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垂着眼，不说话，近日里良多的血泪教训告诉他，自己耍嘴皮子是耍不赢这个混不吝的倒霉玩意儿的。

    于是，他选择动手。

    通过甚至连挠痒痒都用上了的不择手段，谢安终于成功把叶恭安按在身下，此时的叶恭安笑着不断喘气摇头，脸上罕见地染上了生理性的红晕，看起来……异常的诱人可口。

    谢安眯了下眼，问：“为什么不是你回我家？”叶恭安笑着，难得固执地反问：“你愿意跟我回家吗？”谢安愣了愣，突然露出一个极短促的笑容：“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谢安上挑的尾音泯灭在两人交缠的唇间。

    谢安主导的吻是与叶恭安完全不同的吻法。像是他本人行事风格般的霸道执拗和无所顾忌，用像一座冰山突然崩塌的力度，非要霸占他口中的每一寸空间。那些在夜里一次次沉默的崩溃，那些一次次扣动扳机的血花，那些拳拳到肉的神经末梢传来的钝痛，那些刀具和棍棒，或砍在自己身上，或砸在别人身上，那些回忆好像成了这一刻的燃料，在他以为自己注定活成一个又冷又硬的空壳的时候，这个人突兀地出现在他的世界中，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他这世上还有许多的值得。

    谢安停下这个吻，抿了抿唇，说：“我是云墨，那是我当时用来上学的身份。你刚出大学，家风很好，这么两年怎么可能搞出什么病来，更何况，即使分开了，我也一直在关注你。我不是故意骗你我在澳大利亚，我不想和你断了联系，但也没法告诉那时候的你我真正的身份。还在读书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说完，即使是谢安也忍不住在心里暗叹，感觉自己一辈子没说过这么多话。

    还真是云墨。叶恭安苦笑，暗暗腹诽，难怪一些小动作小习惯和这几天聊天问出来的喜好都跟云墨差不多，还有怎么自己准备好的那些流程都没用上他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出来了，这样反而麻烦，那些他真正不想说的，恐怕自己怎么问也不会知道。叶恭安想了想，说：“你……和那时候性格差距蛮大的。”谢安嗤笑道：“都是装出来的。否则我这样的本性太不招人喜欢，没法和人正常相处。”叶恭安继续腹诽，胡说，那时候看见小动物就会停下来摸一摸逗一逗，参加志愿者活动免费给孩子当家教还经常去福利院的云墨眼睛里的亮光绝对假不了。

    但是，为了避免自家老婆炸毛，还是当着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吧。

    叶恭安温柔地笑了：“原来是这样啊。你默默喜欢我这么久，真是辛苦了。我也喜欢你，不管是那种性格都喜欢。读大学的时候还可惜过为什么云墨不是女孩子，否则我一定倒追都要追到手呢。现在没以前那么不成熟不坦率了，我终于敢说出来自己的喜欢了，也终于把你追到手了。”

    谢安愣了一下，真心实意地笑了。

    曾经那些歇斯底里的求而不得如冰雪消融般消退。好像曾经埋下去的那些心思在这一刻开花结果，甜蜜的不可救药。

    如果在未来的每一个生死关头都有那么一个人可以想念，如果未来每一个要杀人或被杀的瞬间都有那么一个信念可以让自己更坚定一点，更坚定一点地选择让自己活下去……

    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坏呢。

    最近谢安很忙，叶恭安很头疼。

    谢安忙着跟周曰归互怼，这没什么好说的，乔家这会儿是真撑不下去了，成王败寇，但资源怎么分，吃下去的能不能守住，还有趁着浑水想摸鱼，准备重新洗洗牌的，各种各样的麻烦事儿，不一而足，叶恭安也没什么办法。但叶恭安头疼的事儿吧，比较微妙，你说他该咋跟家里出柜呢？

    毕竟老婆一辈子的事，虽然他还有个还小的弟弟，老叶家不至于绝了后，但这种事在他们上层圈子里到底还是不入流的，见不得人的。叶恭安也没那个能耐就这一点改变什么，毕竟有的人就是接受不了，有色眼镜一带就拔都拔不下来。但至少自家爹妈得知道这事儿啊，以后出了事也好照应照应兜着点儿。更何况，要是父母都认同了，别人家的事儿那也就不叫事儿了。

    这几天天天跟谢安打电话发短信啥的也不是白给的，关于谢安，叶恭安总算多知道了点儿事。

    首先，谢安脾气不好，简直堪称生人勿近，但他是个孤儿，对长辈，和他们家这种亲子关系比较好的家庭天然有一种好感加成，等这阵子过去和他说说，让他哄哄长辈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一个人打拼到这么大不容易，手下还有挺大一摊子势力，这种强大的个性像母亲会欣赏的类型，就是这摊子势力得洗白，正好谢安自己本人也有这个意思，在黑道混久了总难善了，他现在也是拼着为手下那帮子跟他的兄弟谋个出路，否则国家要严打起来，他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也可以让他爸妈那两个厉害的帮忙想想主意……

