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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开口道:“祖宗你终于醒了。”
我看见柳潮,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没有醒来。
“你……你怎么在这里。”我问得很小声,生怕他又雾一般地消散了。
柳潮坐起来说:“昨天都快被你折腾死了,怎么不在这里。”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
柳潮别扭道:“我就是想说……唉我意思是昨晚折腾了半天才把撒酒疯的你安顿好……没……没别的意思。我等着你醒过来,等得犯困,才躺在一旁的。”
我还是没有什么力气爬起来,柳潮见状扶住我,我坐起来后依旧呆呆地看着他。
“是不是头还痛啊。”柳潮趁机戳了戳我的脸,但动作很轻,“早就备好了醒酒汤,我唤人端上来。”
他的话又变得很多,不再是沉默离开的样子。我的头依旧发晕发痛,便也没有再问他怎么在此这样的话,紧紧拉住了他的手。
反倒是柳潮将我的手回握住,答道:“我起初根本不晓得你去了哪里,还是远之恰好有位朋友进京,说在此处看见了你,我们才急忙赶来的。”
我听后愈发无措,端着醒酒汤怔了很久。
或许酒醒了会好许多……我这样想着,将一整碗饮尽。
柳潮在旁边提醒:“你喝这么急,别呛着了。”
我接过帕子擦了擦嘴,仍然是迷迷糊糊的,犹在梦境里打转一般:“远之他……他也来了?他人在哪里呢?”
“皇帝老儿似乎有些急事找他,天未亮便赶着进宫了。”柳潮说完后看着我,像是在按捺些什么。
柳潮站起身来,替我将空碗放到小几上,又自己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他同我干瞪眼了半天,终于按捺不住了,问道:“你怎么就想不开跑到了这里来呢?昨日我找不见你,便去问远之,远之也不知你在何处。于是我们又到公主府去问你娘。你娘凶得很,只说你出门散心了,具体地方她也不晓得。后来好不容易遇见了远之以前在青州的朋友上京来,说见过你。我一听他说是在将军坡见到的你,吓得魂都飞了,连忙拉着远之赶了过来。”
“你以前描述你……跳河的地方,不正是将军坡吗?”柳潮言语中带着后怕,还有些气闷,“幸好你未做什么傻事。可你为什么不留句话就走了呢?”
他委屈巴巴地看着我,像只雨夜里头被主人家仍在巷底的小狗,眼睛湿漉漉的。
我这时已经缓过来许多,闻言更加委屈:“不是……不是你们不想见我吗。”
柳潮愣了一下。
我继续道:“那天你们不愿理我,便都走了。我次日就来找了人,见不到人影后还让人给你留了口信,结果第二天你却同远之出门了。我便觉得,是你们不想再见我了。”
柳潮想了半天,迟疑道:“你……你让人传了消息,让谁传的?”
“尖嘴壶。”我见柳潮脸上的疑惑不似作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昏沉沉的头也被火气冲得霎时清醒了过来,狠不得用刚刚的空碗将人砸死。
柳潮已经直接付诸于行动了,他气得眉毛扭作了一团,抄起碗就往地上砸去,仿佛那地面是谁的脸一般。
“我操柳嘉文这个狗爹……”他骂道一半觉得不对劲,改口道,“这狗娘养的。”
他颓丧地坐在一旁:“我还想你为何就走了。”
我知晓事情前因后,心里被堵住的那一块又淌出欢乐的水花来。我弯腰去捡砸在鞋上的碎瓷片,准备着下楼,却乐极生悲地被扎了手。鲜血从微微刺痛的伤口浸开了。
就在此时,沈邈推门进来了。我从未见过沈邈这般失态的样子,喘着气,连一向端正的冠帽也斜得快落下来。他应当没有乘车,是自己骑着马赶来的。
还不待我动作,沈邈就疾步上前,拿过我手中的瓷片扔掉,一把将我抱住了。
他的手是发颤的。
我穿过沈邈的怀抱,看见柳潮同样呆滞的神情,意识到沈邈可能是误会什么了。之前柳潮误以为我要跳河去,可能也给沈邈讲了,所以他见我手中拿着尖锐物,或许便以为我又要做想不开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想对不对,从沈邈的怀抱里艰难地挣脱出来些许:“远之,你小心手,我刚刚就一个不慎将手指划破了。”
沈邈看向柳潮,见后者点头,这稍微才松了一口气:“我昨日找了你许久,后来才从友人那里得了你的位置。”
沈邈又盯着我流血的手看,不到一指宽的伤口,他却急忙要人将拿清洗包扎的东西来。
我透过沈邈的眼,看到了隐匿其中的、仍未定的惊乱,刹那间像被只无措逃窜却又毛茸茸的兔子装了个满怀。
