴:别……

    却没能发出声音。

    手掌下的温度暖而蕴藉,他用了点力气再次出声:“……季何易。”沙哑得让被唤之人几乎没听清自己的名字。

    垂眸看向自己腕上发白绷紧的手指,季何易没有试图挣脱,静等片刻,未能等到他的后续。

    一阵沉默里,季何易思绪游到很多无关的地方,比如前几天他那场扰人的醉酒、不可理喻的醉话,又比如自己家里金毛屡教不改的用脏爪扑人的坏习惯,比如那对双胞胎小孩种种闹人的恶作剧。

    收回神,手腕上的力道并没有松开少许,季何易意识到自己不得不再次拿出一点点耐心。

    “池宴。”刚一出声,就感觉腕上又是一紧,但那点疼痛还没走廊的冷风来得醒神,他平静说下去,“你可能也知道,我不是喜欢为一些小麻烦费心的人,有一些麻烦本身无伤大雅,还有一些麻烦,宽容原谅比起屡次三番的指责,通常是最照顾自己的处理方式。就像我不会去训斥宠物的坏习惯、小孩子的恶作剧,很多时候——我们成为情侣之前、我们分手后的这一个月,我都无意去为你给我带来困扰的行为多费口舌。”

    他神色有些意兴阑珊,却还是试图用温和的语气弥补稍显苛刻的话语,声音低柔下来:“但是池宴,宠物和小孩,他们没有为自己的言行负责的能力,他们都有无需懂事的特权——你呢?”

    “在只有前任关系的两个人之间,我以为不给对方添麻烦是双方心照不宣的原则——撇开我们现在不值一提的关系,作为一个成年人,你也早该有了为自己所作所为说明缘由与负起责任的能力。”他缓慢问,“你现在在做什么?又打算说些什么?”

    手腕上的力道终于随着他的话缓缓松开,季何易静等他手指离开,以为深夜的这一场寒暄终于过去。半晌,却见还没完全松开的手颤动了下,听到那人哑声开口。

    “……我想问问你。”

    他艰难地说,“季何易,我还想问问你。”

    季何易转头看他,给足最后的耐心:“想问什么?”

    想问什么?

    眼前的人安静等候他的一点言语,目光隐约专注,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任何他想要的回应都唾手可得。

    诸多的话如鲠在喉,但胆怯与忧怖熟练将它们深埋,他想到为数不多亲近的人——家人,他们气急败坏或无可奈何时对他惯用的一些措辞:胆大包天、肆行无忌……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他们那一句句称道毋庸置疑。

    想问什么?池宴看着他。

    ……想问问为什么你和池淙告过的白,会出现在五年后的电影里。想问问有没有可能,雪山的那个晚上只是他的一场梦。

    想问问你更久远的记忆里,那些你笑起来会前仰后合、烦扰起来会和好友开口诉说的时间里,有没有关于你好友弟弟的片刻印象。

    想问问三年过去了,哪怕离开的时候毫无留恋,但你在某个瞬间——一个瞬间就好,会不会有那么一点舍不得。

    或者他什么不想问了。

    就想问问,如果三年时间都没有问题,那可不可以……五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再和他试试多一点的时间。

    他好像战战兢兢走索道过悬崖的人,眼看着前路尽断,及时回头吧,亲手将让那铁索扯断。可退回去了,离远了,再看一眼魂牵梦萦的对岸——

    ……不会有更难堪的境地了,他现在只想跳下去。

    “没有……没有移情别恋,没有别人。很多年……很久之前,每一天——我都想问问你……”

    季何易见他不再直视自己的眼睛,重新抓住了他的手,力道大得像撑上了全身重量,似乎腹中的话令他不堪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