    其次，谢安和他爸长期合作的关系。其实叶恭安觉得他爸爸这边可能会好搞定一点儿，毕竟他爸欣赏谢安已经在他们父子间不是个什么秘密了，再透露自己是真爱非他不可了，以自家老爸当年疯狂追求美人儿的个性，应该是理解的了自己的……

    其实，把爸爸搞定了，搞定自家老妈不也就是早晚的事儿嘛……

    说归说，计划归计划，执行起来还是让人脑壳子疼。想到未来可能出现的艰苦抗战场景也让人有些头疼。但想到谢安这孩子哄自家爹妈可能出现的那些让人哭笑不得的场面也是十分梦幻了。

    当时听到谢安的父母被周曰归那个混球玩意儿在一次街头火拼中敲碎了脑壳，刚满两岁的谢安就只能勉强在那些乞儿混混偶然的善心下才活了下来，虽然打小混黑，圈子路子比谁都宽，但从小就是个幽灵人口，没有国家承认的身份。后来在他大哥看中了他完全超常的身手，即使没有任何训练也能轻松摆平三个练过了的成年人——这是谢安当年在底层黑道中称王称霸的基础。在他大哥的资助下，谢安不得不假造身份，隐藏性格，十岁才开始上学，还一开始就签了合同要谢安替那个大哥打工十年。叶恭安先是心疼一大截，恨不得早点遇到谢安，喜欢上谢安后来又被谢安惊了——这倒霉孩子是跳了多少级才跟自己做同学啊？

    不过，作为云墨的谢安上了大学以后，就规规矩矩地陪自己读完了四年，虽然修了双学位，但一级也没跳了。

    叶恭安想到这里，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未来的生活，只要是和谢安，怎么想都值得期待。本来平淡的日常，加了谢安，怎么都有种甜蜜的味道。

    本来叶恭安以为这是恋爱初期才会有的狂热，并十万分地期待能尽早结束这种仿佛整个人都飘着的，整个世界都在冒粉红色泡泡的诡异阶段，但……谢安总能给他各种各样的惊喜，让现在的叶恭安可以毫不迟疑地说出爱字，每天都更喜欢谢安一点，就是时不时会把谢安逗到耳根子发红，扭过头言不由衷，甚至上演全武行……

    属于谢安的惊喜，来的没有预兆，但总是带着一种仿佛梦境般，热烈狂野到甚至有点让人怀疑自己看见的是不是真的。

    就像现在这样。

    “嗯……”本来无聊地趴在空调房里摆弄手机的叶恭安从听见房门被人打开到被人抱在怀里肆意亲吻的时间不超过五秒。

    第3章 第 3 章

    但今天晚上，也不是谁都像他们一样悠闲的。

    近日里忙的难得着家的叶家妈妈俞敏回了趟家。

    俞敏扫视一下，没看见自家儿子，松了口气，转头对自己的丈夫寒暄似的说：“今天儿子在自己公寓里住？”叶长宁点点头，两人心知肚明今天的重点不是这件事。

    俞敏是个性子直的，于是单刀直入道：“我娘家那边的人手上不知道怎么回事，手头上被匿名递了很多那个讨人嫌的的证据，查证后，发现是真的。”叶长宁的眼睛微微眯起。

    俞敏的娘家人都查不到证据？是谁？有能量查到这么多关于关于那个狼心狗肺的大官的证据，又有技术匿名送到俞敏娘家人的手上，首先，肯定是和那个大官有着什么冲突，而且严重到了无法调和，其次，得有自己手里的势力去查这些事，俞敏的娘家可以说在白道横着走，那么，他们查不到的证据，自然来源于黑道，最后，还足够小心谨慎，否则被查到来源，估计自己也就被套进去了。

    这么想着，叶长宁脑子里还真就浮现出那么一个人。

    周曰归。这个也是打小的黑户，父母双亡，也是叶长宁除了谢安外，另外搭上的一条黑道线路。虽然有些活谢安做的是比周曰归手下那帮五毒俱全难以管理的做的干净利落的多，但周曰归胜在百无禁忌，一些谢安不接的活儿他都能干啊。

    就像谢安和周曰归死磕到底的原因一样，周曰归的父母是杀手，干完不知道哪一票生意以后，被那个大官灭口了。要合作的对象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早就在叶长宁手底下摸得门清。

    虽然那时候还小，但杀父弑母的血海深仇，造成自己跪着长大，在别人手底下卖命就为了混一个糊口的馒头的理由，搁谁身上，都总没有放手不管的道理。是吧？

    叶长宁弯起眉眼，笑容看的人心里发凉。

    他对俞敏说：“放心，我大概知道背后发来证据的人是谁了。我爸为了护着那个假码还是他老战友的王八蛋丢了性命，我妈被拖累的早逝。他肯定没想到，做了那些亏心事，早晚会有鬼找上门来索命的。”俞敏有些担忧地看了丈夫一眼，也不多话多问些让两人都为难的事，只是说：“万事小心。要不要支会我们儿子一声？”