我叫住了沈邈,当着他的面吮干净了手指头上的血,告诉他不必唤人进来。
“当时子澜兄一听位置便急了,拉着我便赶了过来。”沈邈苦笑着继续道,“来的路上我才晓得子澜着急的原因,他说你以前对他讲过,你遇见不舒心的事情时,曾想过从将军坡旁边的河跳下去。”
柳潮在一旁跟着点头。
我连忙将柳府里的烂人破事说了,补充道:“所以我只是……那天你们走后,我又见不到你们……我只是想出来换换心,不是想不开做傻事。”
沈邈其实还有些不相信,但他抱了抱我说:“那……那便好。”
“我那天离开,不是不愿见你,只是一时乱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解释道,“小言,留你一个人在那里,是我不对。”
然后柳潮也开了口,说着同一般意思的话。我不觉得他们有哪里不是,但是心头忍不住生出许多卑劣的快意来——因为自己被关怀着、被担忧着而生长出的快意。
我费力地将它们甩开,最后道:“应该是我不对,麻烦你们匆忙跑这一趟。”
“不麻烦,我从未觉得这是麻烦。”沈邈说。
他看着我,柳潮也看着我。不知怎么的,我的心突然跳得很快。
第57章
我还坐在床榻上,他们都看着我,好似我是件理应被置放在柔软处的珍宝。还有昨天那些绮丽又模糊的记忆,都同他们走开的那一日差别极大,让我觉得不真实。
我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那颗跃动的心也快要从它本来呆的位置跳出去,变作一个不愿再放开的拥抱。
沈邈认真的神情还让我想亲一亲他,可是我不敢。
我看着面前的两人,咬紧了牙关,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让人发慌的疑问。
沈邈与柳潮是害怕我一时想不开寻死才匆忙找来的,如果之前他们便知晓了原因,还会来吗?
我又凭什么能让他们愿意来呢?
我又没脸问这样的问题,便不敢再直视沈邈的眼神,低头将鞋穿上了。
我努力让自己声音正常些,对他们笑了笑:“总之,还是谢谢你们过来。我昨天醉成那样,肯定也给你们造成了许多不便。你们放心,我……我酒也醒得差不多了,也绝不会做什么寻死的事情。现在也不早了,先去吃点东西吧。”
他们看了对方一眼,没有人说话。
我又小心地问:“还是……还是你们耽搁了太多时间,要赶着回去处理事情?”
沉默了一会儿的柳潮却问我:“你饿了吗?”
其实宿醉的感觉还未完全消散,我并无什么胃口,只好老老实实地摇头。
“那便不急了。”柳潮道,“若说真有什么要赶着处理的急事,也不在京城里。”
我不解柳潮之意,迷茫地定在原地,却被沈邈温柔又不容拒绝地按回了床榻上。
他道:“没有什么不便,我们也不觉得这是耽搁,知道么?”
沈邈说的是“我们”,他和柳潮。他们两个人并排站在我面前,合成了一堵高墙,墙头后藏着我毫无所知的东西,也许是梦里头窥探的财宝,又或许是只伸着爪牙的猛兽。
我坐在床榻上,退无可退,涩声道:“我……我不知道。”
我怕自己回答得太过生硬,又断断续续补充道:“我……我笨得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更不晓得该做些什么……将你们搅进来,又总是将事情弄得一团糟……我……”
沈邈闻言竟然笑了,他又用手指轻轻压住我的唇,让我不由得哑了声,像之前在礼哥府中一样。
我记得他那时候也是笑着的,他说的是“能听得一句你甘愿,足够了”,字字我都记得清楚。
现在他对我说:“倘若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我问你,你回答我好吗?”
见我点了点头,沈邈问道:“小言,你心里有我么?”
我更加迷茫了,全然不懂沈邈的用意,但对着他的眼睛,我便又回到了在礼哥府上的那一天,灯烛照应着撞入怀里的月光。
我鼻子一酸,回答道:“有你的……你早就在了。”
沈邈突然俯下身在我唇上啄了一口,毫不沉稳,甚至在外人眼里算得上轻佻,仿佛作这举动的,不是现下的沈邈,而是我未见过的、初知情爱的沈家少年郎。
我咬住一点下唇,用舌尖碰了碰,似乎是甜的。
沈邈接着问:“可你心里也有子澜,是么?”
下唇的内里被猝不及防地咬开一道口子,舌尖又沾上稀薄的铁锈味。
我愕然地看向沈邈,又不受控制地转向一旁的柳潮。柳潮与我对视不足一息便偏过头去,嘴里嘟囔道:“昨天还发了酒疯地死要亲我呢。”
比起上一次的自陈,那个答案变得明确了许多,说出来却愈发艰难,像拿把刀剖开自己的腑脏,在低头去看里头隐藏着的那一处。
我还是划下了那一刀。
“……是。”我再次回答道,然后等着最后的判决。