    叶长宁看见自家老婆难得露出的担忧神色，笑道：“没事。我们这一辈的恩怨，能了就了，别牵扯到咱家那个傻儿子了。我们家儿子最近可是谈恋爱了，回头你要好好收拾他。”告状似的话很快把俞敏逗笑了。

    是有些恶鬼披着人的皮囊在人间作恶，但总归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

    第二天，叶长宁就联系了周曰归，这个成了精的带着笑说道：“啊，猜到是我做的啦？放心放心，这次我一定配合，一定跟着你们官方动作。”的确是聪明人打交道，话还没说出口，对方就帮你说完可以挂电话了。

    但叶长宁想了想，还是拨通了第二个电话。

    电话那头，一个冷淡的喂字似乎就是那个人打招呼的全部内容。叶长宁没办法的笑了笑，和谢安说了这件事，谢安“嗯，可以”了一句，算作对会配合这件事的回答。叶长宁没按捺住，笑道：“以后我们家那傻小子，就拜托你多照顾着点了。”谢安听了，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像怕把这句话惊走了似的，轻轻地，甚至可以说是小心翼翼地，回了一个好字。

    叶长宁挂断电话，眯了眯眼，有些释然地笑了。

    说起来，自家那个小兔崽子，还想瞒着爸妈谈恋爱，真是胆子肥了。

    墙倒众人推，昔日里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各方一动手，却也是烟消云散。首脑的那些也被压上了断头台。这官场上的成王败寇，有时候来的比黑道上还凶残。谢安不消说又忙了起来，又要忙着给自家势力洗白，毕竟他可不想常年让自己和爱人为难。

    于是，孤枕守空房的叶恭安小朋友，某天下班后，越想越不是滋味，于是还穿着警服没来得及换呢，就又发挥了自己迎难而上的特长，成功摸进了谢安的房里。

    谢安思考那些手下怎么回事就这么被人摸进来了的头疼，又被小叶撒娇撒泼要求和他回家住顺便出个柜的要求加深了一大层。

    这小孩怎么回事，几天不见，脸皮越发厚了。

    怎么能自己头疼了，那边那个还在那悠然自得呢？

    于是，谢安又拿出了自己打不赢耍赖的成名绝技，挠痒痒。

    叶恭安真的受不了这个，连忙讨饶：“我错了我错了……放过我……哈啊……”听到他这么叫，谢安哪还受得了，眸色骤然一深。

    于是，气氛变得有些暧昧了起来。叶恭安没人继续闹了，就收敛了声音，只剩下有些粗重的喘息。他微微侧着脸，带着些未散尽的笑意看着谢安，阳光健康的肌理在刚刚的玩闹中露了出来，但更多的部分还包裹在警服之下，从他身上散发出对谢安来说无异于致命的吸引的味道——那是只属于叶恭安的味道。

    谢安恍惚间想起点不合时宜的陈年旧事。

    那时候他刚出来，又要给自己换个新名字，他几乎理所当然地，给自己取名叫谢安。

    感谢叶恭安。

    他一辈子也说不出口也无需去说的话语。

    现在，叶恭安这个人是自己的了。

    谢安眯起眼，有点危险地笑了。

    折腾完，叶安是真的累了，在谢安唇边讨了个吻，几乎一粘枕头就睡着了。

    谢安偏着头，看了一会儿他的睡颜，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抬起头，像想要让视线穿透厚重的遮光窗帘，直接冲到星汉灿烂的夜空下。裸露到像他此时的身体一样。

    话说回来，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喜欢叶恭安呢。

    这个问题他一直拒绝思考，其实思考起来也没多大意义。

    是啊，他走黑道，他走白道，一个莫名其妙的巧合，一个莫名其妙地鬼迷心窍，两人的视线才算相交。

    即使白道也有吃人的官僚，但有那么一个人会傻乎乎地贯彻自己力所能及的正义，而周围几乎所有在意这个笨蛋的人都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表现到最好，护住这么个傻傻的孩子。

    只要有这种人，对他这样见不得光的存在，就已经是莫大的吸引，莫大的安慰了。

    更何况有那么一天这个小傻子找上门来笑着说跟他好。

    谢安笑了，又在叶恭安额前吻了一下。

    既然这样，那他要永远强大下去，让这个孩子逃不出他的身边，能永远看不见那些更下流的魑魅魍魉，他要能永远守护好自己的现世安好。

    虽然恐怕这个倒霉孩子也没想逃。

    谢安闭上了眼，却仿佛看见小时候在和野狗抢赢食物后，偶然抬起头，才能看见的那个澄澈磊落的万千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